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时,徐展旌射杀倭寇将领那一箭时,是带着伤射出去的? 徐展旌盯着铜镜。 他看见秦舒宁听见他这话,眉心轻蹙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拿起帕子,替他清理着伤口。 不同于他自己清理伤口时的简单粗暴,秦舒宁动作很轻柔,她表情一丝不苟,认真处理着伤口,眸光清凌凌的,并没有畏惧害怕。 徐展旌突然就觉得,自己当年受伤瞒着秦舒宁,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这几日给伤员包扎伤口,秦舒宁已经十分熟练了。 帮徐展旌上过药之后,秦舒宁将上衣递给徐展旌,正要开口说话时,外面又响起士兵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小兵过来,急匆匆进来:“徐将军,太守大人让属下过来告诉您,您要找的那个人快要不行了,让将军您现在赶紧过去一趟。” 张副将?! 徐展旌竟然找到张副将了?! 秦舒宁转头去看徐展旌。 在发现何家有问题之后,徐展旌就私下找到了潮州太守,让他帮忙找张副将。 徐展旌迅速系好衣带,冲秦舒宁道:“走。” 秦舒宁稀里糊涂跟了过去。 他们过去时,大夫正从里面出来,冲徐展旌拱了拱手,道:“将军,那人撑不了多久了,您若要问话,便抓紧些问。” 徐展旌轻轻颔首,转身往里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向秦舒宁。 秦舒宁道:“我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徐展旌进去了。 秦舒宁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零星的星子,挂在黛青色的天幕上。 今日忙了一天,秦舒宁身心俱疲,她趴在桌上闭眸假寐,风里隐隐飘来桂花的香气。 连日来的疲倦悉数全涌了上来。 秦舒宁意识渐沉时,身后响起徐展旌的声音:“回去睡吧。” 秦舒宁立刻坐直身子,扭头看过去。 徐展旌神色平平,面上瞧不出端倪。 秦舒宁起身:“问到了么?” 徐展旌轻轻嗯了声,看向天边的浮云,沙哑道:“因主将一直是我们父子三人轮流做,他心生怨憎,故而想趁战乱杀了我,自己取而代之。” 这位张副将曾是徐老将军的副将。 他骁勇善战,当年在徐老将军麾下时,便是有名的勇将。后来徐家大公子从军,徐展旌从军,他亦是副将。 若说他是因为频繁被压制,故而心生怨憎,才会想杀了徐展旌泄愤,亦是有可能,但—— 秦舒宁顿了顿,问:“那徐老将军和少将军他们……” “他说,我父兄之死,与他无关。” 秦舒宁不说话了。 徐老将军和徐少将军之死,都已经过去许久了,当年无人存疑,现在再查,也无济于事了。 只是徐展旌应该很难过吧。 秦舒宁看向徐展旌。 她记得,徐展旌是将这位张副将当半个长辈的,可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徐展旌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好难过的。” 当初在战场上,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人,趁其不备捅了他一刀时,那一瞬间确实是难过震惊的。 但现在,那些难过早就没了。 徐展旌:“走吧,回去吧。” 秦舒宁便没再说话了,两人一路往回走,秦舒宁住在徐展旌的隔壁。 待秦舒宁回去时,金禾银穗也回来了。 “这段时间累坏了,回去好好歇息。”徐展旌眼神温和望着秦舒宁,秦舒宁已经跨进了院门,但鬼使神差的,却又回头了。 徐展旌还站在外面没走。 秦舒宁顿了顿,突然问:“那下毒呢?” 徐展旌原本在想事情,闻言怔了下,回神道:“左右不过是上京那些人做的,慢慢查总能查到的。” 之后,两人各回各院。 如今倭寇落荒而逃,连日来紧绷的那根弦也松懈下来,沐浴过后,秦舒宁躺在床上。 明明很困,但她就是睡不着。 莫名其妙的,秦舒宁又想到了徐展旌身上的伤。 他们夫妻一载多,她从没听过,徐展旌受伤的消息。而且两人即便在床上时,秦舒宁也是要求熄灯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徐展旌身上竟然会有那么多伤。 从前,她总觉得,徐展旌是战神。 可今日,在看到那些伤的时候,秦舒宁才明白,徐展旌不是神,他是人,他的赫赫战功,是拿命拿浑身伤换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忠君爱国的人,竟然还有人想杀他。 秦舒宁在床上翻了个身,虽然她嫁进将军府后,徐老夫人并不限制她出门交友游玩,但上辈子她守了十三年寡,以至于除了大事之外,对其他人并不清楚。 越想越乱。 秦舒宁忍不住用手摁了摁鬓角,算了,不想了,再想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第二日,等秦舒宁醒来时,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 她梳洗吃过早饭后又去了何家。 如今何思平死了,何老爷神志不清,何家基本算是垮了。 人走茶凉,潮州城的人已经开始四处走动了,但来何家吊唁何思平的人寥寥无几,且基本都是‘何思安’书院的同窗。 其中便有之前找过秦舒宁的张知文和李学义。 何家老管家,是看着何思安兄弟俩长大的。 如今何思平人不在了,他也不忍看着,旁人对着何思平的遗体,叫着何思安的名字,遂将事情始末说了。 