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你眼里,亲戚间的守望相助也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你才毫无感恩之心,”李庭兰摇头,“可惜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论是祖父还是二叔二婶儿,甚至是我们几姐弟,都不是这么想的。” 李庭兰之所以要和李如玉费唇舌,只是希望她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看清楚自己,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她未来会如何,李庭兰不认为阁老府或者是她和二婶儿对她有什么责任,人不是他们邀请来的,而且他们从李府得到的馈赠,回去之后仔细些过日子,足够三年的花费了。 “我知道我错了,”见李庭兰软硬不吃,李如玉真的怕了,李庭兰这里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大姑娘,我求求你了,我要是跟着我爹娘回去,我娘一定会拿我换财礼的,”想到在商丘时那些媒婆们说人家,李如玉便心如火烧,她绝不能被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求你去和二婶儿说说,我这次真的什么也不挑了,她让我嫁谁我便嫁谁,嫁过去我也还是李家的姑娘,府里若有差遣,我一定会办到的。” 自己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李庭兰喝了口茶,“樱桃,还不将如玉姑娘送出去,跟二门上的人说一声,以后如玉姑娘再来,就不必往里头报了。” …… “唉,这大清早的就惹了一身晦气,”樱桃好不容易将哭哭啼啼的李如玉给送走了,回来忍不住报怨道,“咱们可是要去玉虚观看王姑娘的,叫她这么一闹,眼看就要迟了。” “无妨的,”李庭兰起身道,“王姐姐是自己人,不会挑我的礼的,大不了咱们路上赶的紧些,”她由着樱桃将一件织锦披风给自己披上,“走吧,去和二婶儿说一声,庭萱肯定都等急了。” 李如玉过来自然瞒不了何氏,她觑着李庭兰的脸色,“我听着外头说过来好哭了一场?你怎么样?可气着了?” “瞧二婶儿说的,我有什么好气的,”李庭兰伸手在李庭萱鼓鼓的小脸儿上捏了捏,“萱姐儿等急了吧?” 李庭萱确实有些急了,她点点头,“但娘不让我去催你。”她晃着李庭兰的手,“咱们赶紧走。”她等着出城玩去呢! “你将那些雪蛤带上,虽然叶府不会缺这个,但这是咱们的心意不是,”除了常礼之外,何氏又额外给王菊心准备了一些补品,“唉,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起了这样的变化,你好生宽慰宽慰她,有些人啊,死了比活着强。” 这是大实话,李庭兰颔道,“就是这个理,您放心,王姐姐是个明白人。” …… 李庭兰的马车在叶府门前和叶茉姐妹的马车汇合之后,便一路往西到城外的玉虚观去。 叶茉叶菀姐妹这会儿也挤到了李庭兰姐妹的马车上,叶茉挑帘道,“好久没出来过了,唉,我都不知道该难过表姐出家还是庆幸了。”毕竟有了在玉虚观修行的王菊心,她以后就有理由往外头跑了。 “那不如回来后咱们和家里说说,找个机会在观里多留几日陪陪王姐姐,”李庭兰笑道。 叶茉闻言大喜道,“其实在家我都和娘说了,想多住些日子陪陪表姐,但我娘说事先没和你商量呢,就没同意。” 现在李庭兰也这么说,那她就有理由和王夫人提了。 叶菀有些羡慕的看着因为一个提议就喜笑颜开的妹妹,“有庭兰陪你,母亲一定会答应的。” 叶茉肯定的点头,她发现了,现在她爹可是将李阁老当恩人呢,巴不得她能和表妹多相处相处,“什么叫表妹陪我,你不来么?”自打叶菀帮着李庭兰说话之后,叶茉和叶菀因为嫡庶的那一点隔膜也没有了,在她眼里,叶菀也和姐姐叶芬一样了。 叶菀叹了口气,她当然也想出府小住,只是到底身份不同,她又要帮着王夫人理事,今天能出门已经是叶茉开口的缘故了,“我得在家陪母亲呢。” “嘁,娘哪里用咱们陪,我瞧你是帮自己理嫁妆吧?”叶茉掩口咯咯笑起来,“你开了春才出门子呢,少理几日也来得及。” “不是说婚期定在明年冬天吗?怎么突然提前了?”李庭兰有些奇怪,而且还一提就快一年,“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叶菀的夫婿是叶昆帮她定下的,是他同窗方济民的长子方伯虹,方济民如今一家都在济南任上,原说好的等到明年方济民回京述职的时候,两家刚好将婚事办了,叶菀便随着丈夫去济南。 见李庭兰问,叶菀面上浮出一抹忧色,“方家老太太病了,说是时好时不好的,那边希望能将婚期提前,父亲便同意了。” 李庭兰点头,若是方老太太一病去了,叶菀的婚期最少都得往后推一年,而且那个时候方济民还有孝期,这婚礼的隆重程度怕也得大打折扣,“我觉得方老太太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不然也不会将婚期只提到春上了。” 冬天才是老年人的一道坎儿啊,若真是到了时不我待之时,只怕婚期得提到年前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王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所以便带着叶菀开始整理她的嫁妆。