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恼怒:“请侧福晋慎言!” 这是嫌现在还不够乱吗?他好好的跟着太子办差,说什么下一任皇帝?这是要置他于死地?是想叫他万劫不复? 雍亲王正色道:“太子才应是下一任皇帝!” 赫舍里氏道:“王爷,皇太子会被皇上两度废立。在历史上,从没有过皇太孙,皇太孙至死都是皇长孙。太子在王爷登基后,就一直按照皇上的吩咐圈禁在咸安宫的。” 赫舍里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一回头,对上弘晳幽深冷凝的眼睛,哪怕她将他们看做历史上的人物,也不免有些心慌。 忙又道,“我所说的都是历史上的事情。至于这里如何,这都是可以改变的。我只是希望你们相信我,我也可以为你们做很多的事情。” 赫舍里氏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对雍亲王是一个冲击。 但他久经世事,没有失态,他只是震惊于太子竟会被皇上两度废立,还将太子圈禁起来。汗阿玛居然会对太子这么狠? 雍亲王还想问一问,又努力说服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心思起伏不定,一时没有说话。 弘晳揣着闲心饮茶,茶盏扣在桌案上,他问赫舍里氏:“雍亲王登基后,选了谁做储君?” 赫舍里氏道:“四阿哥弘历。后来是他即位了。” “哦?”弘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雍亲王,又道,“听你言谈,颇为激进,大清出不了你这样的人。大清绵延多久?你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赫舍里氏说:“再之后两百年,你们大清就亡了。之后就是自由民主的时代,是经过奋斗得来的崭新的时代。” 赫舍里氏倒是不用弘晳再问,给他把后来的皇帝都背了一遍。 雍亲王深深盯着赫舍里氏,眼神冰冷:“此女妖言惑众,该杀。” 赫舍里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雍亲王。四爷怎能杀她? 弘晳笑得漫不经心:“四叔,王朝更迭,又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控制的。杀她干什么?她这话,就是孤听见了,四叔听见了。听见的没几个人,又不会传出去。听听无妨的。” 真的只是听听,无妨吗? 私下见面,雍亲王却恍若看见了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风生泰然自若却杀伐决断尽在掌握的皇太孙。 他可以确定,他没有夺位之心。 他衷心跟着太子,心中将太子,将皇太孙当做未来的承继人,不做他想。 可想着皇太孙一直都不喜欢弘历。难道弘历,真的私下里做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弘晳指了指赫舍里氏,叫李固:“把她关起来吧。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么一个来自自由民主时代的女子,想必也是不需要人伺候的。不必送人伺候她。不要短了她的吃喝。” “不许叫她寻死。看守的人也不许和她说话。更不许听她说话。孤要她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看看他怎么逆天改命,把皇位名正言顺的拿在手中。 赫舍里氏瞪大了眼睛:“皇太孙,你怎能食言?” 弘晳冷笑道:“孤何时应过你?” 是没应过,但是:“我可以帮你的!” 弘晳忍俊不禁,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眼中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带走。” 赫舍里氏挣扎,拖她的人力气很大,她根本无法挣脱,更无法逃脱这里的命运。 电光火石间,看着弘晳冷漠的眉眼,她忽然想起她说的那些史实,就连雍亲王听了都大惊失色,弘晳却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了。 难道他—— “你,你也是穿越的,是不是?” 赫舍里氏心口发凉,“我说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你不需要我,因为你都知道!” 赫舍里氏被堵了嘴,接下来就是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发不出来的嚎叫声。 赫舍里氏没有等到弘晳的回答,被李固的人直接带走了。 园子里偏僻没有人烟的地方多得是。将赫舍里氏好好的关起来,对外只需说侧福晋病了,需要好好的静养。 至于说主子爷的吩咐,那就更好办了。找几个又聋又哑的婆子伺候着,就没人会和侧福晋说话了。 小花厅里的花开的盛大漂亮,花香阵阵。 雍亲王的心情却十分的沉重难言。 他觉得他好像被扔到了一个泥潭里,拼命想逃离,但是泥点子怎么都洗不净,还将他整个吞没了。 雍亲王太后悔了,他要是没来就好了。 “四叔,你听见没,那女人说孤也是穿越来的,说这些事孤都知道。” 弘晳幽幽笑道,“那孤既然都知道,怎么没杀了四叔以绝后患呢?皇太子会被废,那女人说,孤将来也会被圈禁,会死在弘历手上,没法子寿终正寝。” “四叔,她还说你将来会做皇帝,弘历也会做皇帝,那弘晖怎么办?” “要不,四叔将我们一块儿杀了吧。这样多省事啊。” 赫舍里氏当然没有说弘晳的结局。她还没有来得及说的那么明显。 但那女人说的那么多的事,雍亲王后来的,他又不知道。 不妨碍弘晳在里头夹带私货。 雍亲王从未见过这样的弘晳。他见过无数样子的弘晳,他从小是看着弘晳长大的。 他对弘晳永远是最大的疼爱之心。 可是这会儿,看着红着眼有些疯狂的弘晳,雍亲王头一次心中感到害怕。 对太子是万分的崇敬,对弘晳,如今疼爱之心靠后,弘晳展现出来的心术,令雍亲王害怕。 雍亲王跪下。 亦红着眼,有些隐藏的哽咽:“皇太孙,我绝没有夺位之心。愿终生辅佐皇太子与皇太孙。