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太安静也不成, 晚上起夜静静坐着玩自己小手,还塞嘴里吃。于是请了人来看,后来就在他手上涂了些苦, 自此就不再如此。” 苏千轶无法想象喜欢翻墙的太子, 竟然大晚上吃手。 她唇角上扬, 又强行压住了自己笑意。 皇后自顾自说着一些不太能让人听的前事:“后来他年纪渐长,知道为人长者要做表率。行为举止便如同大人。脸上稚嫩,行事却有了章法。看上去惹我心软。” “有了先生,日日习字练武。他待在我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少。”皇后神色惆怅,“有伴读和兄弟陪伴,与我说的贴心话也越来越少。” 苏千轶没有插话。 “当然,他提起你的次数不少。”皇后笑了声, “只是那时年幼, 他也会说他的先生, 会说他看上的才子墨客。我与他父皇没有当回事。” 对于太子而言,提起一个女子不代表他必然喜欢这个女子,更不代表他会娶这女子。按照规矩, 太子妃的地位反倒是不能太高。就如公主下嫁, 也不能嫁给地位高的官员。 苏千轶能听明白。 “他听从他父皇的话。他认为这样, 我管理六宫时便不用操心他的事情。我一向以为,他这一生便如此。直到他希望和你成婚。你出入宫中没有几次, 宫宴上不曾表现太过冒尖。我知道他欣赏你,从未想过……” 皇后说到这里,已显露出她其实哪怕当了皇后,也不算擅长宫中生活。说话直白,心眼不多,稍会婉转,但会的实在不多。被贵妃打压实在是不出意料。 这般性子能活到现在,算是老天垂怜。 只是这样的女子,让苏千轶能听出她对太子的情谊。那是不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的情谊。因此,她才会说出让太子和她成婚的话。 皇后接下去便说起了东宫。东宫的人实在没几个。大多数归属东宫的官员相对年轻,和朝中那些老臣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皇后说了一些,苏千轶默默在心中有了一些人物关系图。 至于东宫里的女眷。 皇后如此这般说着:“帝王的身份注定了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子。他是我儿,也是今后的帝王。他身边也会如此。但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往后你若是有什么委屈,也可尽管来找我。”东宫的事情,她总是能凭借母亲和皇后的身份管上一管。 苏千轶行礼:“谢过娘娘。” 皇后事多,再说了两句,从手上取下了一个玉环。玉清透水润,算不得格外贵重,可一眼能看出带了好些年。她将玉环递给身边宫女,让宫女拿给苏千轶。 “这是我成婚时,我娘亲传给我的玉镯。”皇后笑开,“当年成婚,我没有多少嫁妆。这在其中看起来不惹眼。倒是让我留了多年,你拿回去吧。” 苏千轶双手接过,没有虚着谦逊,而是恳切:“谢过娘娘。” “太子妃一位,并不好坐。” “既你坐上,便盼着你来日替我之位。” 皇后声音放轻,轻到哪怕有人在宫殿门口贴着也听不到。而这最后句,终是让苏千轶清楚知道,皇后不是全然无野心之人。 苏千轶笑了起来:“是,娘娘。” 皇后同意她和太子的婚事,希望她能辅佐太子登基。她在宫中忍着贵妃,可皇位是绝对不能忍不可让。 宫内宫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苏千轶手上戴着玉镯走出宫殿。她扬起手,将头上的配饰摆正,将玉镯露给门口宫女太监看。皇后的心思,半分不留地就此传递出去。 她放下手,等宫女送来皇后备给她的笔墨,让春喜拿上。她带上春喜跟着吴公公离宫。 路转眼见着要出宫,一名小太监在宫门口匆匆赶上来,躬身叫住苏千轶:“见过苏小姐,吴公公。” 苏千轶停下脚步,见着太监眼生。 吴公公在宫中见多了人,但也不会每一位小太监都认识。一见到这位,轻易叫出了名字:“怀三儿,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苏小姐进宫。殿下此时走不开,尔东哥跟着殿下也正忙。特叫小的替主子过来看一眼。”怀三儿实诚说着。 吴公公笑眯眯的,话里却有几层意思在:“殿下消息灵通,对苏小姐挂心了。” 这苏小姐进宫仓促,殿下显然是在皇后那儿留了人。如今竟是放明上显露。皇后找苏小姐谈天,太子让人来一趟,莫不是信不过自己母亲? 怀三儿躬身:“殿下喜欢苏小姐,这才时时注意着苏小姐。” 苏千轶开口:“殿下是对娘娘挂心,这才消息灵通。他也不对娘娘藏私,这才让怀三儿直接来见我。再者……” 苏千轶笑了笑:“殿下想我,是想见我,是么?” 吴公公听到这里,不由心叹这将来的太子妃会说话。 怀三儿则连连应声:“对对。殿下是这样想。” 吴公公如此便说:“既然这样,苏小姐跟着怀三儿去。小的就早些回去。算是偷个闲。” 苏千轶笑着与吴公公道别。 等吴公公人折返,苏千轶才问怀三儿:“殿下在哪?” 怀三儿身为小太监,对苏千轶尊敬得很,忙回了话:“正在翰林。” 苏千轶迈步:“带路。” 怀三儿微怔,随机赶忙跟上:“苏小姐,殿下有正事。” 