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宁没下去,让随行管事出面接待了。 暑热熏蒸,最易犯困。 秦舒宁歪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她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老能梦到荷塘里的事。 梦最开始,是何思安在捞浮尸。 可捞着捞着,眼前的浮尸突然变成了何思安。 秦舒宁惊悚睁开眼睛。 金禾银穗都守在屋内,瞧见她醒来,忙是打扇递茶的。 温茶入喉之后,梦里的惊恐才散了些许。 秦舒宁将一盏茶喝完,坐起来问:“徐展旌呢?” 金禾答话:“徐将军好像出去了。” 之前秦舒宁回房不久后,徐展旌就走了。 秦舒宁点点头,便没再问了。 夏季的雨,说下就下。 申时刚过,外面就突然狂风大作,没一会儿,大雨倾盆。秦舒宁摇着扇子,在走廊上慢吞吞走着,目光无意滑过徐展旌的房门。 那扇房门依旧紧闭着,徐展旌还是没回来。 大雨瓢泼而下,久久没见停。 到夜里秦舒宁入睡前,秦舒宁还特意推开窗,朝外面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有深深的积水了,寂寥的灯火落在水洼里,能看见飞溅的雨滴。 银穗见状,便道:“小姐先睡吧,银穗替您听着隔壁的动静,若是徐将军回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秦舒宁:“……”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 金禾过来撵人:“还不快去把小姐的安神汤端来。” 银穗这才去了。 尽管喝了安神汤,秦舒宁夜里还是睡不安稳。 不过好在有金和银穗姐妹俩在,倒也不害怕,秦舒宁半梦半醒的,一直到天明时分,才朦胧睡去。 金禾银穗俩起来,见秦舒宁还睡着,便特意出去交代一番,让他们动作都轻一些,别吵到秦舒宁。 是以秦舒宁这一觉睡的格外沉,等她醒来时已是辰时末了。 银穗见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我看过了,徐将军还是没回来。” 秦舒宁:“……” “赶紧去给小姐端水去。” 金禾将银穗赶走了,一面挂纱幔,一面道:“小姐,何公子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 何思安?! 他这么快就好了啊?! 秦舒宁梳洗过后,下楼去见何思安。 何思安依旧是往常装扮,但今日眼底却是乌青一片,神色颇有些憔悴,秦舒宁下去时,他正站在大堂里,盯着投射进来的日光出神。 “何公子。”秦舒宁叫了一声。 何思安回过神来,看见她,便腼腆笑了笑:“秦小姐。” 秦舒宁知道,何思安这人脸皮薄,便没提昨日的事,只问:“何公子一大早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我爹请秦小姐过府一叙。” 何老爷请秦舒宁过府一叙,这事本应该再正常不过了。 但如果何家的商船当真私自出海,若秦家与何家做生意,一不小心,可能会惹上是非。 需得谨慎。 “呀,小姐,奴婢该死。”金禾突然请罪。 秦舒宁不明所以,金禾道:“奴婢该死,今日忘了替小姐戴耳环。” 秦舒宁遂以这个做借口,让何思安略微等等,她上楼去戴个耳环。 甫一进房里,金禾便道:“小姐,徐将军昨日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若何家找小姐,让小姐想法子推了去。” 秦舒宁犹豫了一下。 她此番来潮州,是代替秦老爷来同何老爷做生意的,却没料到,会遇上这种事。 去还是不去,都是个问题。 银穗没说话,只站在一旁,嘎嘣嘎嘣咬着糖果,但手却搭在腰上的刀柄上。 秦舒宁顿时下了决定。 秦老爷和何老爷是义兄弟,纵然生意做不了了,他们之间的情义还在。 于情于理,秦舒宁都得去。 金禾试图劝:“小姐……” 秦舒宁对着镜子戴上耳坠:“不会有事的。” 就目前来说,何老爷没有伤害她的理由。 一切收拾妥当后,秦舒宁跟着何思安往何家走。 之前几次,何思安都贴心备了软轿。 但这次,却没有。 何思安解释道:“从这里到何家不远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小心思却是昭然若揭——他想同秦舒宁多相处一会儿。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 今日虽然放晴了,但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水坑,一路行过,秦舒宁的裙摆上,也染了不少污渍。 何思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还在想着昨日的事。 他觉得自己昨天好丢脸。 一个大男人,看见尸体,竟然被吓成了那样,而且还当着秦舒宁的面晕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何思安都觉得脸烫的慌。 秦舒宁一看何思安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是她再告诉何思安,昨天他晕过去栽进荷塘里,直接和那具浮尸撞到一起之后,估计何思安现在都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舒宁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放过了自己的裙摆,深呼吸过后,用闲聊的语气问:“何伯伯今日找我过去,是要谈生意了么?” “是、是的。”何思安答的有些结巴。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是听到何老爷说要请秦舒宁过府一叙,当即便自告奋勇自己来了。 秦舒宁点点头,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何家的丝绸上。 “你们作坊的丝绸,轻薄柔软,精致细腻,花纹又漂亮,在上京很受欢迎呢!