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查,竟真的让他查出了些问题。 “你不在府里养伤,又来做什么?”皇帝对长青还是有几分赏识爱惜之意的,不过他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准没好事,皇帝的声音就透着几分威压。 “回陛下,臣有要事禀告。”长青大礼跪拜之后,呈上了一道折子。 不等吴泉把折子接过来送到皇帝面前,长青就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臣参庆国公幼子陈恪凡奸杀民女,庆国公包庇罪犯,做伪证,刑部管理不严,以无辜之人替死,督察院督察百官却未能揭发此事,亦属渎职。” 吴泉差点背过气去。 这位范大人年纪轻轻就做这么大的官,当年还是少年进士,怎么也不是个傻子啊,那他一定是疯了! 不疯,谁能这边得罪了汝阳侯和兵部尚书,回头又咬上了庆国公、刑部和督察院呢?嫌自己死不透吗? 皇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然而越是事关重大,他的语气倒越是平静下来:“你说什么?范长青,你可知道,你在参谁?” “臣知道。正是因为此案过于恶劣,牵连过大,臣才冒死求见陛下。”长青也不站起来,跪地陈词,“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数名妇人被害已是惨案,那枉死的替罪之人却是更是冤屈难伸!此事骇人听闻,臣不能欺瞒陛下。” “既如此,你为何不连同大理寺一起参?莫不是因为武翔明或潘昱和你有私交?”皇帝问。 长青并不急着喊冤,而是道:“大理寺主审涉及官员、勋贵的命案,此案发后,立刻有人提供了假线索,直指那替罪之人,因为受害人和疑犯都是平民,故此没有送交大理寺。所以,大理寺完全不知情。同样的,此案案发地成元县县令就有误判渎职之嫌,此人是被假线索误导还是知晓内情,臣尚需时间调查。” “传武翔明来见朕。”皇帝扭头吩咐了一句,又转回来盯着长青,却是不再问话了。 皇帝不问,长青也不能擅自开口,只能笔直的跪在原地。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这样的安静,仿佛是君臣之间无声的较量,又或许是他们在用另外的方式向彼此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讯息。 许久之后,当然,也许只是片刻之后,皇帝忽然道:“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长青的头更低了:“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了一声,“行了,回去吧。” 长青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和鼻尖上的冷汗。跪得久了,他的膝盖钻心的疼,再加上背后和腿上的伤,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可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可以说是一片哗然。 皇帝陛下令大理寺、督察院、刑部和顺天府共同复核过去十年来京城十县一城内的所有命案,这倒罢了,不过是负责这些公务的官员衙役们加班加点而已。真正让京中之人、尤其是权贵之家意外的是,庆国公父子毫无征兆的被抓进了大理寺的牢房,由于他们身份显赫,同一时间被抓起来的刑部一个员外郎和一名主事就完全不显眼了。 大家关注的焦点都是庆国公父子摊上了什么样的大案子,而兵部尚书丁大人卧病在床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人关注,直到七八天后,汝阳侯府的小霸王被抓进了大理寺,人们才发觉,这阵子听说的犯事的勋贵人家有点多。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翻出庆国公府的案子,就是为了让陛下动手,抓汝阳侯府的小少爷蔡司南?”这些日子,长青大病一场,许杏一边看着他喝药,一边有些无奈的问。 长青咽下汤药,又用清水漱了口,才说:“并不完全是。也是时间赶巧了,大约是天意吧,上天看不惯恶人横行世间。我是由这四个孩子的案子想到,也许京郊还有类似的权贵子弟作恶的案子,这才开始复核案卷,却不想叫我发现了端倪。当然,庆国公府的这个案子虽然性质极其恶劣,却也不须急于一时,我是为了丁珂。” “丁珂?不是已经送进大牢了吗?”许杏以为他说错了。 长青摇头:“那是丁尚书玩的一手以退为进。起初我也如你这般想,直到我看了庆国公府的案子,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刚发生的案子,丁珂和蔡司南是杀人凶手无疑了。”许杏没想通,“再怎么以退为进,丁珂都要杀人偿命,如此投案什么的,大约就是保下丁尚书的名声罢了。” 长青抿抿嘴,侧身躺下,才说:“蔡司南那样明着拒捕,其实是逃不掉的,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丁尚书的法子却是真的能保住丁珂,因为他会找人在最后的时候替丁珂上刑场。以后‘丁珂’就是个死人了,而真正的丁珂,只要改个名字,离开京城,自然照样可以太平终老。” 许杏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难怪你要参刑部,这样的事情,没有刑部的人参与是不可能做到的。” “以无辜之人替死,坊间称为‘斩白鸭’,已有数年之久。”大理寺卿武翔明向皇帝禀报着最新的进展,“臣等翻阅案卷卷宗后,发现有数起案件颇为蹊跷,现已开始调查。庆国公府陈恪凡实为多起奸杀案的凶嫌,而当时匆匆诛杀的嫌犯,其实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那孩子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只因身量与陈恪凡相仿,就白白丢了性命,还担上了不堪之名,一家子被人唾弃,生活凄惨。”