皇太孙将来,绝不会被圈禁,更不会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 “我愿以性命起誓,护佑皇太孙安康无忧。” 雍亲王也是在这一刻,在弘晳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他并不能全然懂得的恨意。 似乎他平等的恨着他们每一个人。似乎像恨大阿哥一样恨着他。 可是这么多年,分明都是好好的。 雍亲王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他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让他们父子落得那样的境地去。 太子与弘晳,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苦楚,他不能让人在委屈他们。哪怕是……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如若是他自己,如若是…弘历。他宁愿自绝。 弘晳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面上也只是微微红了眼,他起身,亲自将雍亲王扶起来。 “四叔,孤是很信你的。阿玛也很信你。”弘晳说,“希望四叔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雍正皇帝,承载不了他这么大的恨意。他心中更恨的,是弘历。 重生以来,对身边的许多人,都是夹杂着很复杂感情的恨意,唯独对弘历,是纯粹的恨。 雍亲王出了小花厅,才感觉到自己指尖微微的颤抖。 垂下衣袖,遮盖了所有的不平静。 今日之事,他全盘都要烂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起。 雍亲王有自己的判断。皇太孙不可能如那女子一般是穿越的人。皇太孙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又没有突然性情大变。 弘晳只是早早就意识到了太子的不易,这才替太子撑起了门庭。 比起弘晳如何,雍亲王更在意的是弘历。 这小子表面上好好的,是不是背地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难怪弘晳总是打他。他下差回府后,要不要也先揍这小子一顿解解气? 李固见弘晳伸手揉了揉眉心,也不敢打扰,办完了差事,听见说赫舍里氏那里都妥当了,和弘晳回了一声后,就退到外头去候着了。 临出去之前,悄悄看了隔壁的小花房一眼,也不敢多看,直接出去候着了。 苏玳在隔壁的小花房里。 弘晳答应过她的。赫舍里氏的事情不会瞒着她。 弘晳在外头和赫舍里氏说话,苏玳就悄悄坐在小花房里听着。 这会儿人都走了,苏玳却还没从里头出来。 她说不上自己的是什么心情,反正,和听赫舍里氏说话之前的心情是大不一样的。 那些看戏旁观吃瓜热闹的心思早就没了,心里沉甸甸的,不大安乐。 这样的事,苏玳不许人都听。弘晳留了李固在跟前,苏玳一个人都没留,全都叫她们回去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走出来,一双通红的眼眸就对上了弘晳的眼。 弘晳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两个人都是一怔,随即对视着就都笑了起来。 又都很快收敛笑意,互相望着。 弘晳过来扶着苏玳坐下,给她预备的椅子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外头用冰丝稍稍垫了一层,坐久了也不会热。 “哭什么?”弘晳摸摸她的脸,“爷好好的。又没死。” “余室存说了,怀着身孕不能哭。小心以后瞎了。” 苏玳嗔他:“你就会吓唬我。” “你的眼睛也红红的。”她松松抓着弘晳的手腕,“你别伤心呀。” 弘晳就笑了:“爷不伤心。别瞎想。” 苏玳勾着他的手指尖,一双明眸中含着藏不住的潋滟水光,她轻声说:“弘晳,我们是至亲夫妻。” 她甚少这样喊他的名字。成亲以来都是从未有过的。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又软又甜的小果子。 哄的弘晳的心都软了:“嗯。当然是至亲夫妻。” “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对我说实话。” 苏玳轻声说,“你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也是穿越的?” “是不是康熙三十一年来的?”苏玳左思右想,就觉得太子病重的那个节点是转折点。 弘晳没有性情大变的时候,他从小就这样。苏玳想了许久,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而弘晳又这么自然,要不然,他就是和她一样,是胎穿的。 弘晳是真叫苏玳给逗笑了,曲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当然没用什么力气,不叫她疼的。 弘晳眉目温柔:“玳玳是希望我是穿越的,还是希望我不是呢?” 苏玳摸摸自己的额头,伸手去捏他的手指:“没有希望。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知道你。” “我不会信赫舍里氏的话。我只是想听你说。你说我就听。” 弘晳忽而觉得自己的心都潮/湿了:“爷不是穿越的。” “爷只是见过太多的不堪。所以她说的那些事,爷知道是会有可能发生的。甚至以后还有可能会发生。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觉得自己说的还行啊,本来当时也就是这么想的。哪怕不是重生的,在他这个立场上,目睹过亲历过阿玛的事情,他不会和雍亲王那般失色。 不过也没有如果了。 结果下一瞬,他的玳玳眸光潋滟的眼中忽而聚集起大量的水意,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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