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都要跳桌去走人了,明熙一把将人按住。 她这才明白, 原是特地找茬来的,但是她又仔细看了眼前三人的眉眼, 实在是想不起来都是些谁。 她对京城的记忆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半年,加上前世那几十年,幼年时的人事她上哪记得去。 于是她一脸茫然:“请问诸位,姓甚名谁啊?” 老实说,她真的只是诚挚地问候,没想到对面三人直接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人讥讽笑笑:“怎么,在乡下待久了,脑子也坏了?” “瞧瞧你们两,姑娘不像姑娘的,简直丢了我们汴京闺秀的脸。” 安抚着赵姝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明熙淡淡反问:“姑娘什么样啊?” 她抬眼:“闺秀又什么样啊?像你们这般不好好念书,整日混日子,等到了适嫁年龄再由家中父母说一门亲事,嫁人生子寥寥一生吗?” 明熙的声音平淡如水,却震住了对面的三个小姑娘。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明熙又道:“我表姐的赵家枪,可是等着上战场为国立功的,我也是等着开医馆,救死扶伤天下无灾的。” “如果说姑娘的生活是如你们说的那般,那我们不像姑娘,也挺好的。” “…………” 三人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阳侯府最窝囊最懦弱的女儿,什么时候出落的这么会咄咄逼人了。 她们一人被憋红了脸,想要反驳,又确实如她所说,没有一人有能拿得出手的。 “赵姝意是将军之后,我自是知道她的厉害,”其中一人不服输道,“至于你说什么救死扶伤,别把人笑坏了,就你一个草包,还能开医馆?” 赵姝意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顺着她们的话茬,笑眯眯地问明熙:“我记得前不久渔阳才出了大乱子吧?” “死牛死羊带进渔阳城的疫病,惊动了官家,下令封城了吧?” 她两眼冒着星星,故意恶心对面的三人:“明熙你是怎么来的汴京呀?” 明熙知她心思,笑着配合:“治好了呀,虽说是治好了,但是那场疫病在治疗时,我还留了许多病人用过的东西作为日后学习用呢。呀,这三位姐姐离得这样近,若是被染上了……” 望见三人刹那苍白的脸,赵姝意也痛惜摇头道:“被染上就惨了,我可听闻疫病患者到最后七窍流血,脚下生疮,浑身溃烂活活痛死为止啊!” “啊——” “疯子!疯子!” “回府!我要回府沐浴!” 三人尖叫着,也不再与她二人争论,踉踉跄跄跑了出去疯癫模样引来一路上众人的侧面。 直到讨厌的人不见了,明熙与姝意对视一眼,骤然肆意地笑了出来。 “蠢不蠢呀她们,”明熙抹了抹笑出的眼泪,“疫病结束病人们的东西不彻底烧毁,官家怎么敢开那道城门的啊。” 赵姝意笑得肚子都痛了,好半晌才直起腰来:“有趣,真有趣。” 她笑着摇头:“你去了一趟渔阳,整个人有趣多了,以前她们每次讥讽我们,你都只知道哭,我气不过揍她们,回头我却被罚的更狠。” 赵姝意恳切道:“你别走了,就留在汴京吧,往后应天书院有了你,咱们再也不怕受罚了,你一个人就能把她们都气死。” 话虽这么说,但明熙是不可能留下的。 经过今日这一遭她更是明白了,汴京她完完全全不适应。独独没有梳一个发髻,从出门到现在就惹了多少人的眼,出了多少事。 汴京的规矩是定死的,姑娘家也是被束缚住的,她还是更加向往和喜欢渔阳的自由与随性。 回府的时候,明熙下马车,下意识往旁边的宅子望了一眼。 慕宅的大门修的很是低调,但她年幼进去玩过几次,知道里头才漂亮,她想来,慕伯父此人向来小心翼翼,就连大门都不敢抢了隔壁侯府的风头。 父子两一脉相承的体贴,明熙低眉垂眼,将东西取了,便去慕府拜访。 慕府门口的小厮没认出她,还是明熙报了名讳,他才巴巴地前去禀报。 没过一会儿,一个有些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喘着气将门打开。 “哎呀,”他有些狼狈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叶姑娘快请进,有段日子没见,都成大姑娘了。” 明熙这才认出来,竟是伯父,慕箴的爹,慕钧。 长辈亲自为自己开门,明熙有些受宠若惊,她赶忙进门:“哪里,是我叨扰了。本想着过两日再来,但是慕箴托我给二位长辈的东西,我想还是越早送到越好。” 本以为是侯爷有什么,慕钧还有些忐忑,一听闻是跟那个常驻渔阳老家,与自己都没有多少联系的不孝子有关,瞬间神采飞扬。 “什么?是阿箴的消息,哎呀,快请进快请进。” “天音——是阿箴的朋友从渔阳来了!” 这个矮矮胖胖看上去还有些滑稽的男人,嚎叫的声音清透嘹亮,随即极为热情地带着明熙往里屋走。 明熙有些汗流浃背,是太久没见了吗,原来慕伯伯是这么个乐天喜感的人吗? 而且慕钧许是常年应酬,身材胖乎乎的,慕箴那副好模样的皮囊,是从哪遗传的啊? 见了慕夫人杨天音,明熙顿悟了。 慕箴的模样,简直就是照着杨夫人一比一还原的,难怪她常常觉得慕箴眉眼漂亮精致,小时候总觉得他是个小姑娘。 如今见了杨夫人,明熙被惊艳地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似姨母那般柔美,也不似姐姐的端庄,杨夫人的气质更像是雪山边的一支青竹,挺直皎洁,清冷不败。 像是身子不好,屋内热烘烘的,肩上仍旧披着厚重的毯子。 瘦削的下半张脸尖锐流畅,岁月没有带走她的美貌,反倒更沉淀了几分宁和。 