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很疲乏。至晚早早的便休息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霍青毓洗漱过后,也不在客栈用膳,径自出了门。 街道两边尽是沿街叫卖的摊子。即便是早上,来来往往仍旧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霍青毓踱步在比肩继踵的人群中,耳边听着熟悉的京话,小馄饨炸酱面胡饼烤鸭的香气扑面而来。 霍青毓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眼瞧着接近午时,便随意找了家门脸儿不错的酒肆走了进去。 大堂内三三两两坐着吃饭的客人,肩上搭着抹布的店小二捧着托盘在大堂里穿来穿去,时不时还声音悠扬的喊上一句“有客到这边儿请……” 大堂正中间搭着一副小戏台子,此刻正摆着一张桌案,有穿长衫的老者站在案前说书。惊堂木拍的是啪啪作响,说的恰好就是“梁国公府七姑娘在昭阳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一首诗词镇天下”的故事。 霍青毓微微一笑,撩着衣摆在大堂角落里坐下来,静静的听说书人手舞足蹈的比划那梁国公府霍家七姑娘是怎么“一首诗词镇天下”的。 店小二先上了一壶茶,霍青毓点了几道自己上辈子常吃的京菜,又要了一壶惠泉酒。 一时饭菜上齐,霍青毓一边吃酒一边吃菜一边听书,莫名竟有几分心平气和的恬淡。 寂然饭毕,那说书的惊堂木一拍,也是“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坐在大堂里听书的客人轰然叫好,鼓掌送人。接下来上台的是一对儿弹琴唱曲儿的父女,咿咿呀呀的小调听的众人摇头晃脑。霍青毓却觉得兴致全无,扔下一串钱结了酒资,转身出门,将所有的轻歌曼语扔在背后。 老话都说近乡情更怯。 霍青毓绕着梁国公府的宅子前前后后的走了三遍,看到梁国公府的主子们坐着朱轮华盖车出了门交际,又看着梁国公府的下人顺着东西角门出出进进,正门前端端正正的坐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十来个身穿明光甲的将士。门梁上还悬着御笔亲题的匾额,上书“敕造梁国府”几个大字。 霍青毓依稀记得自己还是梁国公府七姑娘的时候,时任礼部尚书家的嫡出幼女在背后议论梁国公府家是草莽行伍出身,所以家中女眷皆“行止粗鄙,言语有失,不合京中贵女风范”,就连年过七旬喜欢在家中种菜的老祖母都被编排成“乡野村妇,吃不得精细米粮”。 消息传入霍青毓的耳中,她立刻领着祖父的亲兵当街拦住了礼部尚书家幼女的马车,把人一路拽到自家门口,就在这“敕造梁国府”的匾额下生生抽了她三鞭子。自此以后,京中再无谁家女眷敢背后议论梁国公府的是非。 可是后来呢? 霍青毓想了想,好像那妖孽占了她的身子后,滥好人的觉着所有被她“欺负”的都是可怜人,本着“与人为善”的打算,竟要与所有人修好。结果生生喂出了几只白眼狼,要不是她气运正盛,总有贵人出手相救,只怕早把自己的命玩完了。 霍青毓越发头疼的轻叹一声。上辈子她入京晚,又困于齐王府后宅,整日忙着帮七皇子争权夺利,许多琐事细节无从得知。 可这辈子有书为证,她才知道那占了她身体的妖孽气运有多盛,脑子就有多蠢! 更可笑的是她霍青毓上辈子机关算尽,却连这么个蠢人都斗不过! “这是在说我比蠢人更不值一提?” 霍青毓哂笑,抬头看了一眼梁国公府的牌匾,转身—— 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的站在身后。 那人生的俊眼修眉,唇红齿白,容貌俊秀却是不苟言笑。此刻正目光幽深的打量着霍青毓,沉声问道:“姑娘在我梁国公府外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不知有何贵干?” 霍青毓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嘴角,满心的盘算此时此刻全部抛诸于脑外。她笑容可掬的冲着来人拱了拱手,挑眉问道:“梁国公府霍三公子霍青霄!” 霍青霄横眉冷对,沉声应道:“正是。” 霍青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神色越发柔和的问道:“敢问霍三公子……您六岁时尿床顺便尿湿的那一截□□,可还在否?” 霍青霄:“……”
第九章 良久的沉默后,霍青霄终于反应过来,阴沉着脸寒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缘何知道如此机密大事? 霍青毓笑而不答,话锋一转,又问道:“霍三公子八岁时看上了府中云吉班的台柱子,大半夜的背着所有人去偷看人家洗澡,结果发现那台柱子居然是男扮女装,又被人从窗户底下揪出来,又羞又恼,吓得高烧接连烧了三天。大病初愈后方才知耻而后勇,认真学习霍家武艺。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霍青霄目光阴测测的打量着面前之人,可惜沈桥的相貌音容与他往日相交的亲朋旧友皆无相似之处,霍青霄一时也猜不透这人的来历背景。 霍青毓感觉得到自家三个的狐疑揣测,暗自一笑,继续说道:“记得霍三公子十三岁那年,霍世子北漠大捷,捷报传入京师,霍三公子喜不自胜,且带着家中下人于府内重现战时光景,结果打碎了老国公最心爱的一套茶具。被老国公打了十绊子关进祠堂跪祖宗牌位。是夜梁国公府七姑娘霍青毓半夜给你送吃食,结果你嫌菜凉油腻,用供奉祖宗的烛火热饭热菜,险些叫祠堂走水,又被梁国公重打二十板子,还连累的霍七姑娘跟你一起跪祠堂。当日霍七姑娘给你送的饭菜分别是一叠豌豆黄,半只荷叶鸡,半只蹄髈,不是我说的可有疏漏?” “你到底是谁,怎么连这些琐事都知道?”霍青霄越发的惊疑不定。要知道当日七妹违背父亲的吩咐偷偷溜进祠堂看他时,并无旁人跟随。后来祠堂险些走水,七妹拿来的饭菜都被烧成一团黑炭,无可分辨。