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触碰到了冰凉的水渍。 楼珈转头,看见少女初初滚落的泪水。 她长睫被泪打湿,鼻尖红红的,或许是因为不通气,微微张着唇。 梦呓逐渐变大,楼珈终于听清她说的话。 她在说她好疼。 她在说娘亲,她好疼。
第24章 沈今朝一夜没睡,身体和心理都陷入极深的疲倦,稍稍放松下来,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她罕见地梦到了上一世。 楼珈总说她眼光不好,看不穿宋知章的道貌岸然。 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究竟何时变作了欲将她吃拆入腹的豺狼,沈今朝至今仍未想明白。 荣王府与宋府是世交,沈今朝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有一个毫无血缘的宋哥哥。 舅舅家尚武,表姐兄们各个都爱舞刀弄枪,身体健壮。 反观之,沈今朝作为荣亲王府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却是先天不足,血虚畏寒,五岁前都是泡在药罐子里,用各种名贵药材娇养着。 别提舞刀弄枪,便是多走几步路,他们都舍不得。 真真切切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小今朝从小便将那一碗碗苦药当水喝,竟也不哭闹,虽忍不住皱脸,但只要谁给她喂上一颗蜜饯,便立刻又露出明媚的笑容。 便是府中下人,见着她,也不禁心生怜惜,当亲孩子疼爱。 但再得人喜爱,身子差,便与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小今朝的童年其实有过很长一段孤独的时光。 而那段时光,便是宋知章陪她度过的。 宋府尚文,出过不少状元榜眼,是真正的。宋知章承祖父教诲,自幼便比同龄人成熟稳重,不爱跳脱。 沈今朝卧床无聊,他便寻了许多新奇有趣的话本子,亲自念给沈今朝听。 沈今朝病中烦闷,他便寻了一只小巧可爱的狸奴,与狸奴一起逗沈今朝笑。 沈今朝握笔吃力,字写得歪歪扭扭,也是他亲手握着沈今朝的手,一笔一笔教导。 对沈今朝而言,宋知章如兄,如友,亦如师。 他是她全心接纳的,从未设防的,另一种家人。 但后来,爱听话本子的她知道自己也是话本子中的人。 狸奴在她十三岁那年离世了。 曾带着她写下“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人,变成了她看不透的模样。 他明明知道她最怕苦,最怕疼,却仍旧选了最苦,最疼的毒药。 她死时,腹如刀绞,除了疼与苦,失望与伤心,最多的便是困惑。 明明他告诉自己真相便好了,他不知道吗,她最容易心软了,即使知晓他骗了自己,即使知晓他从不曾喜欢自己,只要他对自己言明他的为难,她都会原谅的。 她从来都不是个擅长愤怒与报复的人。 可宋知章连犹豫也无,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死亡。 或许同她看不透他一般,宋知章也从不曾真正看透自己。 亦或许,比起青梅竹马间稀薄的情谊,他更担忧事情暴露后接踵而至的麻烦。 送她上黄泉,便是最简单了事的解决方法。 沈今朝一口又一口呕血,泪眼蒙眬中,她似乎看到自己将心脏都呕了出来。 疼,真的好疼。 她想娘亲,想父亲,想姊姊,想阿兄,想好多好多人。 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死亡,该有多么伤心?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有多痛,该有多么心疼?
第25章 含入V通知 天色大亮,侍女带着盥洗用具走进屋内,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先听见了一道轻微的嘘声。 楼珈轻手轻脚走下床:“沈姑娘这儿我来伺候便好,你自己忙去吧。” 侍女:“是。” 打发走侍女,楼珈用水沾湿手帕,而后坐在床沿,小心地一点一点为少女擦去脸上泪渍。 他的力道很轻,几缕发丝垂下,落出眸中细碎的温柔。 梦中的沈今朝将这双手当成了母亲的,于是愈发委屈,哭得愈发伤心,从小声的呜咽,渐渐转为大声地啼哭。 她无意识抓住“母亲”的手,努力贴紧“她”的手心,似是要将所有委屈都倾诉出来。 楼珈顿住。 少女的脸颊温热而柔软,她全然依赖着他,似受了伤的小猫,哽咽着寻求猫妈妈的安慰。 熟悉的悸动再次出现,他情不自禁软下眉头,流露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慈爱。 真见鬼,慈爱,这个词竟然会跟他扯上关系。 他楼珈是什么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吗? 他想抽回手,但沈今朝抓得很紧。 自然,若是他想,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抽离。 但偏偏,沈今朝轻微的力道,如同看不见的手铐,牢牢将他定在了原地。 沈今朝渐渐被自己的哭声吵醒,泪眼蒙眬间,恍惚看见楼珈的脸。 “楼珈?” 她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今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并且恍然间领悟,她在梦中抓住的娘亲,其实是楼珈。 楼珈见她松手,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重新净过手帕后,再次温柔而细致地帮她擦去新流下的眼泪。 沈今朝尤似在梦里,大脑有些迟钝,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楼珈动作。 人一醒,便不再簌簌落泪,这次很快便擦干净了。 沈今朝:“谢谢你。” 