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奚昙一口气跑远了之后。 上方才传来一声叹气。 令候仰头:“你方才也说,大荒将起战乱,接下来我们有的忙碌,无暇管顾这突然冒出来的碎心怪物。且交给奚昙去查吧,由他去自证清白。” 上方:“真言尺不是已经做出判断了?你依然相信他是无辜的?” 令候:“我相信。” “令候君……” “若判断有误,一切因果业报由我一力承担。” 令候对奚昙的信任,并非来源于他和石心人之间特殊的缘分。 是他对奚昙秉性的判断。 “奚昙成年之后,曾经跑来询问我一个问题。”令候至今印象深刻,“他问我,我对他的长辈们有多少了解,他的母亲爱不爱他的父亲,或者说每一代石心人,爱不爱他们的伴侣。” 令候起初不明所以。 慢慢才领会他的顾虑。 奚昙发现身为石心人难以动情,或许天生无情,那么他的先祖们,是如何将石心人延续下来的? 为了延续后代,必须择一伴侣? 奚昙觉得八成是了。 有一个证据,无论男女石心人,选择的伴侣都是人类。 因为他们和人类结合,能够诞下纯种的石心人,反而看不出体内含有人类的血脉,不引魔族怀疑。 但在奚昙看来,人类绝对不该是石心人的最优选择。 大荒时代讲究道法自然,没有延年益寿的丹药,人类的身体素质也没有修炼的条件,若无奇遇,能活百年都算是佼佼者。 如何成为石心人的伴侣? 奚昙不愿意被迫传承。 即使他向女方言明,自己需要一个子嗣,定然会有女方自愿,他仍旧觉得不妥。 可是他又必须传承。 石心人一脉单传,体内承载着武神剑的神威。 一旦失去传承,武神剑将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尽管令候一再强调,神剑送出,便属于他们石心人。 但石心人却坚持认为,此剑在武神手中,本该佑苍生,定乾坤。 他们诚惶诚恐。 奚昙虽没有这种想法,却也认同此乃祖宗欠下的债,自己身体里也背着债。 早些年,奚昙不断发掘自身力量,尝试剜心铸剑,都是在努力将体内武神剑的剑气全部引出来,重化神剑,归还武神。 可惜努力到最后,奚昙令石心人威名远播,却始终无法成功分化武神剑。 反而将神剑剑气融合的更为彻底。 奚昙最终放弃,他妥协了,将人生的重心全部放在寻找真爱上。 至少,奚昙希望他的儿女是基于爱意出生。 令候认为他钻了牛角尖,劝过奚昙不必过分执着,他根本不听。 “即使奚昙品性多有不端,单凭这一处,我不信他会成为滥杀的怪物。何况他面对真言尺,只是沉默,而非承认……” 令候讲述着,耐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奚昙若不来询问,令候从来没想过石心人传承子嗣,竟还有保持神剑不灭的想法。 除了铁匠,令候与其他石心人并不是很熟悉。 但铁匠剜心再生之后,依然拥有各种丰富的情感,和人类没有差别,这一点令候比较清楚。 往后几代应该也是一样。 至于他们全都选择人类作为伴侣,他们身为人类,喜欢同类岂不是很正常? 传承至奚昙,他是一个异类,才会成为石心人的巅峰。 但令候并不是完全了解,不能确定告诉奚昙,他的那些长辈都是因爱传承子嗣。 目睹奚昙的苦恼,以及他不断闹出的那诸多风波,令候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 竟不知自己当年舍神剑救活他的先祖,究竟是对还是错。 令候再叹:“谁曾想,我同石心人之间的缘分,从起初的机缘,逐步发展成如今的孽缘,真不知还要和他们继续纠缠到几时。” …… 隔着记忆碎片厚重的时间墙,燕澜此刻正站着令候的身边。 听他说这话,心中很想告诉他。 纠缠到三万年后,他与石心人的缘分,已从孽缘变成了情缘。 这世间的缘分,当真是纠缠出来的。 燕澜正在心底感叹着,听见姜拂衣道:“虽然有一些不孝,但我很想说一句,我的先祖们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 燕澜扭头看她:“嗯?” 姜拂衣朝外公逃走的方向望一眼:“若这份孽缘,只是源于我们石心人融了神剑以后内心的不安,其实有办法解决。” 燕澜挺想知道:“怎么说?” 姜拂衣琢磨着道:“你想啊,只需要我家的一个女先祖,想办法嫁给令候,生一个幼崽,那这孩子既有武神的血脉,又有蕴含神剑之力的剑心,一定意义上来说,也算把神剑还给他了?” 燕澜:“……” 这还得了? 幸亏她的先祖比较淳朴,没这么“聪明”,不然自己的前世可就成了她的祖宗。 姜拂衣瞧他变了脸色,也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拍了下脑袋:“原来是我在犯蠢。” 见她这副模样,燕澜微微提起唇角:“这都是缘分使然,武神剑最终由你来还给我。” 担心姜拂衣会误会,不等她做出反应,燕澜先解释,“我指的并非你我的……后代,我是说,我虽然没了剑,但你我同行这一路,你曾多少次挡在我面前,护我周全,早已是我心中最锋利、最值得信赖的剑。