姜青姝便决定直接授官了,中书舍人已开始拟旨,就等走完三省流程,直接执行了。 第三件事,就是水患。 张瑾亲自处理,非常可靠,但梅雨季节水灾频繁,古代也没有合理的排水系统,庄稼总是被冲毁,安抚灾民镇压暴动劳民又伤财,甚至祸及周边许多区域,一时竟难以平复。 凡遇大灾,除却救济事宜,亦有上天震怒之说法,钦天监和诸臣直言上书,帝王理应虚怀纳谏,姜青姝念及自己民心和声望都不高,决意效仿前几任帝王的做法,易服、避殿、减膳、撤乐。 并下令阖宫上下节省开支,行节俭之风。 意为与民同苦。 朝会之时,女帝亲自提出,倒是让几位老臣同时惊讶了一番,为这个小皇帝的决心和毅力刮目相看。 毕竟女帝才十八岁。 太年轻了。 就算是帝王,也难免娇生惯养、贪图享乐,锦衣玉食惯了,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并非每个皇帝都受得了的。 但姜青姝态度很严肃。 她平静地说着,看向一侧的太傅谢临:“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说:“陛下心怀万民,水患定能早日平息。” 姜青姝又问:“张卿以为呢?” 张瑾淡声道:“陛下圣明,臣会安排司农寺、太府寺等筹备相关事宜。” 姜青姝颔首,“既然二位爱卿皆赞成,那便即刻施行。” 众臣下拜,口呼万岁。 散朝之后,众臣陆续离殿,张瑾正要拂袖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虚弱低哑的咳声,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谢安韫几乎和他同时停住。 只有谢安韫回头看了,他回头时女帝正好被侍从扶起身,他的目光越过重重碍事的侍从身影,一瞥而过少女苍白的侧颜。 她病了。 连上朝都在强撑。 呵,原来她可以倔到这个地步,带病上朝,多么令人感动的明君啊,明明以前是会哭会闹的,如今却一日比一日变得让他感到陌生了,陌生到他也被那股陌生的情绪折磨了许久,竟然又生出一分怜惜。 绝色美人的皮囊,总是让人恨不起来,就算她骗他了、害他了、拿刀子捅他了,他看见她的那一眼,居然还是可笑的“真想把她抱在怀里怜惜一番”。 ……怜惜? 可他根本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他也不希望是。 谢安韫盯着女帝的目光阴暗黏腻,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恨不得将她层层裹在其中。 但种种念头也仅此一刹,他便垂睫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而张瑾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谢安韫离去,目光无声掠向一侧,薛兆觉察张相目光,垂首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照看好陛下。”张瑾说:“自今日开始,凡宫婢侍从、内官朝臣,只要陛下见过,皆一一留意汇报。” 薛兆闻言就是一惊,心道不是吧,他怎么又疏忽了,下意识抬首望向陛下的方向。 张瑾见了,眸色讥诮,冷冷道:“你的日子倒是越发好过了。” 总是这么心大。 让他看着小皇帝,却比谁都迟钝,改天人跑了都不知道吧。 薛兆心底叫苦不迭,连忙俯首,只再三保证道:“下官一定守好陛下,大人尽管放心!” …… 女帝的民心与声望遇到大灾会下降,经过她的一系列举措,已经开始缓慢回升。 只是皇帝以身作则,斋戒沐浴,减少用度,并于宗庙为民祈福,可苦了近日身体不适的小皇帝。 姜青姝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秋月次次入殿侍奉,都看见她披着厚厚的褥子,静坐着看书,时不时闭目休憩,仿佛疲倦至极。 她想起,近来君后多次过问陛下近况,都被她搪塞回去了,再这样只怕是要瞒不住了。 距离女帝上次出宫,已近半月。 情况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姜青姝静静坐着,忽然掀起眼睫,朝左侧屏风处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在添香炉的邓漪,冷不丁开口问道:“伤如何了?” 邓漪怔了一下,惊觉陛下这是在问自己,连忙转身叩首,“回陛下,臣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如今能服侍陛下了。” 姜青姝仅仅只是随口一问,见她如此惊恐地行大礼,仿佛上回杖责留下的阴影不小,倒也哑然。 她静了片刻,温和开口:“起来吧,不必紧张。” 邓漪应了一声,垂着头拘谨起身,继续转身拿起银叶香箸等物件,摆弄香炉。 邓漪是这几日才终于熬到侍奉的机会。 这还多亏童义帮她上下打点,讨好了内常侍汪喆,对方这才肯给她安排近身侍奉陛下的机会。 此时正是午后。 用完膳的女帝昏昏欲睡,很快便卧在软榻上午休。 往常,女帝只午休半个时辰。 按照女帝午睡前的吩咐,未时,翰林学士沈雎应诏而来,只是女帝迟迟睡醒,沈雎就在殿外硬生生站了很久,看到邓漪出来,便问:“邓大人,陛下还在午睡么?” 邓漪点头。 沈雎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再到申时,太府寺卿也来了,女帝终于起身接见,沈雎这才得以入殿。 太府寺掌造官尺、征收金帛府帛、营造器物,近日陛下禁奢靡与玩乐,太府寺的许多事务被张相勒令暂停,如今入宫只是为了向天子汇报一些最基本的日常用度之事。 太府寺卿低声汇报,姜青姝就支着额角,慢慢地听。 