即便是庶出,也是她的女儿,还是嫁回山东去,王夫人绝不能让她在嫁妆上塌了架。人必须嫁的风风光光的。 “父亲是担心别的,”叶菀眉间满是愁绪,方家祖籍直隶,只是殷实的乡绅之家。若是方老太太去了,方济民必然是要丁忧的,便是方伯虹,也不能参加明年的春闱了,这一拖可就又是三年。她觑了李庭兰一眼,有些尴尬道,“方伯父其实有心去桂西的。” “啥?”这下别说李庭兰,连叶茉都惊讶了,“那地方不是老死知府吗?方伯父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李庭兰凝眉道,“方伯父是想搏一搏?” “方伯父和父亲是同年进士,父亲在工部蹉跎多年,但也是侍郎,而方伯父如今才是青州知府,还只是个五品,”叶菀抿了抿唇,这些是她在王夫人屋里帮她理账的时候,听到叶昆和王夫人说的,当时王夫人也是吃惊不已,说方济民胆子太大了。 李庭兰懂了,桂西知府是四品,但这不足以让一个寒门进士拿命去拼啊,方济民能引得叶昆与其结为亲家,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可能就是因为有些手腕,才想拼上一拼吧,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儿女,“若方伯父早有此意,为什么之前不上书呢?”朝廷为桂西知府的人选可是发愁了很久,既想派个能吏,各方又不愿意让自己人去填坑。 叶菀看了李庭兰一眼,“方伯父得罪了山东布政使曹琏,若不是因着父亲的缘故,只怕早被姓曹的整治的官都做不下去了,所以方伯父才生出了去桂西的念头。” 想到桂西知府如今是迟迟不肯动身的许以尚,叶菀笑道,“我听父亲的意思,方伯父也是一时意气才在信上和他发牢骚,父亲也去信曹大人,帮伯父转圜一二。” 如今自己父亲做了尚书,相信曹琏会给叶家几分薄面的。 “方伯父是怎么将人得罪的?”李庭兰不知道方济民是谁是,她甚至连曹琏都没听说过。 叶菀心中一动,忙仔细将两人结怨的过程说了,李庭兰还没说什么,叶茉已经气的柳眉倒竖了,“呸,这是什么贪官?方伯父应该弹劾他,让他丢官!” 一旁的李庭萱也跟着大声道,“对,让他丢官,我和祖父说,让祖父罢了他的官!” 李庭兰没好气的瞪了叶茉一眼,又敲了李庭萱脑门一下,叶茉这脑子也就能和八岁的李庭萱想到一处。 在叶菀的叙述里,曹琏是户部尚书丁思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原因很简单,曹琏很能干,每年山东的赋税从来没让丁思亲烦忧过。 但从方济民这边看,曹琏是拿百姓的命来给自己换前程,明明今年山东各府年成也不好,曹琏还往上报丰收,力逼着各府县按例足额交粮。搞得那些原本有田的百姓要么卖田要么卖儿女。那些无田的百姓,除了自己头上赋税之外,还要交纳地主家的田租,更是没了生路。许多人家干脆就拖家带口的想出去逃荒。 但这年头出门是要路引的,没有路引,许多百姓走不出三十里就被抓了回去,只能乖乖等着饿死。 而山东许多豪绅却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大肆低价收购百姓手里的田产。 而方济民就是为了青州的百姓,几次跑到布政使衙门求见,希望曹琏能将实情上报,求朝廷降旨减免山东的赋税,给百姓一条活路。 而曹琏却认为山东今年确实是雨水少,收成不好,但也没有差到要报灾年的地步。方济民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邀买人心,在百姓中为自己刷民望,顺带还败坏他的名声! 一怒之下青州府便成了曹琏的重点关注对象,催逼的更加严苛,而方济民则觉得是自己的缘故连累了治下百姓。便生出了去桂西的心。 话说的这儿,李庭兰已经完全信了,“舅舅怎么说?” 叶菀轻叹一声,“父亲让方伯父忍一忍,等他三年任满,他会帮方伯父找机会换个地方的。” 好吧,这是叶昆会做的事。 “既然方老太太缠绵病榻,方伯父还想着去桂西,就不怕被人弹劾不孝么?”叶茉难得问到点子上一回,哪有扔下重病的娘跑出去拼前程的? 叶菀声音里带了哽意,“方伯父信上说出桂西的主意还是方老太太给出的,方老太太说如果方伯父能去桂西,便是她不在了,朝廷也会夺情,不会让方伯父回乡守制,若是她能挺过去,她就带着家里的老小回直隶等着方伯父回来,” 叶茉惊讶的张大嘴巴,还有人这样想?她转头看着李庭兰,“这老太太还真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方老太太是个狠人,李庭兰心里佩服,“可能方老太太对方大人很了解,自信他有那个能力吧。” 叶菀道,“父亲也是这么说的,说直隶那边有习武的风气,方伯父也是自小就开始练的。”叶昆的原话是方老太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真以为她儿子练过几年功夫就能扛过那边桂西蛮子? 山东靠海,有鱼有盐却还民不聊生,这曹琏还真是个“能吏”啊! 李庭兰沉思片刻,“你也别着急,这事儿我回去想想办法。” 听李庭兰这么说,叶菀真是又惊又喜,她和李庭兰说这么多,其实也是希望李阁老能出面帮个忙,不论是给方济民换个地方,还是由次辅出面给曹琏施压,让他有所收敛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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