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皇帝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闻言便下了旨:“你等尽快理清案情,相关人等一律严惩不殆!” 政治嗅觉敏锐的高门大户却从这场青天大人洗冤的热闹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段二夫人登门拜访,等段玉真姐妹去了欣姐儿的院子,她才正色道:“我婆婆让我给你带句话,‘纯臣孤臣,不过是一线之隔,你还是要多做防范、提前谋划才好’。如今京城里好几家出事的,难保他们过后不来找你家范大人的麻烦,你可要心里有数才是。” 其实许杏也发愁这事儿:“唉,你不知道,我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宁哥儿上学,我都让车夫多带两个护卫跟着,我们娘几个,干脆都不敢出门了。” 段二夫人也叹口气:“其实这事儿,那位大约早就想动一动世家和勋贵们了,正好得了这么个由头。”“那位”自然就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我家大人……唉,无辜百姓也确实是可怜,那几个孩子死得太惨了,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啊,就那么被当兔子野鸡一样的射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许杏吸口气,“更别说那个被冤杀的孩子,平白的掉了脑袋,还带着那么肮脏的罪名。” “我婆婆说你们夫妻都是大善之人,可不就是?你家范大人为民请命,你也不差,又有学堂,又有庇护院的。”段二夫人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许杏。 许杏的短期辅导班已经有一批结业的学员了。皇城外的金水池畔,多了好几个卖小食的摊子,都是女子经营,生意不错,有心人一打听,便也来报了名,小小的两进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学堂是招了生,可是除了几个京城中颇有身家的商户人家的女儿,就再没有报名入读的女孩子了,此事急不得,除了加强宣传之外,许杏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不过培养人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还不算着急。 春晖院里也迎来了第一批寻求庇护的女人。她们各自都有着不堪回首的经历,却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被遗弃的女婴便由这些人轮流照顾,倒也省下了许杏的管理开支。 木匠铺把新做好的二十套机器送到山上的时候,短期培训班里学毛衣编织的女人们也结业了。许杏准备开始在布庄里另辟一处,专门卖毛线。 皇帝陛下亲自过问,案子的审核过程都顺畅了起来,等到十月里,陛下万寿前几日,涉案的人员该下狱的下狱,该斥责的斥责,该降职的降职,京城的权力格局,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这个时候,北疆的战报送了回来。北疆军取得了大规模的胜利,北蛮历年攻打大越朝的灵魂人物右贤王也被俘虏了。靖北侯世子禀告皇帝,此战颇有些战果,就让他的儿子携带俘虏的人和财物进京,献与陛下,贺陛下万寿。 皇帝虽然想要借机打压削弱甚至拔出一部分权臣、世家和勋贵们的力量,可是天天听到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心情也不好,直到看到靖北侯世子的来信,他才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长青伤愈之后继续上差,回家就跟许杏说:“过几日,林铮就要回来了。”
第229章 林铮回京(上) 许杏听说林铮回京,总算提起了些精神:“看你这神情,是真的觉得他回京会来求亲不成?” 长青微笑,难得的有几分得意:“夫人不信吗?我倒是很有信心。你可知,今天中午我和谁一起吃的饭?” “和谁?你今日不是出城去巡查了吗?”许杏眨眨眼睛,“莫不是建昌公主?” “夫人就不要玩笑了。”一说这个,长青就有几分尴尬,也不卖关子了,“是侯爷。我进京的时候,他也带了两个家人进京,说是去庄子上了,遇见了就一起吃了顿饭,在你的酒楼吃的,你若不信,叫了你的掌柜来一问便知。” 许杏没有不信他,只是有点儿意外:“靖北侯?你邀请他的?” 长青摇头:“当然不是,是他请我的,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是专门在城门处等着我。哦对了,我们去你酒楼吃的烤肉,他知道那是你的产业。” “你跟侯爷不是一直是公事上的关系吗?他这岂不是太热情了?”许杏相信长青的感觉,如果不是有意为之,即使真的是在城门处偶遇,靖北侯也没有必要请长青吃饭,还要专门去自己名下的酒楼。 长青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所以啊,我才说我很有信心。” “你们谈到儿女亲事了?”许杏问。 “并没有。”长青摇头,“不过除了寒暄和闲话之外,侯爷一直在说他孙子的事儿,你说我能怎么想?” 这还真是。 长青继续道:“腊月初六是侯爷的生辰,他们府上低调,往年也不大操办,不过今年是六十的整生,是一定要正经的贺一贺的。侯爷说,他已经上折子求皇上,让林铮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等给自己过了生辰,再过完年才回北疆,陛下已经准了。” “你的意思是,林铮这一次要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许杏问完,又点头,“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咱们还真是没自作多情,侯爷肯定是有意结这门亲才跟你说这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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