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止听到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抽空斜看一眼,少女缩在床边意犹未尽地吃着糖块,嘴角上还沾着没有擦去的糖渣,昂着头指责他。 他身体一转到桌旁,扑上来的魅妖压住桌子一角,手上不知何时一转将桌子整个掀起,连带着点心与菜式整个朝她而去。 唐非橘拍着手从床上跳下去,刚落地不远就叮当咣当一声,桌子撞上了支撑纱帐的木桩,摇摇欲坠在半空晃着。 她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躲得快。 再抬眼看过去时已经不见了魅妖身影,关闭的木窗不知何时被撞出一个大洞,正嗖嗖往里面漏风。 路行止站在窗前,灰褐色衣裳并没有初见时的白衣令人惊艳,那张脸微微一侧,削瘦的下颚就露了出来。 “呆在这,别动。” 话落,动作利落翻墙而出。 屋中,凉风刮过,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屋中只剩一人,和满地的杂乱。 唐非橘左右一看,随手拽了个棍子,掂量几下用着还算顺手,温热的烛火被她举在手心,跃动着照亮了她清白的皮肤,脖颈处劣质的轻纱下隐隐透着阴影,还有一点似黑似红的小痣,落在锁骨位置。 周围七零八落着被二人打翻的不少东西区,摔成碎片的瓷瓶与被蹂躏的落了不少花瓣的花,首饰与一地的酒菜,气味混在一起非常难闻,好在被风吹散不少。 她站在妆台原本的位置,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一尺之外倒着劈成两半的木台,铜镜上多了不少刮痕。 空无一物的位置,只能看到被涂了颜色却遮不住的裂缝,缝隙往上蔓延,开裂好几道,足足有半人高。 唐非橘用木棍敲了敲,传出清脆的咚咚响,显然是空心的。 她勾起唇角:“果然没猜错。” 那丑妖怪说老鸨与他没联系,这间屋子与他确是有关系的,看起来有关系的就是里面的东西了。 手腕活动几下,她抄起木棍用力砸了下去,轰咚一声响在耳边震了一下,手臂被震的阵阵酥麻,木板上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孔洞。 ——那是被她用力砸出来的一道小口。 她举着烛火凑近,从里面朦胧看到一点金色光芒,似是珠宝闪出来的。 她眉梢一挑,果然没错。 木棍相继落下,碰撞一声接着一声,墙壁被她砸出一个不大不少的洞,能清晰看到里面的东西。 唐非橘就着洞口看过去,里面是一尊金面佛像,只是相貌过于丑恶,獠牙错乱衣冠不整,动作倒是摆的像模像样。 她使劲扒开碎了的木板,想要将金面佛从从里面抬出来,手刚要往上,就发现这佛像不是一般的沉,她愣是没抬动。 粉衣少女蹲下身,手摸着下巴思索要怎么处置这尊佛像。 正当她思考到是等路行止回来,还是现在就把这尊可能招来麻烦的佛像独自处理了时,门外哒哒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唐非橘耳朵一动,转头看过去,同时有人推门,咣当一声冲屋内喊道: “唐姑娘!出事了!” 云儿闭着眼中气十足地吼出这一声,跑的大汗淋漓扶着门框,没听到回音的她一睁眼,和蹲在墙边的唐非橘四目相对。 还有她身下的一堆乱的不成样子的摆置,她看着混乱中的女孩,想要出口的话语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好像,没什么比这里更像出事的地方了。 “姑娘你……这又是?”云儿小心落脚,生怕踩到地上的东西。 唐非橘看到她眼睛一亮,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你来的正好,你家张妈妈在哪?” 云儿咽了一口唾沫,看她面不改色地问出这个问题,下意识抬手指向身后:“张妈妈在安抚今日的客人,方才一阵巨大的响声让人都乱了套。” 唐非橘闻言点点头,扔了木棍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抬脚就往外走:“那好,你带我去找她。” “哎?姑娘不等那位公子了?”云儿快步跟上去,在她身后指路:“好奇怪,我来的时候没看到那位公子出门,姑娘往左拐!” 唐非橘提着裙摆,不过十几秒就下了楼梯,顺手撩起碍事的纱帐,看到楼下挥着手绢努力摆笑脸的张妈妈。 她眼睛一转,看向那落了一地的吃食,兴许是谁走的急了带翻了饭菜,也兴许是有人发了一通脾气把菜全部掀了。 下着楼梯,她抽空回着云儿:“见不到他正常,他是破窗出去的,不走门。” 云儿瞪大眼睛,“?!” 破……破窗!也太粗暴了。 不等她问出声,就见这位温柔似水的姑娘大步上前,拽住张妈妈的衣领揪了过去,冷着脸盘问:“三楼房间里的那尊金面佛怎么回事?” 正叫苦的张妈妈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拽,那酝酿了许久的悲伤一下子吓回去了一半,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什什么?” “金面佛,塞在墙里那个。”唐非橘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那里有东西,不然也不会频繁地往那房间里塞人。” 老鸨清醒过来,眼神飘忽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金面佛?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好。” 唐非橘不意外她会这么说,揪着老鸨的衣领把人拽往三楼,不顾身后云儿的劝阻将人扔在金面佛像面前,对着她一抬下巴: “这就是你不知道的金面佛像,看看,记不记得起来。” 老鸨看过去一眼,瞬间慌了起来,后退几下被她堵住去路,扭着头不看:“你你你!你怎么把这东西挖出来了!