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要开这种玩笑,臣实在惶恐。” ……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姜屿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一个是外祖,一个是生父,明明是血缘至亲,却共同将谢知予送上了死路。 为什么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在替他做选择,却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呢? 姜屿凭着记忆找到了被埋在虫堆底下的谢知予。 她此刻全然顾不上害怕,扒开毒虫,将浑身上下被咬的不剩一块好肉的谢知予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是谁?”他声若游丝。 姜屿没有回答他,只柔声问:“你害怕吗?” 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因为恐惧,谢知予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他很少和宫中其他人说话,可抱着他的这个人身体很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亲近。 “有一点。” 毒虫咬过之后皮肤溃烂化脓,毒性深入肺腑,他早已痛到麻木,下意识抬手抓住她的衣角,轻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屿手在他背上温柔轻拍着,安慰道:“不要害怕,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这样吗?那还真是可惜。”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会觉得可惜?” “因为没有人爱我了,所有人都不想要我。”谢知予声音很轻地说,“有些人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姜屿捧起他的脸,语气认真:“你没有被抛弃,如果她不想要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生下你。” 头顶的亮光在一点点消失,姜屿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时间不多了。 她牵起谢知予的手,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摇晃。 “努力活下去,会有人爱你的。”拇指相抵,盖下一个章,她向他保证,“我在未来等你。” * 谢知予醒来时,外面天才微亮。 薄薄的晨曦穿透纸窗,被帐幔过滤成朦胧的微光,照在他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见姜屿还在熟睡中,睫羽随着呼吸轻颤。 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们成亲了。 从此以后,他永远属于姜屿,姜屿也永远属于他。 这个认知让谢知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弯起唇角,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下一刻,怀里的人突然动了。 姜屿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化身树袋熊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知予愣了一下,随后便乖巧不动,任她抱着,声音带笑。 “师姐?” “嗯。” 姜屿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仰起脸,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或许是见小时候的谢知予太过惹人怜爱,让她将这种感情不由自主地投射到了现在的谢知予身上。 她心一软,手搭在他肩上,揪起一缕发丝,将他一直渴望听到的那三个字说出了口。 “谢知予,我爱你。” 朝阳初升,外面天彻底亮了。 帐幔垂落,帐中光线微亮柔和。谢知予定定地望着她,忽然轻声笑了。 “师姐,我都要怀疑我是你生下来的了。” 姜屿并没有纠正他奇怪的说法,只是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知予微微低头,和她鼻梁相碰,他认真说:“因为只有你还爱我。” “……”姜屿心里一阵酸涩蔓延开,眼眶不由慢慢红了,“你的父母……” “过往如何都不重要了。”谢知予说,“以前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为什么爱我还要抛弃我,可是现在我不在乎了。” “他们不要我、不爱我,我也不会再爱他们。”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不再说话,安静下来,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望着她的眼睛。 怦、怦、怦。 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是欢喜雀跃的。 正如他所说,他的心是为了她而跳动的。仿佛只要她稍稍皱一下眉,跳动的频率就会因此而减慢。 姜屿有片刻的怔神。 谢知予在这时松开她的手,接上方才的话往下说:“我全部的爱,都是你独有的。” 他抬手抚上她颊边,拨开落下的碎发,“我也好爱你,师姐。” 谢知予从来不吝啬这样的爱语。 他只想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 姜屿接受到他的爱意,望着他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谢知予抬起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睛,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我好像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喜欢。”姜屿松开他的发丝,手慢慢往上,也摸到他的眼睛,擦过眼角,指尖绕起他散乱的额发。 “我之前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爱人,但是现在我发现好像是我想错了。爱是相互的,不仅要爱对方,同时也要让对方也感受到爱,这才叫会爱人。我感受到你的爱了,可是我好像没有让你感受我的。” 不然他怎么会总是没有安全感,害怕她会离开?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在咫尺的距离,谢知予望进她眼中,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 在这一瞬间,她的话语有如实质般,仿佛化为一阵温柔的春风,萦绕在他耳畔,宛转了千百遍,又吹进心底。风过之处,枯枝复生,抽出新芽,春和景明。 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好的人?
