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不再纠结,随便洗漱下便跟着慕箴离开。 咸宁气候湿润,清晨正在下一场细雨,冬风一吹,有股深入骨髓的冷。 明熙抱了抱手臂,慕箴体贴地将伞扔了过来,还将人搂在怀里,为她挡了绝大部分的寒风。 许是时辰还早,口岸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伙计正在卸货船,像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进城,几个汉子刚抬头准备瞧一眼,只看见一轮宽大的伞面,将二人的容貌遮挡得干净。 只露出依偎在一起的身子。 他们都愣了愣,而后又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接着忙手上的活去了。 刚走了两步,便听得慕箴叹了一口气。 明熙望他:“怎么了?” “此番路途遥远,只得靠我们骑马一路回去了,”慕箴皱眉心疼地看着她,“况且为了不引起他的搜查,我们还得低调行事,慕家的商行是去不得了,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 “得苦了你了,明熙。” 明熙一愣,而后又宽慰他:“没事,不过十几日的路程,吃食简单点,租个马车,晚上在马车内对付对付,只要咱们在一块儿,我不怕苦的。” 将人哄好了,她这才想起来问:“那你身上还有银子?” 慕箴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摞的银票,愁眉不展:“这还是来修凉前备的,恐怕只剩几千两了。” 明熙:…… 明熙:? 没多少银子了,苦了你了,几千两。 明熙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赶路吧,小少爷。” 这跟出来旅游有什么区别啊。哦,还是有区别的,明熙面无表情地想,她没有那么多钱。 咸宁看着同郴州差不多,小摊小贩不是很多,眼下这个时辰街市上都没什么人,只有一两家包子店有人。 老板一打开笼屉便又滚烫的蒸汽一团团往外冒,明熙被馋的有些饿了,拉着慕箴就过去要吃点东西。 慕箴准备掏出锦帕擦擦座位,明熙没注意,拉着他一把坐下。 “老板,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啊。” “我们这汤包虾饺都挺不错的,喝的可以试试赤豆糊。”现在人不多,掌柜的还有闲心同他们闲聊,“你们从外地来的啊?” 明熙笑着点头:“我们去探亲,正好路过这儿,想着来玩一遭。” “冬天咸宁没啥好玩的,你们春天来才漂亮呢,后面那座山上到处都是花。” 明熙跟着说笑了两句,才点了点吃的。 一笼虾饺一笼汤包,还有两碗赤豆糊。 赤豆糊上还撒了点白糖,明熙搅匀了喝了两口,顿时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哈——”她长叹一口气,又往嘴里塞了个虾饺,鲜甜弹牙,见慕箴只笑着看自己,“吃呀,这赤豆糊是甜的,你一定爱吃。” 慕箴嗜甜,虽然他从来都没对自己说过,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明熙也能看得出来。 只要是甜腻的,明熙甚至觉得有些齁嗓子的,慕箴都爱吃。 听了明熙的话,慕箴先是笑笑,拿了帕子来擦明熙被糊了唇角的汤汁。 “都吃到脸上了。” 之前都没有吃过汤包,她方才一咬,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把她吓了一跳。 明熙不动,也是习惯了他的照顾,嘴上埋怨着:“你快吃啊,现在擦了一会儿不是又要脏。” 一旁的掌柜看了,偷偷同自己夫人咬耳朵:“你看那对小夫妻,真是恩爱啊。” 客人已经开始上了,夫人白了他一眼:“干活!” 吃饱喝足了的二人起身,慕箴正准备拿银票,明熙已经将碎银子拍在桌子上了。 “我来付我来付。”慕箴匆匆上前,还没等银票掏出来,明熙已经按着他的手:“一点小吃,你拿大银票人家不好找。” 她拽着慕箴的手:“就当我请你了呗,反正还欠你那么多外债。” 曾经不管是在渔阳拍卖也好,郴州救猫也好,明熙说着要还钱,慕箴却总是不要。 慕箴垂头:“我不要你的钱,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债的。” “不要钱要我做什么?照顾伯母吗,你放心,这些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慕箴见她这样,没说什么,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先开个客栈把银票用了吧,然后我去租辆马车。” 明熙疑惑:“不用马车了吧,你钱够咱们用了,你租两匹马不是更好。” 他听罢只是摇头。 “回去还是有段距离,骑太长时间你会累,咱们也没有很急,租个车也舒服点。” 明熙便没有再反驳。 为了不引起注意,慕箴找了不是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还预付了一天的饭钱,他领着明熙上楼,二人的房间就开在门对门的位置。 “你再睡个回笼觉吧,”见明熙仍在犯困,慕箴揉了揉她脑袋,“我去租车,等你睡醒了咱们逛一逛,明日再走。” 又细细嘱咐了让她将房门从里反锁,不要乱给人开门云云,才下楼找车去了。 