罪过呀罪过。” 脚边是她丢下的木棍,上面被磕出好几道痕迹,一道裂缝从中间延伸,把粗长的木棍分成两段。 唐非橘瞥了一眼,凑过去听不清她都嘟囔了些什么,不紧不慢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蹲下身拿着簪子拍了拍老鸨的肩。 簪子尖在她手中转了个圈,一眨眼就抵上老妇脖颈处跳动的动脉,微微扎了进去。 “你昨日装作害怕不进来,今日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却也不上来看一眼,”她喝住要上前的云儿,继续说:“明明昨日才死了人,今日花魁大赛却还是要云烟住进来,实在可疑啊。” 老鸨抹着妆粉的脸惨白,抖着嘴唇不敢接话,生怕眼前这看着面善的姑娘一个不开心刺下去。 “这佛像,你是从哪来的?”唐非橘再次问,“我没那么多耐心,不说就带着这个秘密去死。” 老鸨张着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一个佛子给我的,我半年前为了求财,请了不少人来改善风水,那佛子就是其中之一,他给了我这个佛像,说挑一间采光好的房间放进去,但不可让佛像见光,然后屋中一定要有人居住才可见效,” 老鸨咽了一口唾沫,在唐非橘骇人的目光下继续道:“我就给砌了墙里,谁能想到招来了妖怪,到现在扰的我这儿不得安宁。” “那佛子在哪?”她犹豫一秒,问。 “临别前说要去归月山山庄,但没说要去做什么。” “你既知道是佛像的问题,为何不扔了?” “这佛像虽然邪,但也确实是能招财,所以我才……”老鸨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宛若蚊呐。 “呵。”唐非橘冷笑一声,对于这个答案也不算意外,下一刻就撤了发簪。 老鸨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恍若隔世,同时不可置信唐非橘就这么放过她了。 只一眼,唐非橘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揉着手腕不屑: “我对别人的私欲没什么兴趣,问题你回答了,滚吧。” 老鸨得了命令,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连身后的云儿也没叫,灰溜溜地跑走,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唐非橘压着眉毛,盯着那尊佛像看了两眼,被丑的实在没眼看,揉着眉心挑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去。 “姑娘到底是……”云儿小心翼翼发问。 “我就是个普通人,降妖除魔是路行止的事。” 云儿眼睛亮晶晶得看着她,“可姑娘很勇敢,一点不似寻常女子,就连见到这种事都能不慌不乱,真的很让我羡慕。” “……你不该羡慕我。” 羡慕她做什么,一个被种了蛊毒的炮灰,最终都是亡命之人。 云儿笑着摇头:“姑娘有所不知,我记事起就是在各种地方打杂,爹娘在我十岁时把我卖给了张妈妈,换了二十两银子,我见惯了这里的□□,十二岁便开始接客,今日看到姑娘这般勇敢的作风,总是会崇敬的。” 那是她一辈子也无法成为的模样。 唐非橘倾过身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垂眸看不见眼底的情绪:“没关系,你能坚强地活到现在就已经很棒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递给了面前不过刚及笈的姑娘,放柔了声音说:“拿着藏好了,以后赎身用。” 云儿一愣,眼泪霎时间溢满了眼眶,满腔哽咽:“谢谢姑娘。” “不必谢我,你该谢谢你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强地活下去,坚韧的生命总是值得被赞颂的。 有阵风吹过,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在烛火下交错舞动,美得动人心弦。 云儿忍不住心跳加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非橘的脸,脸侧落泪。 风声鹤唳,有人从破烂的窗外而入。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14章 第14章 少年冷静清冽的声音忽然飘入二人耳中,伴随的还有一个沙哑的支吾声。 两双眼睛看过去,就见面无表情的路行止提着满身血色的魅妖,粗暴地把他扔了进来。 “唔唔!呜呜呜呜呜!” 丢进来的魅妖被一条红绳捆着,束着手脚在地上如毛毛虫,回头瞪了路行止一眼。 唐非橘摸了摸鼻尖,心说这妖怪骂的还挺脏。 只是那红绳越看越眼熟,末尾下端坠着的毛穗,与未曾清洗过的泥点与记忆中那条红绳重合。 原来是前几日绑她的那条绳子,怪不得眼熟。 少年面色平静,跳窗而入:“我打扰到你们了。”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肯定,还听不出任何歉意,仿佛只是在重复事实。 唐非橘瞥了两眼,没见他身上有一点伤,有些惋惜:“没,你来的正巧。” “我刚还说要怎么处置那角落里的麻烦,虽然很不想继续,不过既然妖带回来了,那我也刨根问底一下吧。” “?” 路行止没听明白,顺着云儿好心的动作朝妆台处看去,原本平整的木墙不知何时被凿出一块大洞,露出里面全金但雕的不是很好看的佛像,顺着向下,能看到即将断开的木棍——想必就是作案工具。 他抿着唇,许久后言语嫌弃:“好丑的佛像。” 唐非橘点头,罕见地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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