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福心中一惊,抬起眼看她,又立即低下头去,低声应道:“是,奴才一定会将娘娘的意思,转告皇上的。” 皇后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写起字来,李得福便退了下去,过了片刻,有宫女捧了托盘入殿,上面放着温酒器,一进门就看见皇后正在倒酒喝,连忙紧走几步,讶异道:“奴婢不是说去温酒了么?您怎么又吃冷酒?” “方才口渴了。” 宫女将她手中的冷酒拿过来,换上温酒,嗔怪道:“您这身子骨,还是要多多爱惜才是。” 听了这话,皇后却忽然道:“爱惜什么,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爱惜了,难道死后烂得会比旁人慢一点?” 宫女:…… 皇后将那一杯酒喝完,继续执笔写起字来,道:“下去吧,无事不要打扰我。” …… 沁芳轩。 这还是燕摇春第一次来其他嫔妃的住处,偏殿的布局和雪月斋差不多,只是陈设略显朴素了些,案几上放着一个青釉弦纹瓶,里头插着一枝白玉兰,旁边的黄杨木架上放了一些书和字帖,看起来书香气息十足。 “燕姐姐,喝茶。” 阮拂云亲自递过茶,燕摇春接了,看着她,忽然道:“总是这样吗?” 阮拂云一怔:“什么?” 燕摇春说起方才的事情,道:“她们总是这样奚落你吗?” “没有没有,”阮拂云连忙摆手,垂下眼,呐呐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赵姐姐精心挑选了石榴送给我,我……我不该没经她的同意,便拿去送给燕姐姐的,如今弄成这般,都是我的错……”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隐约的哭腔,却依旧强忍着,不敢看燕摇春。 燕摇春心里叹气,只是两个石榴罢了,竟还能让一个小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她从前只觉得岑才人心直口快,喜欢抬杠,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讨嫌了。 燕摇春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拂云小声答道:“石榴,是今天上午……” “我说的不是石榴,”燕摇春很直白地道:“我从前见你们三人时常在一处,感情颇为融洽,岑才人今天突然刁难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两个石榴。” 阮拂云登时愣住,脸色微微苍白,嗫嚅道:“这个……我、我不知道。” 她看起来怯生生的,如小兔子一般,嘴巴竟是十分严实,无论燕摇春怎么试探,她都不愿意回答,只说没有。 燕摇春问不出来,只得作罢,又笑着道:“你若是无事,可以多来雪月斋找我玩,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咱们作个伴也是好的。” 阮拂云听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忙道:“是,姐姐的话,我记下了,还望姐姐不要嫌我麻烦才是。” 她亲自送燕摇春出了长阳宫,目送一行人远去,贴身宫女扶住她,道:“主子,您方才为何不向燕美人说明实情?赵才人倒还好,那岑才人总是挤兑你,说话难听得很,今天要不是燕美人在,您又要受委屈了。” 阮拂云听了,只是道:“我不会说的。” 宫女万分不解:“为什么?燕美人心地善良……” “正是因为燕姐姐心地好,”阮拂云轻咬下唇,道:“岑姐姐嘴巴刁,现在只是说一说我罢了,若是燕姐姐替我出头,只怕要惹上一身腥,燕姐姐如今虽然受宠,但是她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 她轻叹一口气:“太后娘娘是不喜欢燕姐姐的,淑妃也是,还有一个宁美人,若叫燕姐姐为了我,再与岑姐姐生了龃龉,我于心难安。” …… 乾清宫。 夜色已深了,廊下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将影子拉得长长的,宫人正安静地值守着,与这庞大的宫殿一同沉默。 一个小内侍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旁边便是李得福与宁美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因为今夜要侍寝,宁美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梳了漂亮的发髻,脂粉略施,用了十分珍贵的花露,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散发出浅淡的香气。 “宁美人,”李得福拿着拂尘,满面带笑,道:“请往这边来。” “有劳总管公公。” 宁美人含羞带怯,跟在他身后,婷婷袅袅地进了偏殿,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冷清得很。 这里与其说是寝殿,更像是一个书房,不,是书库,足足有七八个黄杨木大书架,一字排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书籍和竹简。 宁美人不由愣住,面露疑惑道:“李公公,皇上是在此处办公吗?” 李得福笑眯眯地道:“回美人的话,皇上眼下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呢。” 宁美人一头雾水地道:“那你带我来这里是……” 李得福道:“皇上听说,宁美人十分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在京师有扫眉才子之名。” 宁美人十分欣喜,谦虚道:“只是旁人谬赞罢了,嫔妾愧不敢当。” 李得福忽然叹了一口气,宁美人果然上钩,有些疑惑道:“公公这是……” 李得福道:“想必宁美人也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宵旰忧劳,总感叹时间易逝,分|身乏术,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做。” 宁美人听了,顿时心领神会,立即道:“嫔妾才疏学浅,若皇上不嫌弃,嫔妾愿意为圣上分忧。” 