客栈里收拾得很干净,明熙也不将就,昨夜睡得时间少,她踩了鞋子便又闷头大睡起来。 跟慕箴在一起,她永远是心情放松的,睡觉都是无梦的香甜。等到她再醒,外头烈阳已经高照,恐怕已经大中午了。 早晨吃的点心早就消化一空,她摸了摸肚子,起身去找慕箴。 他正在屋中读信,见明熙来了起身:“饿了吗?” 明熙点头:“修凉那边怎么说?” “虽然折了一部分兵,但季飞绍还是跑了,”慕箴让人将饭菜端到房里来,“赵将军他们追丢了,不知道是回汴京了还是来追我们了,让我们注意点。” 明熙皱眉,又问:“表姐呢?她回来了吗?” 说到这个,慕箴顿了顿:“没,听将军的意思是她假戏真做,真的孤身一个人跑到北蛮营中去了,不过赵家的人已经在找了,说应当出不了事。” 明熙有些头疼:“那也不逛了,一会吃完饭就走吧,还是早回去早安心。” 慕箴点头:“我方才问了一条小道,可以从荒一点的村镇绕到渔阳去。” 吃饱喝足,正是下午天色正好的时候,拿来赶路最合适了。 慕箴将马车牵了出来,外表看是平平无奇,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她像想到了什么,进去看了一样,果不其然。 里头又是毛毯又是枕垫,还塞了张小桌子,摆的尽是咸宁的特点点心。 她觉得好笑:“你还真当咱们是在旅游啊?” 慕箴握着她的手扶她上去:“毕竟要赶十几日的路,怕你不适。” “可没有马夫,谁来赶车啊?” “我呀,”慕箴轻轻一跃,坐在了车厢前,“我怕你有外人在不自在,你进去躺会吧。” 明熙望了眼,没有进去,反而坐在他身边。 怕吃了冷风,还拿了块面巾搭在脸上:“我还没有坐过这里呢,我也想赶车。” 慕箴见状,也没说话,只是兀自笑笑,牵了她的手还在自己膝上,另一只手牵着马绳,稍用力一甩,马就拉着车和车上相互依偎的二人,一同往前走了。 怕她颠着,慕箴赶得不快,咸宁的冬日不算太冷,这样慢悠悠驶过街道,还真有一丝寻常体会不到的惬意和逍遥。 趁着赶路,明熙将季飞绍的身世同他说了,就连明熙都觉得有些巧,慕箴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的文寿侯一案,竟也与季飞绍有着紧密的关系。 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到如今,这世上仍不死心想要翻案的,也许只有他们二人了。 慕箴听完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初渔阳时,他觉察到明熙对他情绪的不对劲。 他暗中追寻,也只查到他在北境发展的过往,没想到身世却是这般的曲折。 “出事时我尚未出生,所以我不了解文寿侯此人,”明熙歪着头,“听姐姐说,王吉大人世代勋贵,家财累积几代,往上数几代都是在京中担任要职的大官,这样一个人,李阕真的会只为了钱财就轻而易举地抄家吗?” 慕箴沉默良久,才开口:“当时我也还小,不过据我爹娘我,我大哥当初在科考时,成绩其实并不理想。” “唔?”明熙有些诧异,“不是说难得的天才?” “是,其实是文寿侯刻意为之。”慕箴淡淡道,“陛下自上位以来,一直很忌讳商家涉政,王大人当时有心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刻意在成绩上做了手脚,表面上对我大哥疏离,其实背地里一直在偷偷扶持协助,在外人眼里看来二人只怕不相熟,但我爹娘明白,王大人对我大哥有知遇之恩,保护之心。” “后来事变时,李阕一心想除了我大哥,但王大人暗中将他摘了出去,但我大哥他性情向来倔强勇毅,不顾众人劝阻,孤身一人入了宫,即便杖毙于殿前也要为文寿侯伸冤。” “我想,能得到我哥如此敬重之人,也一定不会是谋害先帝的罪人。” 慕箴声音平淡,数十年的调查让他对于大哥的经历已经能够平静得面对:“所以我去查了李阕与文寿侯之间的矛盾,作为言官,文寿侯一向谏言激烈,丝毫不给李阕留情面。” “加上当时李阕想要推行第二次经济改革,相较于刚上位时推崇的第一次,不少政策上都激进了些,弊大于利,以文寿侯领头的保守一派竭力阻止,加上当时先帝死亡一事,有流言蜚语传是李阕做得。” 慕箴一一列举:“几重杀心叠在一起,李阕才决定下手的。” 明熙抱臂叹气:“也可惜这样忠心为国的臣子,到头来却只落得这般的下场。” 慕箴听她叹气,脸上也尽是惋惜,语气不明道:“真的是在为臣子惋惜,还是在为有可怜身世的人惋惜?” 明熙见他这般,还没说话,慕箴又垂眸道:“你与季大人前段时间相处,原来就是在说这些,怪不得我前两日要伤他,你也拦着。” 他只一心望着前路,不敢偏头去望一眼明熙。 “你了解了他的过往,心疼他的经历是不是?明熙,我也很惨的。” 他甚至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曾经那些不愿面对的记忆,说起甚至真的为了护住家人而想过自戕而亡。 慕箴曾经灰暗的过往,此刻恨不得统统拿出来,只为了能让明熙也心疼心疼他。 不,是最心疼他。 最怜惜自己,最爱护自己,只看着自己便想起曾经,然后便舍不得再离开。 慕箴说完那些话,一瞬二人间只剩下猎猎的风声。 他又开始后悔地咬唇,齿痕深深,恨不得咬出血也想收回方才自己那些妒夫一般的话。 明熙不喜欢。 “停车。” 明熙的声音传来。 果然,慕箴懊恼又绝望地听到这两个字,满心满脑都是,说错话了,她讨厌自己了吗,要下车自己离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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