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烈:“……” 他错了,他应该把女儿留在家里的,这样夫人挂念女儿,必定回来得勤。 云夫人不再理会他,牵着女儿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转眼远去,司空烈孤零零立在扬起的灰尘里,只觉无比凄凉。 而此时在徐州的西边,有一群人,比他更凄凉百倍。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艰难地往前走。 去年庄稼收成不好,好不容易熬到今年这时候,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过些日子就可以把地里的庄稼收上来,谁知一场虫害,把庄稼毁得干干净净。 官府倒是发了一点救济粮,但太少了,纯粹是糊弄人的。 留在家里活不下去了,他们只能往别的地方走。 可是沿途的县城都是城门紧闭,不许他们进入,最后他们一合计,决定去府城。 府城是徐州最繁华的地方,总会给他们一口饭吃吧? “爹!爹!” 队伍中忽然一声嚎哭响起,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跪在倒在地上的一个老人旁边。那老人脸上一片死气,已经没了声息。 人们从他身边经过,大部分脸上麻木,没朝他看一眼。 这一路上,不时地有人倒下,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有些人摇头叹气,却也没停下,继续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小子,赶紧把人埋了,跟上来吧。”一个人经过时好心说了一句。 人多总是安全点,特别是在夜晚,一群人点起火把,野兽一般都不敢靠近。要是孤身一人,纵然点着火把,野兽也没有太多顾忌。 一群人很快走远,只留下两人,一个跪着,一个卧在地上。 走出老远,人们还能听见他的哭声。 孟相士背着妻子,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流下来,聚集到下巴,再砸到地上。他觉得脚有千斤重,却不敢停下来歇一歇。 他知道,只要他歇下来,就再也追不上人群。他必须咬紧牙,紧跟着人群,他们停住脚步,他才能跟着停。 终于人们坐下来,通常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喝水、歇气,大约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孟相士背靠着一棵树,双腿伸直,把妻子放在地上,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女子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可是即使如此狼狈,还是能看出她的容貌惊人。 孟相士拿衣袖给她擦脸,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他:“大郎,是我连累了你。” 若不是权贵看上她的姿色,夫君也不会舍弃家财,连夜带她逃出来。在路上她偏偏又病了,走不动路,只能由夫君背着。 “说什么呢?你我夫妻,哪有连累不连累的。”孟相士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女子说了几句话,又沉沉睡去。 孟相士凝视着妻子的睡颜,心中悲戚。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余粮,而且他早已疲累到极点,很可能今天下午,或是明天就会跟不上人群了。 难道他和妻子要一起死在外乡? 孟相士握了握妻子的手。 如果注定要死,他要死在妻子的后头,他要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把妻子埋在那里。 正想着,忽然人群轰动,他抬头朝喧闹的中心望去,只看到人群团团围着两辆驴车。 妻子还睡着,他不敢离开,只得在原地等着,好一会儿后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回来,满面喜色。 孟相士连忙询问他究竟。 “是平阳县来招人,让我们去做工、种地。”男子高兴地道,眼中满是劫后余生。 = 孟相士来到驴车前,这里有一个人登记各人的情况,他报上姓名、籍贯等等,最后那人问他会干什么事。 “会看风水、看面相……”孟相士很自豪。 俞县丞笔一顿:“你姓孟?” “是啊。” 孟相士奇怪,先前不是记下姓名了吗,怎么又问? “孟道士?”俞县丞打量着他。 城西的孟道士受苏亮指使,宣言平阳县不下雨是县太爷惹怒了老天爷,被县太爷派人捉住关到了监牢里,这里又出了一个孟道士。 孟相士纠正:“不是道士,我是相士。” 他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很奇异,心念一动,集中精神看向他的脸。 “看风水看面相不行,换一个。”俞县丞道。 说完没听到回音,却发现这位孟相士对着他的脸发愣,不由得皱眉道:“让你换一个。” “哦哦哦。”孟相士想了一会,“识字,行吗?” “行。”俞县丞提笔写下。 孟相士登记完,回到妻子身边,女子看他神情恍惚,连忙问他。 孟相士低声道:“我刚给那主事之人相面,他本应该三年之后死于兵祸,却不知为何生生改了面相,不但死劫消除,日后还将位极人臣,富贵终老。” “一个人的命格出生就注定,纵使后天有所变化,也不该有如此颠覆性的变化啊。”孟相士摇着头,百思不解。
