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言文瞅了眼车厢,喊了一声“阿茗。” 阮瑶清掀帘,见着五恣便知道他定是有公务要办,阮言文三言两句道清原由,她了然道“大哥你有公事儿快先忙去,不必为我操心,我先回府就是。” 阮言文颔首“我还让成三赁了雨湖亭的舟,荷花开灿甚至好看,倒也不必为了我改了行程,你先去就是,晚些我来寻你。” 赏荷不赏荷的,阮瑶清不大在意,但为让阮言文安心,点了点头,道“好”。 他留下成三护着她,便转身离去。 成三跳上马车坐在栏上,握住缰绳“姑娘,坐好了,咱这就走。” “好。” 闻言,成三挥起缰绳“驾!”一声,马车缓缓前行。 约莫半刻钟,成三停稳马车敲了敲车壁“姑娘,到了。” 此刻正是日落西霞时分,今日天朗,除却云彩依依,处处皆是灿阳相伴,天被染的酚橙一片,印在湖水里潋滟冉冉,煞是好看。 刚下马车,一阵清风徐来,隔着帷帽,她也能闻到不远处的荷花幽香。 这处做生意的船伐颇多,便是日落西山,此刻人也攒动,夜里似是还有游湖会,不断会见马车缓至。 也不知怎的,约定好要候着的船家竟是还未到,成三在人群里找了会也未见人来,他转头道“姑娘稍等,我去寻船家来。” “你去吧。” 成三应是,临走时看了眼菱月,让她守好姑娘,菱月会意点了点头。 阮瑶清站在原地等着,忽而觉得耳畔边响起人嘈杂争吵的声音,她转头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两波人在对峙。 听了会,像是为了自家车马位的缘故,两家人互不相让。 菱月甚至警觉,拉着阮瑶清望侧边的位置靠了靠“姑娘往这边站站,未免波及到。” 她正说着,却见那两波人果然打了起来,那也便罢,抄起手上的东西往对方身上招呼,不仅如此,那搅打在一处的人,竟然渐渐往阮瑶清这边靠了。 人打了狠了,拳脚皆上,阮瑶清一行人不住的往边上躲去,只尚赶不上他们靠近的步伐。 忽而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一墩胖男子叫人踹翻,那人正要直直的往她们身上扑去。 菱月菱星忙护在阮瑶清身前,那男子跌在她们身上,却是力道极大,两个小丫头哪里敌得过扑来的力气,她们稳不住身子就要往阮瑶清身上摔去,菱月一个眼疾手快,将阮瑶清退到一旁“姑娘!小心。” 只是力气大了些,阮瑶清叫推的往地上趴去,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的面朝地摔去,两个丫头急的直叫姑娘! 阮瑶清何其无辜,心中不住哀嚎今日是出门没瞧黄历?怎这般倒霉,这是要破相? 她来不及思索,用手护住了脸,眼看着就要摔倒在碎石地上,咬唇闭眼便等着那疼痛袭来。 只她忽而觉得叫人拦腰抱住,还未反应过来,被人抱着离地,转了个方向才堪堪被轻柔放下。 “姑娘,姑娘,没伤着吧!” 两个婢子挣脱了那人,忙喊着就要赶上来。 阮瑶清回过神来,转头想看向了仍环抱着自己的那人,只还未瞧见,鼻息间便传来一股极其熟悉的香道。 几乎是在刹那间,所有斑斑记忆袭来,这香味是他! 她真是癔症了,怎么会连这个味道都能忘却,她心下一坠,拳头紧紧攥住衣角,待看清那人面庞上,人似傻了一半滞住。 真的是他! 帷帽遮掩下的小脸,登时惨白一片,她咬住唇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以为,这一世他们不该再见面才是。 面前男子一双冷目似雪般灼人,直冷的阮瑶清打了个寒颤,推开他扔环抱自己的手。 不可抑制的往后退了一步,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姑娘,你可有事?” 徐元白当她真的被方才的混乱吓坏了,心头忧忡,也不甚在意她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忙温声问她。 两个婢子此刻已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上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下,见未见到伤处,才缓缓松了口气。 “姑娘,姑娘!”菱月喊了两声,只见她仍旧呆呆的,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边喊着边叫了两声,才将她缓缓惊醒似的,有了动静,菱星握住她手轻声问道“姑娘,可伤着了?” 她虚弱摇了摇头道“无事。” 菱星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徐元白道:“姑娘,是这位公子救了你!” 她望着那人,只觉得恍如隔世,上一会见他,他还躺在棺材里,闭目躺在里头死的透透的,如今却是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了。 凡事种种,皆如过眼云烟在她眼前闪过。 只见她微微侧身,低头福了福腰,身纤素梅般,声音温温柔柔却透着清凉之意,她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徐元白见她温婉,声音似敲进他心间,定定看了她一眼,手轻轻摩挲笑道“不必客气……” 他正预备再问她家在何处,姓甚名,可要送她回家云云…… 却忽而见她颔首道“我还有事,公子告辞!” “欸?”尚未给他反应,她便要抬脚离去。 