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暂时不知道被要改变命运的人看见,是否有什么影响,便绕到了院子后面去。 “你是来领养小朋友的吗?” 邢嫒顺着声音低头,看见了矮窗里,躺在床上的小孩儿。 这窗户比另一扇要低上许多,还大了几倍,显然是后面单独开出来的。 他没有双手,不能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扬头和窗外的她对视。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怪物哦。”他笑着安慰,转头又从床边矮柜子上,用嘴叼出一张纸对她晃晃。 怕他从床上摔下来,邢嫒立刻上前接过。 小孩儿善意提醒,“你应该用它来擦眼泪,而不是攥在手里。” 再一次见到昔日的好友,邢嫒已经蒙了,完全没有正常的反应。 她闻言擦掉了眼泪,不过不是用他给的纸巾,而是用袖子。 “哈哈,你这个女孩子真奇怪。”他躺在床上笑。 邢嫒张张嘴,玩笑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章明,你在和谁说话呀?” “和一个姐姐。” 女人走进来,将他抱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怎么没看见人?”女人张望了番,又自己解释,“也许是走掉了吧,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即便是因为生病丢掉了四肢,章明也已经算是半大个孩子,女人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小孩儿怕累到她,动了动身子,“我都长大了,不要这么抱我了,妈妈把我放到轮椅上去吧。” “好好……你们哪个不是我抱大的?现在居然还害羞起来了。”张玲把孩子放在轮椅上,用皮带固定好后,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就推着人去院子里了。 躲在矮窗一侧的邢嫒死捂着自己的嘴,怕里面的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脚步声渐远后,她才从矮窗里翻了进去。 林家接走林鸠后,给儿童院捐了不少钱,这才让他们从之前的交通不便的地方搬了出来。 因为要给章明这一类的特殊小孩儿治病,选的房屋也只是说勉强住人。 外表看起来简陋的儿童院,里面的装饰要温馨许多。 墙壁刷着蓝粉色的漆,上面还有孩子们画的画。 这个新家是大家一起装潢出来的,每个孩子都出了力。 张院子和新来的老师还带着他们一起去超市,选了自己喜欢的贴纸,贴在自己床位的墙壁上。 桌椅到墙上的扶手,高度全是按孩子的身高设计的,每一处都体现了院长的用心。 鲜艳的漆色颜色逐渐加深,墙上的贴纸晃动起来,揭落一角从墙上掉下。 顷刻之间浓烟大起,墙壁竟喷出了火焰。 屋子中央的邢嫒捂着嘴,胸腔强烈起伏着。 一阵冷汗过后,她终于清醒过来,喘了口气。 幻觉也在此刻尽数消失。 现在她回来了,大火还没有出现,她能救下张院长,救下这些孩子! 邢嫒撑着发抖的腿站起来,走到墙边,看上面的挂历。 大火发生在章明去世的一个月后。 现在章明还活着,按日历上圈的日期看,基金会的人也还没有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火烧起来的原因她记不太清了。 按后来的报道来看,似乎是这栋房子的线路老化,半夜二楼才起了大火。 孩子们平日里都睡在二楼,只有章明身体不便,一直住在一楼。 张院长为了照顾他,平日里也住在一楼,二楼由新来的老师照看着。 既然有老师,那天夜里,怎么会一个孩子都跑不出来? 邢嫒在屋子里转悠着,把每个有电线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她想了想,当务之急还是得让院长意识到换电路的事,从源头解决问题。 考虑清楚后,邢嫒照例从窗户翻了出去,决定在儿童院附近找间旅馆先住着,换电路前,先监视着儿童院的情况。 孩子们的笑声从前院传到后面来,她驻足听了会儿,便跳墙离开了。 基金会批下钱需要时间,儿童院拿到这笔钱的时候,章明的病已经无法治疗了,只能用药物缓解痛苦。 既然都回来这么早了,不如让基金会的人提早过来,先把章明的病治好。 邢嫒找到暂住的地方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基金会的钱按时批了下来,章明的病情在专家的手里得到了控制。 不过小孩儿失去了他的头发,没日没夜地盯着镜子唉声叹气。 “嘲笑别人是不对的哦。” 小孩儿幽幽地开口,视线已经盯住了窗边的邢嫒。 逃不掉的邢嫒只能送上自己的礼物,是一本童话书。 不过与其他童话书不同的是,每一篇故事的结尾后,都有一个空白栏,那个地方可以让小朋友写自己想要的结局。 基金会额外出了钱,章明很快就能拥有能动的假肢了,提笔写字也是迟早的事。 她希望章明能喜欢这个礼物。 邢嫒有些忐忑地问出口:“……你喜欢它吗?” “喜欢,谢谢你。”小孩儿盯着封面上的狐狸,两眼放光。 邢嫒满足了,转身要走,又听见身后的小孩儿问:“你来,就是为了送礼物的吗?” 是为了救你们。 但她不能说,于是便转身,露出一个笑来,“对啊。” 章明盯着她看了会儿,“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邢嫒在窗边弯腰,趴在窗台上,“可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礼物的。”如果新生也算的话。 “那你带支花走吧。”章明看向窗边的花盆,示意她摘一朵,“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礼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想再有坏的代价了,你就拿支花走吧。” 