第92章 破旧魇(二) 表达的心意最有效的办法无非两种, 一是语言,二是行动。 语言姜屿方才已经说过了,但从谢知予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不是很大。 至于行动……亲吻和拥抱他们做过许多次, 更亲密的昨晚也发生了。 所以她还能再做点什么? 姜屿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自觉想入了神。 她不说话,谢知予也很安静,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 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 姜屿纠缠起他额前散乱的碎发,指腹下压,轻轻擦过他的眼睛, 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上回和我说过, 你的眼睛是在去过万毒窟之后才看不见的。”顿了一下,才接着问:“是因为中了毒吗?” 谢知予眼睫颤了颤, 有些痒,却并未躲开。 他渴望和她的亲密接触,喜欢她触碰自己,这会让他有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和毒没关系。”谢知予说。 他凑近了些, 好让姜屿的手能更轻易地抚摸到他。 “万毒窟是一个圆形的地牢, 顶端有机关石门,开关只在外面。一旦石门合上, 里面便是完全封闭黑暗的环境,我那时还太小, 无法像现在一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刚被推下去那会还能保持冷静,但时间越久心里越恐慌, 我在里面哭过, 也喊过救命,可是除了石壁震出的回音, 再没有其他人回应我。侥幸活下来后,我的眼睛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是在有光亮的地方,后来便慢慢成了只在暗处看不见了。” ……难怪他会怕黑。 前后一共被关过两次暗室,就算是个成年人多少也会被关出点心理问题,遑论他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姜屿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症状其实和真正的夜盲症患者有所不同。先前她总以为是程度轻重的问题,可现在看来应该是那时太害怕而留下的心理阴影。 或许他并非不能在暗处视物,只是一旦身在暗处便会想起幼时的经历,以为自己看不见罢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消除掉恐惧感。 姜屿松开指上绕着的发丝,抬起指尖轻柔点在他的眼皮上。 “我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但是需要你配合我,可以吗?” 谢知予早就习惯了自己的眼睛,能不能看见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若是姜屿想的话,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微微低下头,同她鼻梁相碰,姿态极为依恋。 “师姐想怎么做?”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虽然她不可能再把谢知予关进暗室里,但用其他办法让他慢慢适应黑暗还是可行的。 说做就做,姜屿推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利落地起身下床,从梳妆台里找出一根白色的发带。 “先用这个试一试吧?”她回过身,晃了晃手里的发带,“我陪着你,如果实在不行再取下来可以吗?” “可以。”谢知予差不多猜到她要做什么,从她身后绕到梳妆台前坐下,“师姐想试便试吧。” 发带是丝绸制的,透光性很好,用它挡住眼睛,视野受阻,但抬头面对直射下来的日光时还能感受到一点光亮。 姜屿将发带架在他鼻梁上,绕了一圈,在脑后系了个蝴蝶结。 她看着镜子里的谢知予,面容姣好,露出的双唇饱满殷红,皮肤冷白如玉,泛着光泽,但因为眼睛被蒙住,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一种残缺易碎的美感。 眼前陷入黑暗,耳畔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谢知予变得有些焦躁,下意识唤了她一声。 “师姐?” “我在。”姜屿回过神,移开目光,伸出手指在他面颊上刮蹭了一下,“这样会害怕吗?” 谢知予微微偏过头,用脸去蹭她的手指,说:“还好。” 他拢住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热度从她手心传递过来,安抚着他,令他心安不少。 尽管他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姜屿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轻微发抖。 摆脱心理阴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得想个办法先转移他的注意。 “谢知予,我有问题想问你。”姜屿垂下眸,看着将脸依偎在自己手心的谢知予,“我们刚到南诏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蒙我的眼睛?” 谢知予顿了一下,他仰起脸,看不见她的神情,便只能从语气里揣摩她的意思。 “师姐,你生气了吗?” 姜屿不出声。 他立刻偏头,用鼻尖去磨蹭她的手心,乖巧说:“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对我生气。” …… 怕她生气所以蒙她眼睛,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心里这般想着,姜屿面上却是不由笑了,弯起杏眼,屈指戳了戳他的脸。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挺正人君子的,倒是我想得太多了。” “……师姐想了什么?” “你那么聪明,不如先猜猜看。”湿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她凑的近了,身上的茉莉香气也被风带过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 她贴着他的耳垂吹出一口热气,银铃声悠悠,她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猜对了有奖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姜屿挣开他的手,指腹沿着眉目往下,越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唇瓣上,贴着磨蹭,力度轻得如羽毛轻扫而过。 屋内的木窗半开着,两盆茉莉被搬出了窗台,在阳光底下晒着,随风溜进来几缕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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