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瞧怎么像新郎官! “棠棠, 快起来, 我带你去瞧一样宝贝!” 朱少虞笑着来到地铺边, 拎起早就备好的红色衣裙,伺候她穿上, 快速梳洗打扮后, 牵着她小手出了门。 跨出帐篷的刹那, 冷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迎面吹来, 扑在她身上凉凉的。 朱少虞心细地一步跨去裴海棠身前,他壮实的身躯犹如一堵厚厚的城墙, 将娇小的她护在身后,为她遮风挡雪。 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绣鞋踩进去,发出悦耳的细微声响。 “少虞哥哥,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裴海棠一边欢喜地跟在他身后走,一边好奇地问。 朱少虞只是笑:“这个恕我不能提前透露,包你喜欢就是!” “又卖关子,讨厌!” 裴海棠撅起红嘟嘟的小嘴,长长的指甲故意戳他一下,使坏地在他麦色的手背上掐出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感受到她的小调皮,朱少虞发出一声轻笑。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居然是一株古老的枝丫繁茂的柏树。 树下的积雪已被陈绍将军铲去,露出一圈褐色的泥土地,上头搁放着几把小铲子和竹篮。 眼见夫妻俩来了,陈绍躬着腰上前,恭恭敬敬地介绍里头的宝贝:“郡主,这株树下埋着十坛女儿红。” 女儿红? 裴海棠倒是听闻过西北的习俗,谁家诞下了女儿,次日一早便会埋下一坛女儿红,连同最美好的祝福一块深埋地下,待女儿长大嫁人时,再启出来当喜酒喝。 裴海棠垂眸,瞅瞅她和朱少虞身上崭新的红色衣袍,嗯,再搭配上女儿红,就更像新婚次日了! 却听陈绍又补充道:“这些女儿红,乃长公主当年亲手酿造,并与镇国大将军一起亲自埋入土中。如今,郡主觅得良婿,它们也是时候启出来恭贺新婚了。” 说罢,陈绍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小铁铲。 居然是爹娘酿造并埋下的?! 接过小铁铲,裴海棠心情激动地蹲去树下,一铲子又一铲子刨着土,见到褐色酒坛壁后,越发挖得小心翼翼,这是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珍贵礼物啊,一丝一毫也不能损坏。 抱出第一坛酒时,裴海棠轻轻摩挲着酒坛。 爹娘明明不在眼前,她却仿佛看见娘亲酿好酒后,挽起衣袖,与爹爹一起拿着漏斗往里灌,再与爹爹蹲在这株大树下,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挖坑,一起将酒坛往里掩埋。 看着看着,裴海棠眼底涌出水意,温热的泪珠沿着纤长睫毛滚落,啪嗒啪嗒滴落在酒坛壁上。 朱少虞没有搅扰她,默默捡起小铁铲,陆陆续续将后面九坛全部启出,装入竹篮里。 小两口往回走时,没有风,只剩下浪漫的细雪在身边飞舞。 朱少虞一手提着重重的竹篮,一手搂着裴海棠小腰。 裴海棠将那坛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紧了爹娘生前最美好的祝福,她依偎着朱少虞前行,红色裙摆随着她脚步轻轻荡起,时不时与朱少虞绛红色的袍摆暧昧地碰撞上,她余光瞥见了,心头腾起一个念头—— 昨夜,仿佛真的是他俩的新婚夜。 而今日,又真的是新婚次日。 嫁给朱少虞,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她内心很满足! 陈绍站在树下,直到目送两位主子远去,他才回转身来,面对粗壮的树干,喃喃道:“长公主,镇国大将军,四皇子很疼爱郡主,有女婿如此,您们九泉之下能放心了。” ~ 裴海棠在裴家军军营欢欢喜喜住了两夜,第三日,与朱少虞启程返京。 陈绍率几千名裴家军送行。 这一送,就送出了足足二十里。 裴海棠不忍将士们辛苦,特意走下凤辇,主动与陈绍等将军辞别:“诸位将士,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众将士行拜别礼。 陈绍嘴唇蠕动,好几次欲言又止。 裴海棠转身,即将登上凤辇之际,陈绍将军到底追了过来,小声道:“郡主,此次回京后,需格外堤防成国公。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海棠:“但讲无妨。” 陈绍瞥了眼周围,然后用巴掌挡住嘴,在裴海棠耳畔低语:“末将一直觉得,长公主夫妇当年死得蹊跷,凉州城城破,孤助无援时,长公主夫妇尚且能安然无恙,成国公领着神策军驰援后,反倒不足一个时辰就双双惨死。” 这话里的暗示很明显。 裴海棠整个人僵住! 小时候,她一直知道,爹爹和成国公并称大召国的两大战神,裴家军的战绩甚至比神策军还要耀眼三分,直到她爹娘死去,才让成国公的神策军独领风骚。 可裴海棠着实从没想过,成国公居然丧心病狂,敢向她爹娘伸出魔爪? 就为了挤下裴家军,独领风骚? 裴海棠足足僵了十几个瞬息,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尽力低声问:“当年为何不上报?” 陈绍惭愧:“苦于没有证据。