两个丫头见状忙跟了上去,只清初瞥了眼正低头的利一,微微皱眉。 她似阵风一般,片刻便消失在他面前,像后头又洪水猛兽追她一般,让他愣在原地,尚摸不着头脑。 他面色微僵住,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可置信喃喃道“她这是走了?” 都还未瞧清楚他的脸不是…… 利一颇有不忍,看了眼那方向,答道“是的,殿下。”顿了一下,又道“已经走的没影了……” “这怎不对,不对,这不对啊!”他希望许久的一见倾心未曾出现,别说倾心了,她怕是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未看见,那他今日设这局是为甚? 原本期许满满的心,募得便被浇了盆冷水,整个人里里外外透心凉。 禄二眼望着徐元白陷入震惊失落不可自拔,走到他身侧小声安慰道“阮姑娘是闺中女子,少出外来,又养在陈老夫人底下,规矩森严,见殿下生的倜傥玉树定是含羞,哪里还敢与殿下言语……” 他边说着,利一也听的认真,只他面色略疑,看了两眼未说什么,他实在觉得他这弟弟当真是巧舌如簧。 “当真如此?她是羞了?” 禄二将头埋的低低的,应了声“是。” 他静默沉思了一番,仔细想了想禄二所言,觉得也有些道理,她之前是养在深闺之中,连门都少出,偶遇他这般面若冠玉的男子,一时羞涩无措躲开也是对的,冰清玉洁的姑娘,哪能随意与人攀谈。 如此想着,徐元白心也渐缓了下来,想她离去是因着羞涩无措,心头竟是渐渐甜丝丝的,似有甘泉流过一般。 看着她离去的地方,不自觉也跟了上去。 利一禄二相识一眼,利一凑近他小声道,“你怎知道阮家娘子是害羞跑的?” 禄二摇头叹气,他哪里知道阮家娘子是为什么避开的,不过是信口胡诹哄太子高兴罢了。 - 阮瑶清一一行人进了荷池园内,便瞧见成三,他寻到了船只。 她二话没说便踏上了船,两个丫头见她脚步匆匆,忙扶着她便跟了上去。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被吓着了?”菱星坐到她身侧,小心看着她。 她坐在船舫风口处,一把掀开头戴的帷帽,一张清丽泛白的娇艳露出,眼尾处微微泛红,任谁看了也心疼。 两个丫头当她是被吓的,忙安慰起来,那争吵生的突兀,谁也没想到会被波及到。 “姑娘喝口茶,压压惊。” 她手拿着茶盏,莞尔一笑,倒了声无事,便低头浅酌一口,茶盏之上,是她微沉深沉的眸子。 许是这船坊上微风阵阵,清香缓缓,让人心情轻松,一叶轻舟泛于河池塘上,几株正盛的荷花微微斜枝开着,恰撑到了船坊边上,菱星伸手,便摘了下来。 “姑娘,你瞧,这荷花开的多好看!” 她手捧着那荷花,捏着绿根茎,低语一声道“是好看……却是留不住。” 她觉得,自己犹如这盛放的荷花,它未招惹过旁人,只是开的妍丽,叫人看上,便是被攀折下来,或是被养在瓶中,或是被丢弃在路边,总归是死了便没有了,再下一年,便开不了了。 她想躲开,躲到宫里头他定下了太子妃为止,最多两月,太子妃位置必将落定。若是没有皇后来要画像与今日的相遇,她或还能再长临呆着,但如今这情形,怕是呆着呆着,便逃不掉了。 可她能躲到何处呢? 她正想着,船坊忽而停下,侧边划来一只小舟,上头正是姗姗来迟的阮言文。 他已知晓方才的事,刚上船坊便寻到了阮瑶清,他上下扫了她一眼问道“可受伤了?” “没事,兄长事情处理妥了?”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快。 阮言文点了点头,他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到了才知道是丢了三册证言,因着是目下正断的案子,这事儿便可大可小,他们便一同翻查起来,半刻钟后不知被哪个同僚翻找到了,这事儿便过去了。 从京兆府出来,他便匆匆往往这喊来,阮言文见她面色微白,被吓的忧心忡忡,忙让三成寻船夫赶船上岸“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阮瑶清自然无异议,点头答好。 徐元白眼见着阮言文扶着她上了马车,日已渐黑,马车向西迎着落日而去,光洒在车马上金冉冉好看,而背着落日处的荷塘一侧,他笼在里头陷在暗里。 —— 黄昏一更的梆子敲响过阮府门前,此刻也是戌时,阮瑶清今日劳了一日,晚间没怎什么胃口,喝了几口参汤便歇息了。 菱月掩上了菡萏院的门,穿过回廊,直奔小书房而去。 一刻钟后,“叩叩”两声,她敲响了小书房的门。 听到里头人应声,她才开门进去。 阮言文将手中书册往旁边一摆,有些讶异道“你确定没看错?” 菱月点头道“奴婢确定没瞧错,今日搭救姑娘的那位公子身侧的小厮,正是那日您前日来三危观接姑娘时候在山脚下那位车夫。” 她当时就觉得眼熟,想了许久才忆起,便是片刻都不敢耽搁的过来禀报。 阮言文垂首,手揉搓着手上的佛珠串子,利一是太子的随从,能让他跟着的,那今日的搭救阿茗的便是太子了。 可,怎就这么巧? 他皱眉看向跪立的菱月“今日之事,一字不漏的说说清楚。” 菱月点头应是,将今日下马车后发生的事情尽数道来。 —— 因着今日这场意外的相见,让阮瑶清辗转难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她现在满脑子皆是逃离长临这牢笼的法子,她忽而灵机一动,父亲后日便要启程南下去!她与之一道儿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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