第49章 下午三点多钟, 谢亦云一行人抵达平阳县,还没靠近城墙,他们就远远地看见城墙下搭起的一座座帐篷。 走近了看, 这些帐篷十分简陋,是用的竹竿、木棍搭起来的,顶上覆盖树枝和草席, 还有些破破乱乱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夹杂在其中。 这些帐篷看上去很不牢固, 一阵风雨或许就会将它们掀翻, 不过幸好如今的天气好,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 不像要刮风下雨的样子。 帐篷外许多人,瘦骨伶仃, 破旧的衣衫勉强遮住身体, 他们在几个人的指令下排着队, 谢亦云听见了吆喝声。 “刚来的在这里排队, 轮到你后进到帐篷里擦澡,记住一定要把身子洗干净, 没洗干净的不准进城。男子进左边的帐篷, 女子进右边的……” 这人拿一块布蒙着口鼻, 谢亦云还是认出了他, 是一个叫马六的衙役。 谢亦云很满意,和流民接触时戴口罩、保持距离是她要求的, 这些天她虽然不在,手下的人还是严格执行了。 马六正扯着喉咙叫着,一抬眼看见谢亦云, 板着的脸立刻笑开了花:“县太爷,您回来了?”又扭头喊旁边的一个衙役, “快去叫夏主簿来,县太爷回来了。” 周围的流民听说这群人中领头的那个是平阳县的县太爷,纷纷朝她看过来,目光里满是谢意。 “这就是平阳县的神仙县太爷啊。” 经由在这儿的平阳县的官爷、衙役、差役们的宣传,他们已经对这位县太爷的事迹耳熟能详,而且正是这位县太爷,吩咐人把他们带来平阳县。 如今他们虽然还没进城,心中却无比安定。 每天每个人都可以按时领一碗粥,并且根据他们报上去的拿手的技艺,给每个人都分配好了进城的差事,或种地、或清洁卫生、或修城墙…… 要他们干事,那就是肯定会收留他们,怎能不安心? “我是泥瓦匠,安排我去修城墙,听说管饱,还给工钱呢。” “我分了一块地,说只收三成的租子。” “三成的租子,从没听说过,县太爷真是菩萨心肠啊。” “有地,租子又少,只要我们肯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呜呜……,这样的好日子,我爹在路上怎么就没熬过来呢?只要再等半天,县太爷就派人来接我们啦,呜呜……” 有几个人跟着抹起了泪,但总归日子有了盼头,在其他人的劝慰之下,他们也慢慢地止住哭泣。 孟相士垂着眼,默默地给妻子整理衣裳。 他们到平阳县城外后,有大夫前来,给生病的人诊病。妻子喝过大夫开的药,又吃了一碗粥,脸色好看很多,不再是先前虚弱不堪的模样。 妻子身体好转,那些人又给他安排了进城后的差事,后面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他本应该欣喜的,可是,那差事根本和他的本职工作不相关啊。 他堂堂一个相士,看得出风水,相得出贵贱,却偏偏让他去抄文书,浪费他一身好本领,让他不免遗憾。 “大郎,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孟相士连忙摇头否认,看妻子脸上满是不信,知道瞒不过她,只得实话实说,“我还是想做相士。” 女子给他出主意:“你给县太爷看看面相,让他知道你的本事,他肯定就不要你抄文书,让你当相士了。” 对呀,孟相士振奋起来。 可惜今天不行。 他这相面术百相百中,但有两个缺陷。 第一个是相面的次数有限制,两天只能给一个人相面,再多就会有反噬,生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病。第二个是与他有亲缘关系之人的面相看不出来。 他今天已经给那个别人称呼为俞县丞的人相面,就不能给县太爷相面了。 只能等以后找机会了。 = 谢亦云不知道有人惦记着给她相面,她正在和夏主簿说话。 见到夏主簿时她颇有些讶异。 这人从前做事有点不紧不慢,而且特别讲究仪礼,把读书人的架子端得很足。上次她强压着县衙的官吏挖井,他就很有怨言,认为有辱斯文。 可是现在他衣袖卷起,露出一截小臂,挥着手大声朝着几个流民叫喊,让他们把脏衣服扔到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里,发现谢亦云后,步履匆匆,走路带风,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哪里还看得出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夏主簿迎着谢亦云,告诉他:“县太爷,这是俞县丞招来的第四批流民。” “都按照要求隔离了吧?” 这些流民里有些生病的,没有生病的也不能确定身上就没有携带病毒,要是放进城里,引起疫病流行就是不得了的事。 所以谢亦云去府城之前就叮嘱俞县丞,不能把流民直接放进城里,必须在城外隔离三天,没有发病才准进城,而那些生着病的,必须病全好了才准进城。 “隔离了隔离了。”夏主簿连忙应道,“他们来之后我都让他们洗了澡,衣物用滚水烫过,然后在城外等着,满三天后再进城,帐篷里外都点燃药草消毒。” 谢亦云大力表扬他:“不错,干得好!” 夏主簿红光满面,精神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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