楼珈看了看她仍旧泛红的眼圈,难得没说什么骚话,只是招手让沈今朝坐好。 他梳发的力道也很轻,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中,温和又认真。 这不是楼珈第一次帮她梳发,但以往他只执着于复杂华丽的发髻,并不像如今这般,似乎只在乎有没有弄疼她。 沈今朝觉得自己许是因为刚刚的梦,产生了错觉。 她竟然从楼珈身上体会到了娘亲般的温柔。 “殿下怎么一直盯着我?” 沈今朝回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楼珈为她插上粉色蝴蝶步摇:“殿下在想什么?” 他今日挽的发髻十分简约,也并不执着于耀眼夺目的珠宝,别有少女的清新自然。 沈今朝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我在想娘亲。” 她以为自己又会受到楼珈的嘲讽,比如什么娇气呀,幼稚呀,这么大了还一直想母亲呀…… 但楼珈没有。 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是觉得我很像你娘亲?” 沈今朝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楼珈,你今日,很不一样。” 楼珈笑得更加温和:“哦?不知在殿下看来,奴家今日有何不同?” 沈今朝:“你今日,很温柔。” 楼珈歪歪头:“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平日也是这样的啊,莫非殿下是在怪罪奴家往日太过放肆?” 刚刚一直氤氲的母爱光环瞬间碎掉。 沈今朝:“我不是这个意思,楼珈,我是说,你今日,格外温柔。” 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是因为我在梦里说了什么吗?” 楼珈:“殿下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沈今朝:“抱歉,我只记得自己似乎在哭。” 楼珈帮她描眉:“是呢,殿下一直在哭,还攥着人家的手不肯放。” 沈今朝隐约有记忆,不敢反驳:“对不起。” 楼珈抬起她的脸,为她扫上轻薄的胭脂:“还有哦,殿下还一直叫人家娘亲。” 沈今朝长睫轻颤,脸色微粉,分不清是脸红还是胭脂的颜色。 楼珈却透过她的耳尖,轻而易举看穿她所有心思。 “小殿下一口一个娘亲,唤得奴家心都酥了,恨不得殿下是奴家亲自生出来的。” 沈今朝:“楼珈,你是男子。” 楼珈:“嗯,所以呢?” 沈今朝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奈,叹气道:“你生不了的。” 说完,又想起往事,补充道:“而且生孩子很疼,很危险。” 她的娘亲生她时,便因为难产,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楼珈:“可如果殿下是奴家生的,便会一直与奴形影不离,相伴终生。” 沈今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楼珈指尖抹上口脂,轻轻摩挲沈今朝唇瓣:“殿下,若是奴家像你娘亲一般待你好,你便一直留在奴家身边,别再想着回家了,好不好?” …… 后花园,凉亭中。 沈今朝身后站着楼珈,身侧坐着范琳琅,对面坐着贺清秋。 贺清秋似是已经养好了伤,又恢复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与范琳琅有说有笑,诙谐风趣,进退有节。 沈今朝有心游离,却总能被贺清秋三两句话扯入话题中。 “师弟多日不见踪迹,不知弟妹可有他的消息?” 沈今朝:“我也没有。” 范琳琅:“你这夫婿也太不像话了,一句话不留就玩消失,别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丢下你自己逃命去了吧!” 沈今朝:“范姑娘,我夫,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范琳琅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他不是这么贱的人,他只是个单纯的死人,大概已经死外面了。” 沈今朝闭口。 贺清秋淡淡一笑:“弟妹勿恼,琳琅自幼心直口快,只是看不惯师弟这般待你,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她没有恶意的。” 沈今朝:“我知道。” 她拉拉明显有些气呼呼的范琳琅:“范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别生我气,好不好?” 范琳琅被哄得舒服了,却仍旧有些脾气:“反正你管不着我骂那个恶毒小人,若是不爱听,趁早离我远远的,少帮他说话!” 沈今朝悄悄看了眼楼珈:“嗯,我以后不说了。” 虽说这几日范琳琅早当着他们的面骂了好几次楼珈,但每回,沈今朝都忍不住汗流浃背,生怕楼珈一个没忍住大爆发,把大家都杀了。 贺清秋牵了牵嘴角,主动引开话题:“近日城中来了一名南诏医师,自称极擅巫蛊之术,或许能帮弟妹找到一些关于师弟的线索。” 范琳琅:“南诏的巫师?他们不是天天在深山老林里玩虫子,怎么会突然来我湖城?” 贺清秋:“南诏意欲向吴王殿下示好,适逢城主大人诞辰,特来献宝贺寿。” 范琳琅撇撇嘴:“呵呵,墙头草,之前不还打算跟皇室联姻吗?现在又巴巴来讨好我爹了。” 贺清秋:“他们自知理亏,不敢贸然觐见,是以找上了在下。” 范琳琅:“贺哥哥你就是为人太和善,谁都敢来麻烦你!” 贺清秋淡笑:“琳琅,如今这个世道,没人活得容易,既是求生之举,帮衬一二自是无妨。” 他看向沈今朝:“更何况这次的使者恰好能帮上弟妹,也算是一桩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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