所以这些细节应该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如今七妹又骤然失忆…… 霍青毓微微一笑,慢悠悠的走到霍青霄身旁,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最后一点,霍三夫人的后背肩胛骨处,有一颗米粒大小胭脂色的胎记——” “你到底是谁?”霍青霄猛地拽住霍青毓的衣襟儿逼问道。 霍青毓好整以暇的把手附在霍青霄抓着自己衣襟儿的手上,慢条斯理的道:“兹事体大,不知霍三公子可有安静的地方,咱们坐下来详谈。” 霍青霄目光定定的看了霍青毓半晌,率先松了手,冷冷说道:“你跟我来。” “还请霍三公子见谅,在下还不适宜登门拜访。”霍青毓拱了拱手,因笑道:“霍三公子如不介意,咱们还是先去你在小莲花巷置办的外宅坐一坐罢。” 霍青霄的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忍不住说了一句:“阁下果然消息灵通,竟然连此等琐事都知道。” 霍青毓心说我能不知道么,你买宅子的时候我还凑了二百两银子呢! 自家的底子都被摸了个通透,霍青霄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径自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外宅——说是外宅,却并没有养外室,不过是霍青霄置办出来供相交好的亲朋旧友闲时小聚之处。盖因他们这等世家子弟,若非闲散混日的纨绔,总归有些琐事不足为外人道。酒肆楚馆人多眼杂,总不如自家地方清静,亦且没有长辈在侧的拘束感。 小莲花巷就在梁国公府后头隔两条街的位置,霍青毓二人逶迤过巷,很快就到了地方。 霍青霄把人请到外院儿书房,又命仆从献茶待客,屏退众人后,这才说道:“姑娘行止鬼祟,言语唐突,又对在下的底细知之甚详,不知究竟有何见教?” 霍青毓捧茶细品,微微笑道:“听说梁国公府的七姑娘一场大病后,性情大变,竟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但如此,只怕霍家嫡系天生的神力,也都没了罢?” 霍青霄勃然色变,寒声质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霍青毓不用问,也知道霍青霄问的是那妖孽一场怪病后,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的秘闻。 霍青毓微微一笑,避而不答,仍旧说道:“早听闻霍家枪法力重千钧,大开大合,行军百战而无一挫。在下不才,倒想领教一番。” 霍青霄傲然说道:“姑娘一介女流之辈,既然知道霍家枪法力重千钧,又何必自讨没趣。” 霍青毓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起身说道:“是不是力重千钧,得试了才知道。兴许霍三公子的力气并不如我。” 这便是霍家一脉的诡异之处——凡是继承了天生神力的霍家子孙,通常都是嫡出女眷的气力要比男子更大一些。因此但凡霍家嫡出,不分男女皆需练习霍家枪法,这也是霍家之所以娇宠女儿,霍氏女之所以秉性桀骜的原因所在。 大凡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总归是艺高人胆大,也比旁人更多些脾气。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后院练武场,霍青毓在兵器架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根重二十斤,杆粗一寸的铁枪,拿在手中举重若轻的挽了个枪花。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霍青霄冷眼瞧着霍青毓的架势,瞳孔骤缩,这回当真是失声惊叫道:“霍家枪法!” “你使得竟然是霍家枪法?”霍青霄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霍青毓,脱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打一段儿!”霍青毓一式横扫千军,向霍青霄笑眯眯说道:“好久没练过有些手生,也有点手痒,打打看罢。” 就冲着面前这人使出的霍家枪法,霍青霄原本疏离猜忌,轻慢桀骜的态度骤然大变,他亦从兵器架上挑了个趁手的兵器,在演武场内站定,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请。” 霍青毓一招直捣黄龙,霎时间重达二十斤的铁枪夹杂着势如破竹的破空之声袭面而来,霍青霄下意识的举枪横挡,顺势使出了一招横扫千军,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两根铁棒一触即分。霍青霄只觉得虎口一阵微麻,登时惊愕的看着霍青毓。 除了同自家人对阵,霍青霄已经许久没在切磋武艺时被人在气力上压过。 霍青毓也是时隔两辈子都没感受到这样大开大合的痛快了。枪上的震动传入手中,霍青毓精神一振,手下一紧,一根铁枪越发使得疾如风,其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于力重千钧的杀机凛然中还透着几分梨花枪的灵动轻盈,当真有些驾轻就熟的返璞归真。 霍青霄忙回身抵挡,霎时间演武场内兵器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寒光闪烁,破空嘶嘶,两人手中枪棒皆武得密不透风。电光火石间已是堪堪百余回合。霍青霄寻了个空子抽身而退,哈哈笑道:“姑娘的霍家枪法倒是比在下更着力三分,霍三甘拜下风。” 霍青毓挽了个枪花顺势站定,拱手笑道:“承让承让。” 霍青霄打量着面前这人身材纤瘦娇娇弱弱的模样儿,居然能举着二十斤的铁枪而视若无物,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家那些凶悍的女眷们。眼皮微微一跳。忙拱手笑问道:“叙旧也叙过了,新茶也喝过了,这武艺也切磋了。姑娘究竟从何而来,也该透漏几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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