花盆里的花五颜六色,不是名贵的品种,却看起来生命力顽强。 她没挑选,指着其中的一朵紫色问:“我可以带走它吗?” “可以哟。” 邢嫒摘下它,将它别进了发圈里。 以前她和林鸠一起帮章明养花的时候,就选好了颜色。 现在她终于带走了她的童年。 紫色的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动。 同样会跳动的,还有火焰。 惊醒的邢嫒在街上大声叫唤着,希望能叫来救火的人。 但是十几年前的今天这片区域正好停水,围观的人只能看着,拨打了消防电话。 消防车来的路上,也同以前一样,遇上了违规停车。 开到这里的时候,房子已经快烧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 邢嫒跌坐在地上,喧哗充斥在耳边。 担架送出来一个又一个孩子,失去头发的章明死在了大火里。 “明明已经换了电路……” 她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老师,冲上前质问她,“你去哪儿了?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老师只掩面哭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上来拉开她。 邢嫒看不见,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老师的肩膀。 画面同流沙般散开又汇集。 邢嫒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精神恍惚的张玲,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迈开僵硬的腿,走到床边,双手撑在那儿,挡住了所有去路。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摇晃着走过来。 隔了段距离,视线相汇。 她以为张玲看见了她,正要开口,对面举起的双手便蹭着脸颊穿了过去。 羸弱的身体穿过了邢嫒,向下跌去…… 流沙飞逝,再一转,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邢嫒撞到了抱孩子的女人,被骂“神经病”。 她呢喃着:“还有机会……” 像是一个循环,她又一次尝试去打破。 在第一百零三次,她听见向她走来的女人,轻声说了句:“你就是在窗边和章明搭话的孩子吧……” 女人翻了出去。 沙子汇集成人影,一个个将她包围。 “拿走你种的花吧。” “你是搭话的孩子吧。” “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你是那个孩子吧。” …… 回音萦绕在头顶,邢嫒躺在中间,缩成一团,看着一个沙子凝聚成的人影走到她面前。 人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向前看吧,我的孩子……” 沾染的泪花的眼,在看见那紫色的布料后,沉重地闭上。 窗外投射的影像到了深夜。 面对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周琪深已经适应了。 他没再大惊小怪,淡淡问道:“你的年龄会随时……间,不对,规律?不对,应该还是时间,呃,嗯,变化?” 由于怪物的奇怪名字,周琪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在时间听懂了,回应道:“嗯。” 看见他不同于之前的态度,周琪深感叹了句:“卧槽!” “你就不能换一个语气词?”倒不是不习惯他说话没正行,林鸠就是怕大学还没开学,他这个走文学路线的文青,一点词汇量都没了。 周琪深皱眉思索了阵儿,试着说道:“噫吁嚱?” 越说越顺口,他开始碎碎念:“噫吁嚱——噫吁嚱——” “噫……”他故意在林鸠面前晃悠,突然余光看见一个人影,“吁嚱!” 周琪深被吓得破了音。 他喘着气,用手指着地上的人,“一次就好,她不能有点正常的出场方式吗?!” 林鸠扔下手里的书过来,看不懂现在的情况。 “邢嫒不是在表盘里吗?” “我不把她带出来,你情人就把她弄死了。” 飘在半空的死神仰躺着,语气不屑。 时间打了个响指,躺在林鸠怀里的邢嫒便坐了起来。 “林鸠,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我知道。” 林鸠当然不会单方面相信死神的话,见邢嫒除了咳嗽两声,并无大碍后,便放下心来。 “里面的情况还好吗?”她接来一杯水,放到邢嫒面前。 杯中的水摇晃着,像表盘里那些由流沙汇聚成的人影。 犹豫再三后,她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玻璃杯重重搁在桌面上,邢嫒说道:“你赢了,林鸠,我不再想改变过去了。” 因为尝试过,所以才知道什么叫做痴人说梦。 邢嫒终于决定向钱看,林鸠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邢嫒摔碎了杯子,在手腕处划出伤口,从里面拔出了那把藏在皮肉里的刀,指向死神,“你糊弄我的事,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算算。” 林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张院长不会轻易抛下儿童院里的孩子。 在一百多次的循环里,她有几次瞥见了张院长跳楼时,空中出现的紫色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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