当年,末将觉出蹊跷,便派人暗中查访,可惜,前去秘密调查的人才摸到一点边界便被暗杀了,前前后后去了三波人,均是如此。再后来,成国公借着出战月国之际,让当年驰援长公主夫妇的那批将士全部战死在了月国境内。至此,线索全断。” 成国公之毒,可见一斑。 裴海棠死死咬唇:“我知道了,会好好堤防成国公,多谢陈叔叔提醒。” 重新坐回凤辇,裴海棠摩挲着那坛酒,心中始终不能平静。 朱少虞骑马守护在一旁,见她神色不大对劲,红唇紧抿,摩挲酒坛的手指也肉眼可见的发僵。 她这状态,不适合赶路。 半个时辰后,路边出现一家简陋的客栈,朱少虞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入住:“在此修整,明日一早再出发。” 金吾卫们疑惑地瞅瞅正当空的太阳,才午时,今日就歇下不走了? 下属们的疑惑,朱少虞宛若未见,他直接从凤辇上抱下裴海棠,径自迈入客栈,抛给掌柜的一锭银子:“整座客栈我全包了,干净的上房在哪?” 这荒山野岭的,难以遇到一个如此豪气的,掌柜的立马笑着前头带路:“客官这边请。” 朱少虞打横抱着裴海棠,迅速移步二楼。 跨入房间,朱少虞刚用脚抵住房门一关,裴海棠就再也憋不住了,趴在他肩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爹爹曾经说过,文死谏武死战,皆是殉国,皆是死得光荣! 所以,爹娘的死,是为了护国、护住百姓而光荣牺牲,当年的裴海棠再难受,也默默接受了,甚至哭都不敢哭一声,就怕哭了,爹爹的在天之灵反而要怪她不懂事,不坚强。 不想,几年之后的今天,她突然得知爹娘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于大召国内部的尔虞我诈! 死于歹毒的成国公之手! 这让她如何承受? 混蛋,混蛋! 裴海棠哭得浑身颤抖。 朱少虞直接抱她去床上,让她小脸趴在自己胸口哭,半个时辰后,等她哭够了,才放柔声音问:“棠棠,到底怎么了?” 裴海棠哑着嗓音道:“少虞哥哥,我爹娘很有可能……惨死于成国公之手,而非北漠敌军。” 她将陈绍的话一字不落全告知了。 朱少虞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她突然情绪崩溃! 这样悲惨的事儿,随便搁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都得当场哭死,他的棠棠已经意志力顽强了,还能一路撑到现在! 裴海棠恨恨道:“可惜,没有证据,我弄不死他。” 朱少虞死死抱紧她,低声宽慰道:“做过的坏事总会留下痕迹,只要成国公还没咽气,真相总有一天会挖出来。棠棠不急,咱们还年轻,有得是时间慢慢与他斗。” “少虞哥哥,你会一直帮我,对不对?” “傻瓜,我是你夫君,咱们夫妻一体,说什么帮不帮的?你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你的血海深仇也是我的血海深仇。” 他的话好暖,让裴海棠僵了大半日的身躯霎时回暖! 趴在他胸膛,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裴海棠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辈子,她最大的幸运,便是爱上了他!从此,她遇到任何事儿,都不再孤独。 永远有人与她携手前行。 瞥见搁放在腿边的那坛酒,裴海棠忽地捞过来,啪啪地拍着酒坛壁,笑着提议:“少虞哥哥,咱俩干了这坛酒!预祝咱俩早日干掉成国公!” “好!” 朱少虞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应她! 他接过酒坛子,大手捣鼓几下,就启开了,酒碗也不用,直接就着坛口就咕噜咕噜灌起来! “不愧是咱娘的手艺,香醇可口!来,你也喝几口!” 说着,朱少虞将坛口送到她唇边。 裴海棠还从未用这样豪放的姿势喝过酒,不想,几口下去有些上瘾,远比小巧酒杯喝得带劲! 就这样,朱少虞灌下十口,她来一口,两人搂抱在一起,不知不觉干掉了一坛子! 后果就是,不胜酒力的裴海棠酡红着脸,醉醺醺地,一觉从下午睡到了次日上午! ~ 京城,成国公府。 栖凤堂的书房里,崔木蓉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起广袖,一手执笔,认认真真给太子殿下写下了最后一封情书。 为何是最后一封呢? 很简单,再过两日,她就要坐上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进东宫了呀! 从此结束异地,与太子长相厮守,还用得着互寄情书么? “小姐,上房喊饭了。” 小丫鬟在书房门口禀报。 崔木蓉恰好落下最后一笔。 崔木蓉笑着打开折扇,轻轻扇一扇,很快墨迹干了。 随后,崔木蓉将装好的信交给廊檐下早就候着的小厮,叮嘱他:“立即送往东宫,耽误了,拿你是问。” 小厮瞅瞅即将黑透的天,拿了信就狂奔而去,务必赶在宫门下钥前送进东宫! 看着小厮狂奔那样,崔木蓉“咯咯”笑了。 这时,大丫鬟拿来件狐皮斗篷给她披上,又往她怀里塞了个紫铜小暖炉,崔木蓉才收了笑,款步往上房去吃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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