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赐死人,该是送三样物件。白绫、匕首、毒酒,三选一。此时此刻,托盘上只有三杯酒。 苏千轶给的三选一,是毒酒三选一。 “静王残害亲兄,亲信小人、祸乱朝政,使君不君、臣不臣,惹上天震怒。”苏千轶言简意赅,“以死谢罪,以荡天下恶业。” 话落,苏千轶再度挥手:“选,或都喝。” 太监端着托盘送到帝王面前。 帝王想要抗拒,然而他受困武将,哪里能够拒得了。他狂怒暴躁,辱骂声从宫殿内传递到宫殿外。投降的官兵不敢发声,没投降的早已死去。 太监心一狠,强行将托盘交给身边人。他亲自上前捏住了帝王的脸颊,给帝王灌入三杯毒酒。 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蔓延。 苏千轶看着面前的人翻滚痛苦,挣脱束缚后佝偻弯身,双手挠破脖颈。她的眼神透过扭曲成虫的帝王,仿佛窥见了三年前的太子。 那时候的商景明,该不会是这样的姿态。 他一身傲骨,只会因敬人而弯下。他会为父皇低头,为师长学者低头,极为偶尔,会难放下太子架子又为讨她欢喜而低头。 苏千轶就那么站在那边,艳丽又冷漠看着人生息全无。 这一幕如梦似幻,连带红衣,落入早已身死徒留一魂的商景明眼中,慢慢模糊化为虚无。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又如此令人生悲。 混沌间飘飘荡荡不知归途的的商景明,忽然明白何为泣血之怆。 身之至哀,泪流满面,猝然惊醒。 “殿下,殿下——” 商景明一阵心悸,听人焦急在门外喊着:“出大事了。殿下!苏小姐出事了!” 同一时间,门外压低的呵斥声传来:“尔东!殿下在休息!” 商景明强忍不适掀被起身,疾步向门口。他猛打开大门,声音嘶哑:“什么事。” 大门敞开,屋外午间的光亮刺入室内。门口不论是穿戴铠甲的武官还是面上本带焦急的尔东,都呆愣一瞬。 面前的太子衣衫不整,眼角带着泪痕,神情是少见的阴桀。 两人回过神当场低头拱手:“臣有罪。” 商景明哑嗓再问了一遍:“什么事?” 尔东被问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开口:“苏小姐马车受惊,头撞在车窗上昏了过去。听闻好像是……脑中积血,谁都认不得了。”
第2章 苏宅。 胡子花白的御医掰了掰苏千轶眼皮,切脉问诊,再度定论:“先前那位大夫说得对。离魂症。头上伤口算不得重,多养血安神即可。记不得人不要紧。按时服药,每三日扎一回针。这些天你们多说点以前的事,方便她早些记起。” 听御医话说完,苏千轶再度闭眼。 现在不能多看人,看多了晕。 说人话就是,她头痛。 脑子撞了,记不得事,好在没死,多养养有救。 她脑袋缠着白布,为了图个吉利绣了两针小花。她动作不能过大,稍用点力气就头晕目眩,好似脚踩云端没醒梦一样。一头晕目眩还想吐,胃口全无。 屋内往来的人担忧心切,各个一见她就红眼眶,让她头更痛。 床旁边两人对着御医千恩万谢:“劳烦洪御医跑一趟,不然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洪御医起身:“苏大人和夫人客气。苏小姐兰质蕙心,陛下和娘娘很是挂心。” 苏大人苏明达恭恭敬敬:“陛下圣恩,臣此生难忘。” 温和的妇人柳氏开口:“春喜,你好好照顾小姐。我们送送洪御医。” 侍女春喜应声:“是。” 几个人很快不打扰苏千轶,结伴走出去。房间内安静下来,只留下春喜谨遵医嘱的轻声说事:“小姐,刚才是老爷和夫人。洪御医在太医院很有名,一般不轻易替人问诊。” 苏千轶听着话。 御医不给寻常人看病。她爹看起来身份厉害,深得圣宠。 春喜:“老爷名明达,字通德。是宣圣三年的状元郎,如今年纪轻轻官至二品,为户部尚书。夫人出身江南柳家,名娟。与老爷早年定了婚约。” 苏千轶闭眼继续听,心中思量。听起来她娘也很厉害。光说姓氏就让人知道是哪一户,说明是大户人家。 春喜:“您是将来的太子妃,陛下和娘娘收到消息,马上派了御医过来。太子殿下事务操劳,预计得了消息,也会派人前来。” 苏千轶:“……”她听起来更厉害! 苏千轶震撼睁开眼,惊诧望向春喜。 动作太快,当场发晕,苏千轶闭上眼缓着痛苦:“哎——” 春喜慌忙上前:“小姐,您动作别太大。头还伤着呢!”说着这些,手上动作没停。她回头拿巾帕沾湿了水,轻轻替苏千轶擦拭干唇,无奈道:“小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春喜知无不言。您可千万别乱动头了。” 苏千轶想不起来任何的事。 她能感受到自己与侍女以及刚才爹娘的亲近,可再多想又想不起来。 苏千轶慢吞吞开口问关键问题:“我为什么……会撞到头?” 堂堂未来太子妃,难道不该被人护得很好? 春喜飞快瞥了眼门口,见没人,当场垮了脸:“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老夫人身体不适,在郊外庄子养身体。小姐每逢初一、十五必去看老夫人。谁知道这次出郊外,正好遇到大批商人进京,城门动乱,马惊了。” 无妄之灾。 自己好惨一女的。 