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宴书立即解释道:“这一道点心是在下特意为喻姑娘叫的,名为玉露酥山,是春雨楼的特色菜品,由牛乳冰酥制成,喻姑娘可以先试试,若是化了就不好吃了。” 竟然是冰淇淋,燕摇春有点意外,她许久没吃过这个了,正心动的时候,忽闻楚彧淡淡道:“娇娇的身体弱,大病初愈,大夫交代过,不宜吃这些寒食。” 闻言,柳宴书愣了一下,随即歉然道:“这……对不住,是在下欠考虑了。” “无事,”燕摇春的面上露出几分遗憾,她还挺想尝尝这古代的冰淇淋的,然而她这身体太弱不禁风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一个没顶住又病倒了,估计会连累楚彧。 燕摇春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碟玉露酥山上收回来,听柳宴书说话,他讲的多是平日里在文思院的一些事,正在燕摇春听得有趣之时,有一个小碗放在她面前,她一怔,低头看去,只见那小碗中盛着一些冰酥。 是楚彧递过来的。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对方,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楚彧微微倾身,轻声道:“若只是吃一勺的话,想来没事的。” 燕摇春顿时有些心动,但是一想起前阵子吃的苦头,不免犹豫道:“万一有事呢?” 楚彧:“我替你受着。” ……娇娇想吃,让她吃。 燕摇春和自己的本性作了一番艰难的争斗,最后还是没忍住,吃了那一勺冰淇淋,和她想象的一样,入口即化,酸酸甜甜,奶香味十足,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燕摇春只恨这一口太少,尝个味儿就没有了,不禁怅然若失,还不如不吃呢,根本解不了馋。 楚彧见她如此,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道:“我让人取温水来,化了给你吃?” 闻言,燕摇春摇头,语气遗憾地道:“这东西就吃个冷的,热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催促道:“你吃了吧,不要浪费。” 旁边的陈构听了眼皮子一跳,心惊胆战,燕容华这是让皇上吃……她吃剩下的?那可是当今天子,何等尊贵?哪怕皇上再宠爱她,也不会答应的啊? 陈构不禁在心底为燕摇春捏了一把汗,他对这位娘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于是准备替对方解围,见酒楼伙计路过,连忙招手唤人过来,附耳低声道:“那碗什么什么酥山,你再速速上一道来。” 酒楼伙计听罢,连忙下去传菜了。 楚彧其实不爱吃甜食,尤其是这种冷的冰酥,但见燕摇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倒也不怎么排斥了,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微酸后甜,细腻绵软,花香在舌尖久久不散,味道竟意外得好。 楚彧忽然想道:娇娇方才也吃了这个,那她的嘴里应当也是这甜甜的香气。 不,比这更软更甜…… 旁边传来当啷一声轻响,打断了楚彧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去,却是燕摇春的筷子掉了,不知为何,她姣好精致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尴尬,朝他轻瞪来一眼,眸底藏着羞恼的意味:“你——” 楚彧心道,啊,方才的想法叫她听见了。 这么想着,他面上反而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娇娇怎么了?” 柳宴书也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喻姑娘?” 当着旁人在场,燕摇春只能轻吸一口气,冲楚彧暗翻了一个白眼,对柳宴书道:“我没事。” 过了片刻,酒楼伙计又送了一碗玉露酥山来,放到陈构面前,柳宴书见了,面露意外:“大人也喜欢这个?” 陈构看着那碗凉丝丝的冰酥,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吃燕容华的剩食吃得挺愉快的,他操的什么心? 于是,年过不惑的陈院使,硬着头皮道:“喜欢,喜欢。” 说完,他便咬牙往嘴里塞了一勺冰。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伴随着人声呼喝叫喊,一时间,外面嘈杂喧闹不已,像是有人在大声争执谩骂。 燕摇春忍不住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宴书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道:“有人在街上纵马,好像差点伤了人,被拦住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燕摇春也跟着到了窗边,柳宴书往旁边让了让,指着楼下某处,道:“就在那个布庄门口。” 不用他说,燕摇春也看见了,因为那处的人最多,有三四人骑着高头大马,姿态趾高气昂,他们前方站着几个人,将去路挡住了,其中一男子愤怒道:“你险伤这位老者,竟毫无歉意,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休想脱身!” “是他自己不长眼睛,非要走在大道中间,踩死了活该!我还没骂他惊了老子的马!” “这是御街,无故纵马者,按律例当笞五十。” 听罢这话,马背上的人竟大笑出声,另一人也笑起来,挑衅道:“哈!那你去官府告去吧,我家公子是太常寺少卿,当朝左相尚大人的嫡孙,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别说是告官府,你就算告到皇上面前去,那也是无用的!” “你——” 当先那人喝道:“再啰嗦,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快滚开!” 气焰嚣张至此,令人咋舌侧目,拦路的那几个人显然也怕了,其中一个劝道:“孔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我还是先让开吧……” “对啊,那可是……相府的人……” “相府又如何?”那孔姓青年愤慨道:“难道相府就不需要遵循王法了吗?” 谁料他才说完,那马上之人便挥出一鞭子,将他打翻在地,众人惊呼出声,那相府公子方才傲慢道:“你也配和我谈王法?王法只为你们这种地位低微的贱民而设!” 他说完,便扯紧缰绳,轻喝一声,马儿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看架势竟是直接打算从那人身上踩过去! 楼上原本正在看热闹的燕摇春见此情状,忍不住脱口低呼:“啊——” 楚彧立即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秦灿下去了。”
