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七娘,你要是生气的话,就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他想好了,他现在就可以去和阿兄解释清楚,反正现在七娘已经能下地行走了,那他可以直接带着她闯出府去,等把她送回她的家,他再回来向阿兄请罪。 他一个人担着。 既不让阿兄伤心,也不让七娘受伤。 这已经是这少年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却直接地反问道:“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能随便见面了吧?” “……” 是哦。 张瑜的眼睛低落地垂了下来。 他暴躁极了,走来走去,纠结得恨不得抓乱自己的头发,她瞧他片刻,故作思索地托腮道:“那就缓兵之计,先继续装怀孕吧。” 张瑜:“……” 张瑜不知道她是怎么这么坦然地接受“怀孕”的,虽然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 就是…… 这不好演吧…… 男未婚女未嫁,突然之间,他就成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也的确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想成为她未来孩子父亲的念头,只是现在…… 少年摸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瞧她,便偏头望向墙脚一簇灼灼盛放的花丛,红白娇蕊竞相开放,披着清晨的寒露,无端显露几分娇柔可怜来。 春意盎然,总教人心猿意马。 他瞧着瞧着,这一夜反复踟躇的心倏然平静下来,回想起昨夜一开始,他翻入公主府去找她的缘由。 ——他本就是为追求她而去的。 喜欢她,觉得她很好玩,想带她回家,想天天都看见她。 所以,才去找她。 “喂。” 她仰头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张瑜放下手,转身看向姜青姝,大大方方地应道:“好。” “你放心,就算是演,我也会注意分寸的。” …… 张瑾负手站在前堂,看着自己的弟弟扶着他的心上人出来。 倒是一副小心她身孕的模样。 张瑾心下嘲讽,并不戳破,他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待阿奚长大,究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他这一生奉献于朝堂,孑然一身足矣,并不打算娶妻生子,只希望阿奚能娶个他真心喜欢、愿意相守一生的女子。 哪怕那女子出身卑贱。 哪怕那女子无知怯懦。 就算是牢狱里的死囚,他也能给阿奚救出来,只要他喜欢。 唯独眼前这个…… 不知不觉,东宫里只会找他要糖吃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在龙椅之上总是展露温顺无害的一面,却如此放肆地扶着他弟弟的手,抬眼望着他。 张瑾那股无端的怒火又来了。 但是弟弟在看他。 阿奚已经是第无数次追问了:“阿兄,你肯接受七娘了吗?” 张瑾没法答。 他冷淡道:“我暂时不动她,你先回去反省,我带她出去一趟。” “去哪里?” “昨夜公主府异动,涉及谋反之事,她身中剧毒,定是在公主府误饮毒酒,此事必须查明原委。” 张瑾轻阖眼帘,不过三言两语,便替她圆了那些谎,“你在公主府见她,说明她是赴宴的世家女,昨夜所见所闻,皆是重要证词,暂时与谋逆案洗脱不了瓜葛,我带她进宫见陛下。” 张瑜也想起来,昨夜她的确说自己是撞破了什么勾当,才被一群人围攻。 姜青姝配合张瑾,适时开口道:“阿奚,此事的确需要我,我去去就回来。” 张瑜还是不太放心,活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崽,不肯让人轻易碰她,问张瑾:“那、那阿兄还会把她带回来吗?”不会一完事就带走杀了吧? 管家已备好马车,张瑾正要抬脚出去,闻言顿住,回身看他,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放心,不会弄丢你孩子的母亲。”
第52章 春日游8 马车已在张府外备好。 薛兆守在车外,看见张府大门从里面打开,姜青姝跟在张瑾身后,提着裙摆,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顿时眼皮一跳。 还真是她……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女帝和张相关系很好吗?她到底是怎么跑到张相这儿来的啊?! 难道他又失职了? 这一瞬间,薛兆的内心当真是五味杂陈,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僵在那里,待到姜青姝走近,他才正要下跪行礼。 “陛——” “不必。” 姜青姝压低声音打断他,垂睫提起裙摆,当先上了马车,“张相稍等。” 说罢,她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内,秋月及两名宫人正在等着。 看见陛下进来,秋月的目光在她脸上迅速停留三秒,并未多说什么,吩咐宫女给姜青姝重新梳妆更衣。 玄衣红裳,朱衮旒冠。 满头乌发打散,再次一丝不苟地束起,垂旒落下,平添几分威严。 她微微闭目,任由宫女给自己整理衣摆,低声问:“情况如何?” 秋月说:“陛下料事如神,对方果然是用了公主府府兵,意欲营造谋反假象,以千牛卫兵力未必能平息,还好陛下让臣提前去调度了神策军,及时将乱子平息,未曾酿成大祸。” 她颔首,淡淡道:“如此便好。” 