每年我爹从你们作坊运到上京的丝绸,一入铺子里,很快就被哄抢一光了。” 提到丝绸时,何思安才抛却了先前的不安纠结,目光变得自信起来,他如数家珍同秦舒宁介绍着自家的丝绸。 秦舒宁听着,时不时穿插几个问题。 秦舒宁这些问题,表面听着稀松平常,但实则却都带有目的性。 不过何思安心性单纯,他并没有听出秦舒宁的弦外之音,便毫无隐瞒同秦舒宁说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何家的府门。 到府门口时,秦舒宁正要进去时,却又被何思安叫住。 秦舒宁看向何思安。 何思安局促不安捏了捏衣角。 秦舒宁没有再提昨日的事,是顾忌他的自尊心,但他却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何思安道:“秦小姐,昨日的事,对不起。” 秦舒宁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何思安竟然会为这个道歉。 “你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向我道歉?” “遇到那种事,都应该男人保护女人的,可我却……” 秦舒宁笑了一下,她正要说话时,何思安又蓦的抬起头来,他目光灼灼望着秦舒宁,语气郑重的像是许诺一样:“下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夏蝉凄鸣,少年立在太阳下,面容真诚,话里皆是热忱。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真诚的少年。 秦舒宁怔了下,轻轻一笑:“好,下次你保护我。”
第35章 秦舒宁进去时, 何老爷已在等着了。 看见秦舒宁之后,何老爷又为昨天的事,向她道了一回歉。 秦舒宁笑道:“何伯伯,昨天的事, 是个意外, 您若再这么说, 舒宁可要无地自容了。” 何老爷这才打住这个话题,又说起了正事。 “今年我按照往年的定例,给你们留了潮州最时兴的料子,不过潮州和上京相距千里,喜好也会有所不同。不如我今日带舒宁去作坊瞧瞧, 舒宁自己挑中意的, 如何?” 眼下诸事未定,且秦舒宁此行, 是为买丝绸而来。 如今何老爷主动邀请她去参观作坊,秦舒宁如何能拒绝。 他们三人刚出何家,便有小厮远远疾呼道:“老爷!” “贵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何老爷对着来的小厮一顿训斥,那小厮神色急切, 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老爷同秦舒宁说了一声,移步过去。 不知那小厮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何老爷返回来, 满面歉意道:“舒宁,伯伯有点急事要办, 让思安陪你去作坊, 可以吗?” “可以呀, 何伯伯您去忙吧。” 何老爷哎了声, 步履匆匆走了。 何思安带着秦舒宁去了何家的作坊。 作坊内彩缎飘飘,绣娘们坐在织机前,手脚配合的十分默契,偌大的织坊里不闻人声,只有整齐划一的织布声响。 一入作坊,何思安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带着秦舒宁先去看了织机,而后又带秦舒宁去看今年的新丝绸。那些丝绸被悬挂在高高的竹竿上,长长逶迤下来,灿若云霞。 秦舒宁伸手摸了一下,温软柔滑,十分舒服。 秦家的作坊很大,秦舒宁在里面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同何思安一起出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出来时,何老爷竟然来了。而且他额头上还有汗,像是急着赶回来的。 何思安惊讶道:“爹,您怎么来了?” “进作坊里说。” 何老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凝重。 秦舒宁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进了作坊内,何老爷灌了一盅冷茶之后,才调整好呼吸,转头问秦舒宁:“舒宁可挑好了?” 秦舒宁点点头。 何老爷又转头问何思安:“舒宁选中的,咱们库房里可有现货?” 何思安愣了一下,才答:“有,不过那是李掌柜他们之前预定好的,这两日就要……” 何老爷打断了何思安的话:“他们的货延期交,先将这批匀给舒宁。” 这话一出,秦舒宁和何思安都呆住了。 虽说秦老爷与何老爷关系极好,但诚信是商人的立足之本,眼下何老爷竟然要将别人的货匀给她。这种事,一个弄不好,既得罪人,也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爹!”何思安急了,“这批货,李掌柜那边叮嘱了好几次,要我们一定要如期交货。” 这匀给秦舒宁了,李掌柜那边,他要如何同人家说。 “此事我会去同李掌柜亲自解释。” 何老爷很坚持,秦舒宁愈发不解了,她道:“何伯伯,我这批货不急的,既是人家先预定的,您就先紧着人家那边吧。” 秦舒宁此番来潮州,是为了进货,拿到货她估计就要回上京了。 何思安不想这么快同秦舒宁分开,他也道:“就是啊,爹,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的,您……” “你知道什么!” 何老爷厉声打断何思安的话。 厅堂里顿时沉默下来。 秦舒宁觉得有些尴尬,还没等她开口时,何老爷又满面愁容解释:“舒宁啊,何伯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潮州这段时间不太平,你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何伯伯百死难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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