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牵连,程李氏便想到了盛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便是此刻也不敢相信,明明曾经还执掌方洲的节度使大人,此刻竟是成了阶下囚了,整个府上皆是锒铛入狱,曾经何等风光的盛府,此刻却是一夕间成了云烟。 她咬了咬牙,恨恨道“他倒是敢!” 她再如何都是程府的当家人,名义上仍是阮义舟这侯爷的岳母大人。 程乾见李氏冥顽不灵的模样,叹了口气,手搓着大拇指上的紫玉扳指,狠了很心语气颇重道“母亲,三娘的事儿,你就莫操心了,就此安养便罢,” 话甫一落,程李氏满眼的不可置信,手颤着杵着那拐杖就要起身“如何?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眼见着李氏的勃然大怒,面上却是平静地很,他眼看着李氏,头一回好不遮掩道“母亲,你打的什么算盘,儿子多少是知道的,你可着挟恩图报能为二弟谋些什么无可厚非,但你万不该起素姐儿的灵位要挟的心思,阮氏父子什么心性,你或是不知,他们二人是斩杀万人的枭雄,手底下的鲜血血流成河,便是你从未敢想的程度,这样的人你欲要跟他谈条件,无异于虎口夺食,阮氏父子未因你苛待三娘发作,你便该知足,听儿子的话客客气气的交出灵牌才是,只要程府的这份血亲在,以后若是真有何事,他们多少也是能帮衬的。” 程乾将道理揉碎了跟李氏分析,让她莫要为了眼前的小利坏了大事,这李氏平日里头脑及时清醒,一旦遇到程银的事,便急躁的慌神。 话尽,程乾叹了口气,便自顾自起身,他朝着李氏重重行了一礼后才缓缓出了房,房门关上,便听他在外头吩咐道“母亲大人今日操劳,身体不适要静修多日,你们尽心服侍,莫要她出门见了风,若是未照看好让她病上加重,便将你们乱棍打死,丢出府去!” 话落,便听到外头仆人皆是低头答是。 渊亭阁 阮瑶清半昏半醒时,便觉得嗓子似裂开般疼痛,连下咽都困难,闷闷的咳嗽了两声,更觉得犹如撒了盐一般,一咳便停不下来。 正昏着,便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那人慌忙到她床边将她扶起,好似拿了杯水到她唇边,哄着她喝下“阿茗,快喝些,喝些便不咳了。” 她半眯着眸子,艰难的啄了两口,便皱起了眉头,嫌弃的挪开了脑袋。 苦的,好苦! 那人见如此,却还是好气的哄着她“阿茗,听话可好,爹爹喂你再喝两口。” 爹爹? 一声爹爹将阮瑶清本飘着的三魂七魄给拽了回来,她半迷糊的睁开了眸子,才看清楚抱着她的人。 记忆里的父亲,在她成婚后的第三年便去了,她前世抱憾便是未能在父亲去时见上一面,父亲是死在与客舍尔部厮杀的战场上的。 她似是在梦中,抱着他的臂膀,哑着嗓子问他“阿爹?” “是,阿爹回来了,我家阿茗可还记得阿爹?”他抱着她,温声哄着她。 阮瑶清眼睛愣愣的看着她,眨巴了两下,才是回神点了点头“记得的,阿茗记得阿爹。” 她看着他,泪水止不住的流,也不言语,就窝在她怀里低声的哭,母亲早亡,父亲自外出拼搏后他们便少见,她记忆里与父亲从未这般亲近过,前世里她恪守规矩,带着程李氏的教养规矩,与父亲带着距离,直到死时,也没有这样被父亲抱在怀里,亲近过一份,这一世她做了上辈子想做却未敢做的。 阮义舟就这么抱着女儿,轻柔的不敢用力,她太过孱弱,就这么窝在他臂膀上,都未感觉得重量。 见她一直哭着,阮义舟便哄着,担心她才醒又哭昏过去,哄了半晌,才见她缓缓停了啜泣。 “兄长呢?怎未见到大哥?”待停了哭,阮瑶清才想起阮言文来。 边说着边往外头看去,却是只看到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一般的菱星,并未见着阮言文。 阮义舟便替她缓着背边答他“你大哥也归了,只是此刻正在外头处理公务,未来得及归,爹爹已着人去找,待会该回了。” 听言,阮瑶清也是放下了心。 菱星眼见她,带着哭腔道“娘子可知你昏迷了半月,迷迷糊糊不吃喝了多少药,可是担心死奴婢了。” 半个月了? 阮瑶清闻言一愣,竟是半个月了?这倒是她未料想的,按照前世的发展,她此刻该已经进京才是,却未想到,一病竟是到现在都未启程。 “阿爹,我可耽误你事情了?” 阮义舟为她拉长了回京日程,也不知可会有什么影响,她扬起一双哭的红通通的眸子,看着阮义舟。 阮义舟闻言一怔,心里很是触动,她这样乖这样的善解人意,也不知这些年来他不在,受了多少欺负,老眼朦胧一片,抬手抚了抚她碧落的青丝,安抚她道“你安心修养便是,没什么要紧的,爹爹已派人给圣人传了书信,圣人大善谅我等难处,莫想的太多。” 见没什么牵扯,阮瑶清才算是微微放了心,此刻她心尚飘着,怕一举一动影响到些什么,还需尽快回京,上那三危山上问问才是。 她琢磨着如何劝服爹爹早日启程,但她目下病着,怕是爹爹要等她好了七七八八才愿。 正思忖着,忽听见阮瑶清道“阿茗,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如何?” “后日?”她端坐起身,有些讶异。 