平淡的眉眼望过来时,轻薄的唇瓣微弯,杨天言轻声道:“是明熙吧,以前你娘总抱着你来作客。” 明熙被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望着,骤然红了脸,磕磕绊绊道:“伯母好。” 慕钧也跟着进来,面色红润道:“之前明熙去渔阳的时候我还想着怪巧的呢,说不定能与我家阿箴碰上,没想到真的碰上,还是一对好朋友。” 明熙跟着伯父的动作坐下,安静地没说话。 还是杨天音一个眼神,让喋喋不休的慕钧乖乖闭上了嘴。 杨夫人温和地望着她:“阿箴最近还好吗?” 明熙这才来得及说话,连忙道:“你们放心,他先前刚到渔阳的时候,一直待在渔阳的普觉寺中,跟着一个师傅学习篆刻。” 她一五一十诉说着慕箴的生活:“因为他说篆刻可以让他静心,您看,这些都是他刻得玉牌。” 此次离开渔阳之前,她曾问过慕箴,来到这里后,怎么没见他给汴京写信。 慕箴那时沉默了很久,整个人都很低落。 他说他不能联系,不然他来到渔阳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明熙不明白,但她理解,毕竟没有人会愿意主动承受这种孤独。 于是她瞒着慕箴,偷偷收集了许多东西,慕箴没有办法联系父母,但她可以啊。 慕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让伯父伯母也能稍稍靠近一点儿子的生活,这也是她应该做的吧。 明熙将这个藏了一路,十分隐蔽的小木匣子打开。 里面满满登登,有慕箴最开始来渔阳时篆刻的玉牌,他以为都被衍悟拿去卖了,其实她偷偷地买回来许多收藏。 还有他给自己一笔一划写的字帖,在书院偶尔写的课业,还有他最喜欢喝的茶叶,她都一一带来了。 每拿出一样细碎的小东西,都会说上一段有意思的小故事。 不知何时,整个房间只剩下明熙一个人的声音。 慕钧与杨天音二人都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再看着手中或圆润的玉牌,或整洁的课业,渐渐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儿子的模样。 就好像在明熙绘声绘色的讲述中,他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二人面前,重新生活了一遍。 将最后的两样东西拿出来,明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个也是他买的新年礼物,托我带来的。” 其实是她偷偷在渔阳买的,本打算与慕箴一同回来时拜访他们时送的,但既然慕箴并不打算回来,那不如就当做是他送的好了。 给慕钧的是用来锤腰背的小木锤,给杨天音的则是帮助睡眠的沉香。 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胜在用心。 二人接过,都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在原地。 许是想久未归家的孩子了,慕伯父的眼角都有些红。 “孩子!好孩子!”慕钧抬起头,十分滑稽地用袖子擦擦眼睛,“伯伯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明熙:! “不,不用了!”她连忙准备起身告退,“我与慕箴关系好,他在渔阳的时候也总是照顾我,这一趟不过是顺路的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伯伯您不用客气!” 眼前伯父已经嗖一下没了身影,拦都拦不住,明熙愣在了原地。 “没关系,别紧张。” 说话的是杨夫人,她已经将慕箴爱喝的那款茶叶泡上了,眼睛真诚地望着明熙:“可能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我们夫妻二人,真的很感动。明熙,你是个好孩子,就别拒绝我们的好意了。” 话虽如此,但是看到慕伯父拿来的一整套的黄金首饰,她着实还是震惊了一会儿。 “……也太贵重了!” 明熙在内心疯狂尖叫:“这我真的不能收!” “拿着吧!”慕钧一直往她怀里塞,就好像不是首饰,反倒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我们家没女儿,你伯母身子弱,这首饰丢仓库落几年灰了,正好等你长大了戴!” 推脱好一会儿,明熙根本说不动,慕伯伯的嘴巴太厉害了,不愧是做生意的,他一张嘴,明熙半天插不进去话。 最后还是心惊胆战地收下了,沉甸甸的重点让她抱着都有些狼狈,走出慕府的步调都带着滑稽。 慕钧目送她离开,感慨道:“多好的孩子啊,如果真是我家的女儿该多好啊。” 杨天音听出了他的话音,瞥了一个白眼过去:“侯府家的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 慕钧嘿嘿一笑:“这不是瞎想吗?” 偌大的院子重又陷入了沉寂,夫妇二人进了卧室,又好好端详了一会儿慕箴的课业。 “真好啊……”慕钧眼含热泪,“这么好的字,这么好的文章,就因为生在了咱们家,就断送了……嗷!” 杨天音抽出他手中的文章,顺带拍了他一掌。 见夫人动作珍惜地将明熙带来的东西全都缩进了小匣中,疑惑道:“不看了吗?” 杨天音凝重道:“今日叶家的姑娘来,是来过年拜礼问候的,关于渔阳的事一个字也没提起,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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