出城门去看祖母,结果马车惊动,自己磕马车上撞了个失忆!正常人寻死都做不到这样! 她又问:“我和老夫人很亲近?” 春喜应声:“是。老爷为官事务繁忙,没法常常看望老夫人。小姐本就和老妇人亲近,也是在替老爷尽孝心。”孝之一字,对天下人来说都极为重要。 苏千轶恍然,大致明白。 “我可有兄弟姐妹?”苏千轶问春喜。 春喜撇嘴交代:“有。小姐有一弟一妹。公子尚在国子监,二小姐正在离家出走。” 苏千轶茫然:“……离家出走?” 春喜应答:“嗯。小姐因身份高,不似本朝先前的太子妃,婚事暂没下圣旨,但京中几乎人人默认。二小姐认为小姐能嫁太子,她自然也该有个好身份配对。被夫人教训后离家出走了。” 苏千轶震撼极了。 一扭头,脑袋又痛,哀声赶紧瘫平。 春喜细说:“公子十五岁。二小姐今年刚八岁。” 哦,八岁小孩,那没事了。 苏千轶瘫在床上,幽幽惆怅。 半响过后,春喜以为小姐头晕睡了,便不再开口。没料过了一阵,苏千轶的声音响起:“我和太子关系如何?” 春喜斟酌片刻,回答:“相敬如宾。” 苏千轶放下心:“知道了。” 春喜想再说点什么,可见小姐面色惨白需要休息的样子,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她寻思着,小姐一直以来对太子很是上心,可太子和小姐每次见面都极为客气。用一个“相见如宾”没有问题。 反正要说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差一时半会。 苏千轶哪知道自己侍女藏着掖着,话只说冰山一角。她确如春喜所见,很需要休息。 撞了脑子,没了记忆,好在没傻。 苏千轶幽幽在脑中梳理着自己的情况。 家中父母身份不简单,在朝中势力较大,在帝王面前估计是红人。家里人感情看起来尚佳,连二小姐离家出走的事都能发生,算对孩子宠溺过度。好在她妹妹的这个行为,虽会影响家中风评,以后教教能成。 自己和老夫人亲近,和皇家关系也不错。 不过身为权臣之女,作为太子妃必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以她的身份若是婚事不成,往后找个高门男子嫁了也行。皇家人希望他们站在帝王这一边,没说非要站在太子一边。 若是真成婚,往后做好本分即可。孝敬好长辈,应付好皇室。嫁人后可以趁着没有彻底被封在宫中,找机会回家看看。 至于她苏千轶怎么想,在其中不太重要。 她区区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婚事必然长辈做主,个人能重要到哪里去? 问题不大。 苏千轶安然放下心。一切都是意外,一切都很寻常。她睡久了浑身难受。不能动头,便缓慢在被子下动身子。 被褥面丝滑,手脚其下舒展。苏千轶神情缓和,好似头痛好转不少。 她右手贴上床边微凉的床幔,突然手一顿,眼皮一颤。 苏千轶闭着眼,面无表情翻转右手确认了一下。贴近床幔的墙面上有着一个浅浅凹槽,凹槽四周有细缝,大约是有她两掌宽,半掌高。 私房钱?小金库?春喜知道她床边有暗格么? 苏千轶:“……” 头好痛!好像要长第二个脑子了。 屋内熏香浅淡安神,她没法爬起来去探究暗格,惆怅松手放弃。算了,等身体好点再说。 困乏劲再上来,苏千轶很快陷入昏睡。 …… 再醒来,吃饭喝汤,定时该吃药。 饭菜清淡、良药苦口。 苏千轶被春喜扶起来,半倚靠在床上。她心情沉重,苦大仇深接过难闻的药碗,脑袋上顶着布听春喜雀跃说自己睡觉时的事。 春喜声音轻巧,俨然替苏千轶高兴:“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一趟,在前厅与老爷聊了两个时辰,送来一箱补品、两卷布料和三罐蜜饯。他带话让小姐多休息,少回想。记不得事不要紧,身子养好最重要。” 苏千轶皱眉:“蜜饯难吃。” 春喜惊喜:“小姐记得自己不爱吃蜜饯?” 苏千轶:“……不记得。” 她本能认为蜜饯好似糖不要钱,咬一口连嗓子一起发齁。 她借势回想片刻,发现头脑空空,顿了顿:“……太子殿下看来和我是相敬如宾。”不太熟,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春喜当即笑开:“殿下也不能到处打探闺房女子的事呀,当然不太了解小姐。但殿下每回送来东西,小姐都会好好收着。这三罐蜜饯不一样,是光禄寺做的,外面买不到。小姐要不要尝尝看?” 苏千轶:“……” 看来她把相敬如宾的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完美。 她配合露出虚伪笑容:“好,我尝。” 春喜出门,很快折返替苏千轶取了蜜饯。 苏千轶朝春喜手中看过去。 光禄寺做的蜜饯专供宫中,用的是上等青釉罐。素雅简洁,低调华贵。罐头打开,里面隐隐飘出的甜味散在空中,意外带着雨后青松的味道。 春喜稍嗅了嗅,随即拿配套的小夹子取出一枚,放在罐盖子上,递到苏千轶面前稀奇着:“小姐,是蜂蜜糖青梅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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