所以石心人欠下的这份‘债’,你已经还了,今后不必再记在心上。” 姜拂衣忍不住夸奖:“我最喜欢你这一点,虽然话少了点,但每句话都能令我心安。” 燕澜心道自己话不少了,和姜拂衣认识的这一年,他比从前二十年讲的话都多。 姜拂衣忽然想起:“说起后代,我觉得我们俩似乎早就有了一个养子?” 燕澜是真的愣住:“我们俩的养子?谁?” 姜拂衣:“漆随梦。” 燕澜:“?” 想问她在开什么玩笑。 姜拂衣没有开玩笑的成分,认真分析:“漆随梦有我的心剑,你的血泉,你说他像不像我们两个的干儿子?” 燕澜:“……” 漆随梦这个名字,对于燕澜而言就像一根尖刺。 一入耳,就令他浑身不适,尤其是至今仍然泛红的双眼。 他唯一的排解方式,就是避免想起漆随梦。 可如今听姜拂衣如此一说,燕澜心中竟生出一些啼笑皆非。 他之前最在意的“沧佑剑”,以及自己被夺走的血泉,突然变得荒诞起来。 燕澜不由得垂眸轻笑:“此话若是不小心被漆随梦听见,他怕是要被你气死。” 姜拂衣眼皮一跳:“我随口一说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 燕澜倏然望向她:“我是那多嘴之人?” 姜拂衣不回答,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外公在真言尺面前,为何不能开口说话?” 若非已经证实碎心怪的确和石心人无关,连姜拂衣也会怀疑外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外公没问题,那就是真言尺的问题? 姜拂衣禁不住望向言灵神手中的尺子。 …… 周围只剩下戎语之后,她在原地伫立良久,终于举起手中神器,默念一段法咒。 嗡。 真言尺的光芒比之前炽盛一些。 戎语询问道:“真言,若令候判断无误,奚昙实属无辜,你且告诉我,为何不准他开口自辩?” 真言尺无动于衷。 戎语愈发狐疑:“你竟不解释?看来的确和你有关,莫不是奚昙触碰你时,你感知到了一些对你不利的信息?” 九上神里,言灵神最不善战。 她的伴生法宝自然也没有几分斗法能力,但却是九神器中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能以言语沟通的宝物。 除了以精神压制,令对方言听计从之外,言灵神最强的天赋是能够预知未来。 因此关于未来之事的“言出法随”,其实是一种预言。 言灵神的预言术,多半来自真言尺。 但事关预言,真言尺一贯惜字如金,从不随意泄露天机,生怕遭受反噬。 尤其是近些年,真言尺变得异常沉默。 若非戎语强迫,他甚至可以几百年不主动开口讲一句话。 戎语知道原因,身为器灵,真言最大的心愿是能够脱离神器,成为独立的个体。 自诞生于太初之日起,他苦修至今。 渡劫期将至,成败在此一举,更是需要小心谨慎。 戎语再问一遍,声音颇为严肃:“究竟是奚昙还是那碎心怪物,关系到你渡劫之事,令你不惜违背你的天职,擅改奚昙的命运?” 她从不在意器灵独立,削减她的实力,但也见不得他为渡劫动起歪脑筋,“真言,我奉劝你一句,天命难测,小心适得其反。” 真言终于开口,是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明知失败,自然要放手一搏。适得其反,我求之不得。” 戎语沉声:“果然和你渡劫之事有关,奚昙莫不是会导致你渡劫失败,你才想要先害死他?” 真言尺内传出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我若想要奚昙的性命,直接压制他,迫使他承认下来,板上钉钉,饶是令候也保他不住。” 戎语也知真言不会妄动杀心:“你究竟想做什么?” 真言继续道:“你且放心,我只想给奚昙找些正事做一做,莫要再发疯去寻找情缘。” 戎语反而更加不解:“他寻他的情缘,与你何干?” 真言尺避而不答,再度沉寂。 …… “真言尺竟然有器灵?”姜拂衣正凑在真言尺旁边,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惊的眨了眨眼。 “难怪。”燕澜抱着手臂也凑过去看,和姜拂衣快要头对头。 原先燕澜就挺想不通,无论长明神的天灯,还是虚空神的四方盘,即使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人类使用起来依然异常困难。 他父亲为了支撑起四方盘,连命都搭了进去。 可是真言尺竟然没有一点九神器的“贵重”感。 原来是缺少了器灵。 眼前的场景再度开始崩塌,姜拂衣在黑暗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猜真言尺的器灵渡劫成功了没有?渡劫失败,器灵会不会死?器灵死了,神器的力量会变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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