苏千轶自从失去记忆后,每天都在养伤和接受各种消息。包括家里人的事,包括她自己的各种关系,包括接下去要走的,不知是否如她原先所想走的路。 伤才好一些,立刻被皇后找上。 她脚步没停,只抬手示意怀三儿走快些:“我知道。他每天都有正事。很巧,我也是。” 怀三儿觉得自己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能明白。他赶着往前走,顺着苏小姐的意思带路,过程中不由多看一眼苏小姐的侍女。见人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只当是自己定力和看眼色的本事都实在差劲了些。 上马车行路,三人到翰林不算快,好在也没花多少时刻。 翰林院就建在国子监隔壁。比起国子监,翰林院那院子实在说不上大。国子监的人,个个向往入翰林,只是此时此刻,一个人都不敢往翰林张望。 崔仲仁垂首,看似恭敬,内心早已用华美的词句,把窃贼骂了个半死。没骂全死,是因为他余下的词句用来骂翰林院里的老臣了。 这老臣按说法,说窃贼早不偷晚不偷,如今偷。说明年轻刚入翰林的这批有着最大的嫌疑。有些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们知道他崔仲仁有钱,还似乎与苏明达大人和太子有些关系,又说,不像崔大人,长相出众,手上阔绰,品德高尚,文采斐然。一下子离间了他和年轻官员。 崔仲仁哪怕平日里人缘好,在这会儿也平白开始受两边疏离。 当然,他内心的深处,还留了几句嘀咕太子的。 翰林中央,太子商景明坐着,查看着翰林院所有人的供词。旁人看来,太子不该介入此案。偏偏朝堂上,太子站了出来,说自己与崔大人熟络,愿看在崔大人面上查一查案子。 于是就出现了今日一幕。 崔仲仁对太子的嘀咕,无非是:心机深沉!肯定有所图谋! 苏千轶到达。怀三儿进门通禀。苏千轶微探头朝里张望,就听见商景明熟悉的声音在问翰林院官员:“你们连自己物件都保管不好,今后如何能被委以重任?” 苏千轶深以为然。 太子的话没得到回应,怀三儿就来请苏千轶进门。 苏千轶往里迈步,不少臣子垂头偷瞄,发现是年轻女子,心里头各个惊异又怀疑太子是在羞辱他们。怎么能随意让一个无关女子在这种时候踏入翰林? 唯有崔仲仁诧异的同时,又把骂别人的话匀了两句给太子。 尔东眼疾手快给苏千轶搬了椅子。苏千轶朝着商景明行礼,随后才坐下。 商景明将手中供词递给苏千轶,继续与这些大臣说:“此案是谁做的,我已经心里有数。刚才最后给你们纸笔写供词,让你们再次回忆这些天有嫌疑的人或者事情,不过是给人一次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怕只是交代东西去了哪,也比什么都不说强一些。” 苏千轶翻看着供词,发现这些大臣文采一个比一个好,就是不说人话。绕绕弯弯大多都在讲他们自己无辜。 供词没有署名,为了掩盖身份,字都有着同样的科考字体。一目十行下去,苏千轶找出了一份情绪外露厉害的。上面字里行间,无非说着一个意思:风口浪尖者未必是嫌犯,推波助澜者肯定有问题。 哪怕用了一样字体,这笔迹痕迹和口吻万分眼熟,和苏千轶收到的情书一模一样。明显是崔大人所写。 官员们又开始一一发言,试探着太子口中说的人是谁。 商景明就是不回答这些人话,反而侧头问苏千轶:“看了这些口供,可有什么想法?” 苏千轶取出几份有推波助澜意味的口供:“这些有点意思。” 商景明将这些口供折了大半,露出的字迹点了一个老臣出来:“先生让大家认认供词。” 这老臣躬身上前拿过去扫了眼,愣是从这一样的字体里,认出了几人。他拿着供词找上了门,当场分发:“几位看看,可是自己的?”
第40章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大臣, 脸色都极为差。 他们中有人直接跪下:“殿下,臣是真的一无所知!”有人则是恨不得当场骂太子污蔑忠良,气得发抖几乎快不想解释。 苏千轶注意到其中的魏大人, 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果然”。她想起前些天春喜得的消息,似是随口一问:“几位大人平日私交甚好,该是近来也一起吃过饭吧。” 这话一出, 魏大人几乎是快步跟着跪下,开口解释起来:“翰林院中众人私教都甚好。臣近来家中有喜,找几位同僚吃过一两次饭。” 这事情本极为寻常。可苏千轶特意提出来, 就好像是刻意提出。翰林院里没有秘密, 为官者大多心眼多。哪怕是几个被邀请的大臣下意识都怀疑起魏大人。 魏大人私下里近来似乎是有点拮据, 只是这种拮据会不会……犯错?新官员大多都是外来人,未必能够知道哪里销赃。老臣则未必。 各位官员心中绕绕弯,没有一个说出口,甚至脸上表情都没有丝毫差别。 魏大人低着头神情沉痛,再抬起时,那种沉痛展露在众人面前:“臣在翰林如此多年,哪会没有一两个好友?苏小姐, 您可是怀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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