阮义舟怕她冻着,拿了个褙子替她披上才点头道“你病了多日,阿爹遍访医士,只是这方洲地界小,都是些赤脚大夫拖治半月才见你转醒,咱早日回京,阿爹便可寻太医为你整治,前些日你昏着,怕路上颠簸劳你病情,目下见你好转些,咱也可启程回京。” 阮瑶清边听着边点头,乖觉的让人心疼,她总觉得阿爹要回京总有些别的原因。 果然,阮义舟顿了片刻后道“再者,这程府太脏,为父想早日带你与你阿娘离去。” 当初,程素病故,他作为庶子阮家又不可依傍,被阮家主母寻了机会,竟是剥了他阮家根系的身份赶出了阮家,丧妻丧家,那时他犹如丧家之犬带着两个孩子,恰此时程老爷伸出援助之手,将阮瑶清接回,他便安心将女儿与妻子的灵位交于阮府,这些年岁,安心在外征战,只是他未算到,岳父病故后,阿茗能受如此待遇,他恩受过程家,自是要还恩,只是...... 闻此,倒是正中阮瑶清下怀,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默了。 正思索间,只听外头菱星敲了敲门道:“侯爷,姑娘,老夫人她们来了。”
第7章 下马威(一更) 阮瑶清闻言一顿,思绪叫这声被岔开,来了? “你可要见?”阮义舟见她神色郁郁,沉默不语,想起这些日子所听所闻,本不愿计较的心登时便被挑起。 阮瑶清低垂的眉眼一颤,仍旧未言语,越是这样,阮义舟便能想到,自家的女儿曾受过怎样的苛待,却是不敢发火,只怕吓着了她。 他温声道:“阿茗莫怕,今时不同往日了,有爹爹给你撑腰,莫要害怕。” 怕?她倒是不怕,只是不想再见那一堆烂眼睛的老货罢了。 她点了点头,冲着外头道:“既来了,便请进来吧。” 默了片刻又道:“我身子不好,见不得太多人,只进来两人便罢。” 菱星方才还在想自家姑娘心软,如今一听,倒是心上一乐,忙领命去院子外传人。 程李氏肃着一张脸,侯在门外,她心中此刻正怒火滔滔,在程家这地界,她还需守着旁人的规矩也是笑话,若不是门口有侍卫守着,她早便将这些人乱棍打出去了。 她憋着火在门外等着,一见着菱星,便迈着步子要往里去,之前三娘那小丫头昏着,他们拦着便也罢了,如今她既然醒了,还能由着这些个放肆东西作贱自己? 她深信阮瑶清没那个胆,毕竟是在她手上长大的,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能做的了主? 她刚一迈脚,就叫人拦住,或是听阮瑶清醒了,她料想自己能拿捏住她,便莫名有了些底气,拐杖一挥便直直的打了过去:“放肆的东西!你可知道我是你家侯爷的岳母?是里头姑娘的外祖母?” 那侍卫眼疾手快便拦住,握住那拐杖一把推了过去,直推的程李氏直晃悠,往后踉跄着要倒。 “老夫人!” “母亲……” “祖母小心……”周边人皆手忙脚乱的护了过来 “放肆!放肆……咳咳!”程李氏叫这油盐不进的护卫气大,即便众人搀扶,也晃悠着要倒,她指了指匆匆赶过来菱星,趾高气昂道:“你来的正好!看看你家主子的奴才,他们怎敢!” 菱星一来,方才还严阵以待的侍卫纷纷挪开让位,菱星眼见着这处生了争端,眼里头是止不住厌恶,这老妇怎敢如此放肆,瞧着也不像是个傻子。 菱星懒得与她们计较,转头对着侍卫道:“姑娘有令,可以放人进来了。” 那侍卫闻言,便脚步往边上一迈,让开了道。 程李氏闻言这才面色渐缓,匀两口气才算是缓和过来,面色不虞的瞥了那两个侍卫道:“待我见了你家主子,定要让她好好责罚你们这些狗奴才!” 说着便迈着步子要往里头,可刚到门栏处,又被菱星伸手拦住,只听她道:“老夫人莫急,姑娘传话了,她身子刚好,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太多人,今日最多只能见两人。” 两人?程李氏一怔,她们这番来的虽都是女眷,但细细数来,也有二十来人,即便不算服饰的丫鬟婢子,也有十来个人。 这下马威,便是一旁不通文墨的奴才们也瞧的明明白白,程府的主人家守着外姓的规矩,这巴掌打得在场人都是闷气,尤其程李氏叫气的一时愣住!眼里头满是不可置信。 “可懂规矩?这长辈来瞧,竟拒之门外?你姑娘学的规矩都丢哪去了?”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正是程李氏最宠爱的孙女程柳。 早前这程柳便仗着程李氏喜爱,可着劲的糟践她家姑娘,都这个时候了,程李氏都不够瞧了,竟然还敢张狂! 菱星闻言脸色一肃,冲着她道:“二姑娘慎言,我姑娘的规矩学的如何,侯爷都未觉的怎样,倒是你有什么不满了?” 程柳何时被奴才这么下过脸,张嘴便道:“你这小妮子不得了了啊!来人!给我撕碎她的嘴!” 说着就要上前掌掴她,菱星人往后一退,那些个侍卫便上前拦住,将来人狠狠一推,长面立时混乱不止。 忽的从窗里飞出来一块琉璃瓷器,“哗啦”一声正正砸在了垂门上,顷刻间碎了一地瓷片,在场人都是一惊,抬头看去,就见阮义舟正站在明窗前,面色不虞的看向他们,程氏一族人见此威严吓得都是心头一凉。 直到窗前的人走开,众人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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