李得福就等这一句话了,满面惊喜道:“美人真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皇上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他说着,将宁美人引到书案前,上面摆了文房四宝,还贴心地放了许多烛台,光线明亮,显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宁美人面上笑意微滞:“公公,这是……” 李得福介绍道:“这些书架上的书,是皇上从前自民间搜集来的孤本,有些残缺不全,也有些损坏了,但其中的内容,多是前人的经验之说,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皇上打算将它们都一一整理出来,再通过书肆刊行,惠及黎民百姓。” 李得福笑道:“宁美人出自,令尊宁大人是吏部尚书,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才高八斗,文采一流,想必宁美人定然是深受熏陶。” 高帽子一顶一顶地堆上来,宁美人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书架,恍惚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来侍寝的,而是来给皇上干苦力活来了。 安顿好宁美人,李得福退出了偏殿,转而去了正殿,天子依然在挑灯批奏折,见了他来,只发出一个声音:“嗯?” 李得福忙恭敬禀道:“皇上交待的事情,奴才已办妥了。” 楚彧颔首,忽然又问:“司宫台那边问过了吗?” “问过了,”李得福道:“明日是萧美人侍寝。” 他从旁边的青花山水大瓷缸里捡出一卷画轴,打开来,这正是当初秀女们参选时,递上来的画像。 李得福借着烛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上面的字,念道:“萧美人,擅长舞剑,喜……兵书。” 楚彧道:“明日你派人去藏书阁,让人把朕前年搜集到的那些兵书取回来。” 李得福忙道:“是,奴才遵旨。” 八幺八不禁感慨:“人才啊,周扒皮都没你狠,这就是古代资本家吗?” 楚彧:“你说什么?” 八幺八:“没什么……”
第49章 凌晨时分,殿内依旧烛火通明,书案上的四个烛台,灯油都是满的,因为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专门的宫人进来添油,确保那灯火不会燃尽。 书案上正趴着一个女子,沉沉睡着,听到宫人的脚步声,宁美人猛地惊醒,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人答道:“回美人的话,正是卯时初了。” 宁美人将笔搁下,甩了甩酸痛的手,倒吸一口凉气,道:“我要见皇上。” 宫人垂首,恭敬道:“皇上已上早朝去了。” 宁美人:…… 宫人继续道:“宁美人辛苦,皇上特意吩咐了,让奴才送您回庆和宫休息。” 宁美人头重脚轻地出了偏殿,抬头一看,天边已经略微泛起鱼肚白了,来时满心欢喜,打扮得花枝招展,回去的时候,宁美人满面疲色,发髻凌乱,她的贴身宫女见状,既惊又喜:“主子——” 宁美人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道:“我要睡觉。” …… 很快,宁美人侍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雪月斋的人自然也知道了,包括知秋和盼桃在内的宫人们,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燕摇春听见会难过。 谁料燕摇春跟没事人似的,如往常一般,照吃照喝,阮拂云来了后,两人凑在一起聊天说笑,燕摇春教她下五子棋,还刷了一波好感。 当然,这个好感度涨幅,燕摇春自己是不知道的,她只觉得阮拂云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怯懦和腼腆就像浮尘,被吹开后,露出内里的美玉来。 阮拂云很聪明,只几个回合,就摸清了五子棋的规律,两人下得有输有赢,旗鼓相当,燕摇春一边落子,一边道:“说起来,总叫你阮妹妹阮妹妹的,你如今多大了?” 阮拂云笑了笑,道:“我已满十六了,过两个月便是十七。” “嗯?”燕摇春讶异:“你年纪竟然比我还大?” 阮拂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太瘦了,看着显小。” “真好啊,”燕摇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感慨道:“天然抗衰老。” 阮拂云猝不及防,吃惊地睁大眼,尔后微微红了脸,却也不反抗,只乖乖任她捏着,盼桃端着果品进来,嗔道:“主子又在捏人家的脸了,从前爱捏奴婢和知秋姐姐,如今又喜欢捏阮更衣,可真是喜新厌旧。” 燕摇春听了,笑眯眯地道:“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本质就是喜新厌旧的啊。” 她本是无心之言,谁料其他人都微变了脸色,就连神经大条如盼桃,也赶紧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瞅着她。 燕摇春有些莫名:“怎么了?” 阮拂云踌躇道:“我觉得,比起宁美人,皇上还是更喜欢燕姐姐的……” 没想到她忽然说起这个,燕摇春不禁愕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阮拂云见她面上并没有难过和失落之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岔开了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燕摇春也顺着她的好意,其实宁美人侍寝之事,她昨天就知道了,用八个字来概括最为恰当,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燕摇春承认,在和楚彧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对方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惊喜,譬如他极度稳定的精神状态,超强的动手能力,做出了电梯和自雨亭,还发明了算珠,以及他的某些观点,这些都令燕摇春倍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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