张知文和李学义震惊不已。 同时,因为何思安早已死无全尸了,老管家便想着,趁着这次为何思平办丧事,便将何思安的丧事也一并办了。 他们兄弟俩下葬那天,是个阴天。 秦舒宁和徐展旌去送了他们兄弟俩最后一程。那个地方靠山近水,绿树葱郁,对何思平来说,应当是个适合安眠的好地方了。 拜祭完他们兄弟俩之后,秦舒宁和徐展旌刚走了一段距离,何家的老管家的便气喘吁吁追上来:“秦小姐请留步。” 秦舒宁回头看他。 老管家道:“秦小姐此番来潮州,是为丝绸而来,您的货之前二少爷已经给您备好了,您还要么?” 秦舒宁偏头,又看了一眼何思平的坟。 她轻轻点头:“要的。” “那老奴尽快命人给您装好。” 秦舒宁道:“好,有劳了。” 此番来潮州,已耽搁了数月。 在拿到丝绸之后,秦舒宁便打算回京了,而潮州除了太守之外,胡总兵也会暂时留下来,徐展旌便打算同秦舒宁一同走。 他们走的那一日,潮州的百姓夹道送他们。 从前,秦舒宁看到这种场面时,心里十分平静,可今日,看着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之后,突然就理解了这些人的不舍——若这次没有徐展旌坐镇,潮州城只怕早已被攻陷了,而他们也将成为倭寇刀下的怨魂。 是徐展旌救了他们,救了潮州城。 马车辚辚驶向城外。 徐展旌问:“在想什么?” 秦舒宁回过神来:“我们就这样走了?” 徐展旌挑眉,“嗯?”了声。 “那些私自驾船出海,私下给倭寇提供粮银的商人,就这么放过他们么?” “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徐展旌嗤笑一声,眼底一片冰冷。 若不是那些人为了蝇头小利,私下给倭寇送粮银,倭寇何以至如今这般壮大。 倭寇的战船,倭寇的刺刀,都是那些通倭之人,用银粮养起来的。那些自私自利商人的手上,也染了战死将士的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放过。 当时正值潮州生死存亡之际,他不能让内外同时出事。 秦舒宁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我之前,曾当着他们的面烧了他们通倭的账本,也说了既往不咎的。” 秦舒宁:“……” 蓦的,徐展旌话锋一转,他意有所指道:“但若是李太守和胡总兵查出点什么来,那就与我无关了。” 徐展旌当着他们的面,烧掉了那本账册,那些商人们本以为从此就高枕无忧了。 可谁曾想,徐展旌前脚离开潮州城,后脚潮州城再一次变天了。 胡总兵的副将,手持名册,带着兵,挨个儿抓人。 那些在名册上的,一个都没能逃得了。
第42章 秦舒宁六月离开上京, 归来时已是丹桂飘香。 秦家父子听到消息,匆促奔至府门前,就看见秦舒宁正在同徐展旌说话。 秦老爷和秦舒予:“……” 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人,看见秦老爷父子俩出来了, 纷纷打招呼。 “爹, 舒予。” “秦伯父, 舒予。” 秦老爷客套道:“多谢徐将军送舒宁回来,若是不急的话,不如进府喝盏茶再走?” 若是平常徐展旌定然应了,但眼下不行。 徐展旌笑道:“今日我要进宫向陛下面呈潮州一事,改日定然来叨扰秦伯父。” 秦老爷听他这般说, 便没再挽留。 徐展旌又看向秦舒宁, 问:“舒宁,我刚才说的事……” 秦舒宁:“我知道了。” 这便是答应了的意思。 徐展旌还要进宫, 同秦老爷行过礼后,便打马走了。 潮州城一事,早就传入上京了。 当初听到倭寇攻打潮州城的消息时,秦家父子心急如焚,秦老爷差点亲自带人往潮州去了, 还是顾修昀过来说,徐展旌应该也在潮州,秦老爷才歇了这个心思。 但心里总归是担心的, 如今看到秦舒宁全须全尾回来了,秦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进府, 秦舒予一面给秦舒宁递茶, 一面迫切问:“姐, 你快跟我说说,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少年人总爱听些热血沸腾的事,秦舒予也不例外。 秦舒宁便大致将当时的情形说了。 秦老爷听完何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半是愤怒,半是痛心,可如今何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兼又神志不清,秦老爷也没办法找他算账。 秦老爷看着秦舒宁,关切问:“那你呢?有没有伤着?” “没有,我好着呢!” 他们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秦老爷便说,秦舒宁一路舟车劳顿的,让她先回院子里歇息,他命厨房准备晚饭。 秦舒宁走后,秦舒予长长叹了口气。 秦老爷瞪了他一眼:“你姐姐现在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你还叹哪门子的气?” “我是在为顾大哥叹气呢!” 秦老爷:“……” “爹,难道你没发现么?姐这次回来之后,同徐将军之间,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没发现。 从前,秦舒宁对徐展旌一直避而远之,可今日他们两人之间却没了那层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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