宫室内光线昏暗,沈雎悄悄抬眼,看到少女冰冷又苍白的侧颜。 沈雎在心里唤:“系统,女帝这是什么情况?和原剧情对不上啊,你确定没有异常bug?” 【目前没有监测到异常。】 “女帝生病了?” 【提醒宿主,因本世界存在重生等不稳定因素,剧情可能会因为微小改变而产生蝴蝶效应,目前检测到女帝的状态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是剧情变了。 沈雎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他知道裴朔重生之后,就竭力鼓动谢安韫去铲除他,可惜,他还没有完全得到谢安韫的信任,以致于裴朔没死成,谢党吃了亏。 难道这件事对剧情产生了重大影响? 原剧情里,这个时间点,女帝的身体还是健康的,至少在两年之后,她的身体才会因为慢性毒药而突然不行了,随后一病不起,再也不见朝臣。 她病了几年后,谢安韫才发动宫变。 至少还有好几年啊。 沈雎琢磨着,想不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他仔细观察着上首安静得如画一般的天子,又忍不住感慨:这游戏的建模是真美啊。 这女帝,要是放在他穿越前的游戏宣传页上,至少会个吸引男玩家的人气NPC。 要是姜青姝知道,这个和她一样作为穿越人士的沈雎,在心里是夸她是游戏建模脸,只怕是要笑了。 她这几日闭目养神,不是吃就是睡,任凭身子恶化,也是在暗中观察四周。 实时说明了一切。 其实早在十日前,本在请假养伤的霍凌,有一日突然带伤进宫轮值,只是为了向她传递一张裴朔亲手写的密信。 ——“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臣以为陛下并非只是感染风寒,可能是身边之人下毒暗害,陛下徐徐图之,切莫打草惊蛇。” 裴朔直言不讳。 与女帝分别之后,他便一直在回忆前世种种,很快就想起来,在彻底沦为谢安韫的禁脔之前,女帝重病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不曾告知女帝自己是重生的,他只是第一时间提醒她。 他也相信,这一世的女帝,有能力自己解决。 姜青姝闭着眼睛,抬抬手,命太府寺卿退下,随后她掩袖低咳着,喘息愈烈,眸底逐渐蒙上一层颤巍巍的水光。 沈雎站在一侧,见女帝咳嗽剧烈,正在思索要不要把握这个时机,忽然看见侍从快步入内。 “陛下。” 那侍从说:“君后来了,在外面求见陛下。”
第47章 春日游3 君后。 听到这两个字,沈雎怔了一下。 君后怎么会来看女帝? 他记得原剧情中,自君后有孕,他和女帝的关系就降至冰点,就算偶尔会装出帝后相和的模样,那也是女帝主动靠近,而且深层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君后腹中的孩子。 君后从来没有主动过。 整段剧情,从始至终,他冷淡如初,冷眼看她示好,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洞悉一切,既不戳穿,也不曾入戏,对她态度温和的唯一理由,无非是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已有责任,无可更改。 所以,最后,他会尽丈夫的义务,为女帝收殓。 仅此而已。 可是今日,君后来了。 沈雎很是惊讶,他下意识去看女帝的反应,看见那原本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女陡然顿住,她微微抬头,冷静的眸底竟多出一丝慌乱。 然后她压低声音,“请君后进来吧。” ——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原剧情里,女帝一直都很怕君后,不管有孕与否,君后态度如何,女帝都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怕极了这个背景强大的君后会下手谋害她。 沈雎心里突然有点得意,心道,他猜的果然没错,上次女帝和君后在御花园中浓情蜜意,都是演的。他甚至还跟谢尚书说了,谁知谢尚书对他信任不足,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这次被他看出来了吧。 正想着。 殿门开阖,一阵细冷的风吹动烛台上九盏灯烛同时晃动。 宽大柔软的天青色袍角徐徐掠进殿中,荡起一阵冷冽的竹香,颀长人影逆着光,因走得太快,袖袍刮起一阵冷冽的风。 她仰起头。 “君后……” “衣服。” 赵玉珩淡淡看着她,嗓音微沉。 她一时居然被他的目光唬得定住,他的话却是对着一侧的宫人说的,那宫人犹豫片刻,将厚重柔软的狐裘抱了过来。 “殿下。”宫人低声唤。 赵玉珩接过狐裘,亲自抖开,走到她面前,将她整个人裹好。 姜青姝仰头望着他,触及他冷冽又深黑的眉眼,察觉到他有些压抑的愠怒。 他冰凉的手指勾着她颈边的系带,慢慢收紧。 一边打结,一边冷声说:“臣跟陛下说过多少次,要照顾好自己,陛下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又怎么顾得好这江山?”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姜青姝注视着赵玉珩的眼睛,身子往后微倾,似是想躲开他这锋利声色,男人的指骨却紧扣着她的衣领系带,仿佛将她的后颈扼住,让她无法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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