秋月压低声音,“……此番张相虽也提前料到有异变,但从头到尾未曾露面,陛下让臣不告知薛兆,但薛兆倒是早几刻察觉异动,情急之下冲入火海寻找陛下,看起来并不想幕后害陛下之人。” 秋月认为不是张党要下手。 姜青姝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如果对方仅仅是为了权力想要她的命,她未必那么好猜幕后之人,但那一夜,那些人明显是不想杀她的。 他们更想活捉她。 那么问题来了,在世人眼里已经被长宁杀了的女帝,他们留着还有什么用? 是谁,既野心勃勃想要夺位,又舍不得她死? ——是谢安韫。 —100的忠诚度,但爱情度又那么高。 真是个疯子。 姜青姝觉得他实在是有些极端可怕,隐隐有往病娇黑化的趋势,大概是君后、兵部的事接连刺激他,后来大理寺的事又让他被刺激得不轻,聪明人应该暂时韬光养晦徐徐图谋,这个人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居然直接对她下毒。 但他尽管作吧。 他的影响力已经在迅速下跌了,相继折损好几个左膀右臂之后,他这样只会把自己送上死路。 姜青姝安静地闭目养神,待到宫女为她整理好鞋袜,低声唤了声“陛下”,她才淡淡挥袖,命她们出去。 帷帘再次被人从外面掀开。 她坐直了,睁开眼睛。 张瑾进来了。 按照规矩,官员车驾不得入宫门,但张瑾当年备受先帝恩宠,先帝当年仅仅给他一人可以乘车入宫门的特殊恩典,可谓是风光无限、绝无仅有。 车内甚为安静。 只有残留衣襟上的极淡沉香徐徐荡开,清冷透骨,萦绕鼻尖。 张瑾坐姿端正,侧颜隐在黯淡光线下,清俊之中透出极致的冷感,如雪砌玉雕,十二銙玉带横于腰间,鹤纹展翅欲飞。 端得是寡淡无情。 如果不是今日刚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姜青姝都要怀疑张瑾是不是不会发怒了。 其实吧…… 这对兄弟长得很像。 鼻梁高挺,长眉入鬓,连眼睛都生得同样的漂亮,下颌线极为流畅,于俊秀之中透出一丝凌厉冷感,若仅仅只看五官,是可以猜出是亲兄弟的。 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张瑜用剑杀人时尚有冷色,平时却少年感十足,甚至有几分孩子气。而张瑾,才三十出头,一举一动却给人一种老成持重之感。 何止旁人,就算是她,都下意识将他和谢太傅视为同辈。 车辕轧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入耳,姜青姝微微垂睫,听到他突然说:“陛下不解释么。” 姜青姝说:“昨夜朕身中剧毒,多亏阿奚出手相救,公主府之事,的确是朕为了引出身边内奸而将计就计,但中毒是真的。” 张瑾冷淡道:“陛下还记得,臣之前在紫薇殿和陛下说过什么?” 姜青姝怔了一下。 她回想起来,当初殿试结束,紫薇殿中她诱谢安韫入局,太傅和张瑾撞破谢安韫大不敬的行径,事后张瑾杖责她身边所有侍卫,所有内官悉数受罚。 当时张瑾临走时,只说了一句:“为君者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为臣者又如何尽忠?” 他当时就是在警告她,不许再做这种荒唐事,不许将自己的身子当成儿戏。 她固然是傀儡,但傀儡也有存在的意义。 姜青姝其实怪委屈的,又不是她自己对自己下毒,她只不过多忍耐了几日罢了,如果她不一口气肃清身边的人,以后绝对还会有下毒的事发生。 秦施身为太医令,已是医术顶峰,他查不出她体内的毒,无非是因为谢安韫身边的制毒之人是神医。 神医娄平。 当初给赵玉珩的毒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防不胜防。 事不过三,姜青姝不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第三次了,她并非没有脾气,只不过大多时候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但她并没有和张瑾争论,只是说:“朕记得张相的叮嘱,张相就当朕年轻气盛罢,朕已经胡来了,这件事必须有个收尾。” 张瑾阖眼:“陛下何止此事胡来。” 姜青姝看着他冷淡的侧颜,心里笑笑,她一点也没有挖了他墙角的尴尬羞耻,反而很坦荡地说:“张相有个好弟弟,阿奚和朕性情相投,很合得来。” 言外之意:你说朕胡来,那你弟弟不也是胡来?你不看好自家顽劣的弟弟,怪她有什么用呢? 她固然有几分利用了阿奚,但一觉睡醒躺在张府,可不是她的本意。 张瑾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说:“还望陛下隐瞒身份,不要让阿奚知道。” “其实张相大可以自今日开始,将朕锁在宫里,朕就再也见不到阿奚了。” “他会误会。”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张瑾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紧,他偏头看向她,冷冷道:“试问陛下,若不知晓阿奚是臣的弟弟,笃定他对臣的重要性,昨夜敢被阿奚带走吗?” 她不敢。 姜青姝坦然地回视着他,微笑:“真不愧是张相,朕的想法都瞒不过卿,其实我们不必如此针锋相对,朕从来没有答应过阿奚要和他在一起,以后自会与他说清楚。” “陛下如何保证?” “朕发誓。” 张瑾注视着她,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女穿着天下最尊贵的帝王礼服,无比从容地看着他,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已逐渐快与先帝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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