第79章 “孔兄!” 行人惊叫着纷纷躲避,唯有那孔姓青年被一鞭子抽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面露绝望之色,正值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矫健的身影扑了上去,一把将那青年从马蹄下拉了出来。 那相府公子显然也是极为意外,他当即勒停了马,遥遥地朝这边看过来,但是因为天色太黑,他看不真切救人者的面孔,只望见对方穿了一身青衣,很普通的侍从装扮,他隐在暗处,唯有一双锐眼如鹰隼一般。 那相府公子心里忽然一跳,莫名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隐约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从分辨,他皱起眉,竟没再多做纠缠,而是低声吩咐随从道:“时候不早了,不要在这里耽搁,先回府。” 一行人纵马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没了热闹可看,行人也逐渐散去,而旁边的春雨楼上,柳宴书皱着眉道:“这尚锡鳞也太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天潢贵胄呢。” 陈构看了他一眼,又小心望向楚彧,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正在燕摇春等人准备回到桌边的时候,旁边的雅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怎么没死人啊,真没意思。” 那人的语气中竟然还透着几分失望,道:“我还以为尚锡鳞能当街踩死那书生呢,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燕摇春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却听隔壁雅间又有人道:“踩死了又能如何?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左相如日中天,依我看啊,别说尚锡鳞只是踩死一个人了,他就是踩死一个官,也能安然无恙。” “仲甫兄此言差矣,他尚锡鳞若真是踩死人了,那御史台也不是吃干饭的,总会参他一折子。” 正在这时,一个稍微沉厚沙哑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醉意道:“皇上年纪太轻,镇不住那一帮子大臣,朝事尚要看左相的脸色,左相在朝廷经营这许多年,御史台也有他的党羽,如今皇上就如同一耳聋目盲之人,何况以他的性格,无用不争,先帝实在是糊涂,糊涂啊……” 其他人先是沉默了一下,尔后纷纷劝道:“王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王爷喝醉了,快拿一盏茶来给他醒醒酒。” “王爷,您喝茶。” “喝什么喝?外戚专权,党同伐异,本王就等着瞧……瞧我这大昭的江山,终有一日……哈!” “傻逼!” 燕摇春冷不丁开口骂了一句,隔壁雅间忽然就安静下来,空气静得可怕,唯有楼下的车马嘈嘈之声,伴随着货郎吆喝的叫卖声,遥遥传来。 “方才你们谁在说话?”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像是……” 燕摇春将两手拢在嘴边,又故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大傻逼!”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背后诋毁人,嚼舌根子,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喝两碗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猪头狗脸的模样儿,也敢在这里指点江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明天我上折子参你们一本,妄议天子,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边似乎被吓住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有杯盏倾倒的声音,有人急急问道:“你!你是御史?不要胡说八道!” “就是,谁妄议天子了?”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我是——” 他大概是想以势压人,又觉得自报家门的举动很傻,便支支吾吾道:“总之,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我也没说。” 燕摇春重重哼了一声,继续用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道:“等着,我这就过来,看看你们都是谁,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一出,那边顿时炸了锅,一窝蜂作鸟兽散,一个喊:“快把门关死了!” “刘兄,等等,你往哪里去?” “快走!” “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必须回去了。” “我也是,我也是,改日再聚啊。” 隔壁一阵兵荒马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逃难,只短短十几秒,就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燕摇春站在窗边,低头往下看,只见七八个人自酒楼门口涌出来,一个个身着锦衣,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只可惜天色太黑了,瞧不清楚脸,他们竟还知道抬起袖子遮在头上,如同做贼一般,三三两两混入了人群中,还有的爬上了马车,很快就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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