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飞檐走壁,来到了一处巍峨宫殿前,伏在屋脊上潜窥。 殿门有一列铁甲卫兵巡逻,雨线密集,砸在他们身上直响。 夜色愈加黑浓,雨势丝毫未减。 冷雨早已将衣衫浸湿,浑身散发着冷意,杜鸣风与秦槐对视一眼,两人分别跃到一旁的屋脊,疾奔数十步,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来,引得下面巡逻兵的注意。 “甚么人!” 铁甲兵急匆匆追来,门口守卫少了大半,应策与霍长川抽.出长剑,轻点瓦片飞了下去。 兵刃交接,铮铮作响,雨声嘈杂。 厮打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未来得及跑出喉咙的求救声,随着铁甲戛然倒在雨幕之中。 片刻后,应策满身是血地打开了殿门。 殿内空无一人,青烟缭绕,漂浮着炼丹的刺鼻味道。 在层层堆叠的锦帐后,应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黄袍,头发披散,形销骨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一具干瘪枯瘦的尸体。 “微臣应策,前来请陛下圣安。” 令人窒息的静默。 应策顿了顿,抬高声量:“陛下?” 许久,当朝天子缓缓抬起手,嘶哑道:“水、给朕水……” 应策快步走到桌边倒了茶端去,走至皇上身边,他便闻到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味——似是腐败多日的生肉,刺鼻腥臭。 “陛下请用水。” 天子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如死鱼一般盯着应策,后者会意,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 狼吞虎咽地饮了些茶水,天子沉沉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四周,开口却是问:“吕道长何在?仙丹炼得如何?” 应策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回陛下,道长们皆被裴太师给关在了天牢。” “甚么?”天子大怒,身体颤动不已,剧烈地咳嗽数声,嘶哑斥道,“裴元明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应策无言静默,拿过一条被褥,俯身将圣上盖住,径直将其背在了身上。 “大胆应策,你要将朕带到哪里去?!” 应策沉声:“裴太师已起兵谋反,很快便会攻到这里,殿下是要坐以待毙,还是跟微臣离开?” 天子惊诧不已:“那还不快带朕离开!” 殿外,霍长川立在雨中,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对应策道:“你们快走,别管我。”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挥剑,冲进不断涌来的卫兵之中。 应策眸色幽沉,快步起落,带着天子消失在了雨夜里。 皇宫外,各个城门关卡守卫森严,黑黢黢的雨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整个京城。 百姓们只知似乎出了甚么大事,两方军队打了起来,激烈的兵戎声响了大半宿,闹得人心惶惶,个个门窗紧闭不敢乱看,闷雷响个不停,使人愈加慌乱。 “听说是有人造反,朝廷派兵镇压呢!” “嗳哟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事,是哪个将军在领兵?” “我相公今晨去城外办事,可是见到外面驻扎着许多军队呢!远远地看见有霍字旗、李字旗……” “别管是谁,只要天下太平就好了,要我说,如今这位皇上也着实昏庸了些,整日里沉迷炼丹术,听说都好久没上朝了,长此以往,我们大周不是迟早会完?” “嘘!你可别胡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怕甚么?大不了就掉脑袋!如今赋税这么重,倒不如重新改朝换代,咱们寻常老百姓或许还能有点活路。” 议论声响了半宿,直到天色大亮,才随着雨一起停了。 可街上森严的把守丝毫没有松懈。 如此又过了两日。 这日晴空万里,街上忽地张贴了一张皇榜,众人围过去看了,只听识字的人说:“裴太师勾结外敌篡位谋反,与一众党羽被判斩首。皇上病重退位,太子登基,封七王爷为摄政王,辅佐新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君上位后他们又会如何……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七王爷摆酒设宴,款谢此次平息叛乱之人。 除了应策霍长川等向来站在他这边的人之外,宴上还多了一位生面孔。 那人年轻俊美,身材修长,在众多质疑诧异的目光下,仍旧神色淡淡,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七王爷笑着举杯,道:“潜明,若非你弃暗投明,将裴贼的谋划告知于我,此次叛乱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裴怀光嘴角微勾,淡声道:“王爷谬赞,怀光也只不过是略出一分绵力罢了,裴元明狼子野心,妄图颠覆我大周的江山,作为大周子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说得好!”七王爷大笑,环望众人,“正因有诸位英才相助,本王才有机会匡扶社稷,协助新君重整河山,本王敬诸位一杯!” “臣等敬王爷!” 一场热闹至极的酒宴直到夜半方散。 应策与霍长川皆被灌了不少酒,好在两人酒量不错,走出王府时神志仍然清明。 “霍兄是要回府?” 霍长川并未回答,而是看向了相国寺所在的位置。 应策拉过两匹马来,笑道:“走罢,去接人回家。”
第50章 受伤 两人策马疾驰, 来到相国寺门口时已是夜半时分。 明月高悬,清风细细,山寺巍峨耸立,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 霍长川道:“夜色已深, 叨扰师父们未免不太好。” 应策想了想, 握紧缰绳, 径直绕到了寺庙后方, 他翻下马来, 轻飘飘地越过了墙头。 霍长川:“……” 他略作迟疑,也跟着越了过去。 寺内一片静谧, 两人放轻动作来到了厢房附近, 还未靠近便听到一声低喝,掌风逼近, 霍长川灵巧地躲开, 低声道:“庆西,是我。” 名唤庆西的侍卫连忙住手, 喜道:“将军, 你们可算来了!” “夫人出甚么事了么?” 庆西摆了摆手儿:“没有,夫人与老夫人皆好, 两位姑娘也安然无恙, 只是前儿便听说新君继位, 迟迟不见将军与应大人前来,心中难免有些放不下。” 霍长川道:“带路罢。” 庆西愣了一下,迟疑道:“夫人与姑娘都睡下了……” 应策道:“无妨, 我们悄悄的, 不会打扰她们。” “哦好。” 两人分别被带到了颜芙颜荔的房间。 庆西等暗卫见主子来了,紧绷了数日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留下人值班,剩余之人便找地方歇息去了。 月色皎洁,应策放轻动作越窗而入,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纱帐之后,少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极为香甜。 “似乎,半点都没为我担心啊。” 应策无奈低笑一声,走到床边凝视着少女的脸看了片刻,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才悄悄离去。 另一边,霍长川在窗外看了眼母亲,又隔着窗子看了会儿颜芙,见她们全都安然无恙,这才觉得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他不由自主地在颜芙的房外停留,直到应策低声叫他。 两人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相国寺。 翌日一早,颜荔刚用完早点,便听门外的小师父道:“施主,应施主来接你下山了。” 颜荔怔了怔,旋即风一般跑出了房门,刚跑到庭院,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穿着紫色圆领袍,头戴玉冠,身材修长,面容俊美,嘴角噙着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荔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颜荔眼眶一热,衣袂翩跹,飞速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你要是再不来,我可能就直接在这边出家了。” 应策轻笑:“我从未听过相国寺会收女徒弟。” 颜荔哼了一声,捏了一把他的腰侧,听到他倒吸一口气,忙松了手,“弄疼你了吗?” 应策拥紧她,薄唇亲了亲她的耳垂:“有点儿,需要荔儿给我用药酒揉一揉。” 颜荔:“……” 她后知后觉,红着脸推开他,“这是佛门之地,不能如此放肆。” 应策将她拦腰抱起,“那我们回家去。” “喂——”颜荔挣扎未果,只能一路将脸埋在他怀中,安详装死。 另一边,霍长川谢过方丈,与母亲、颜芙一道下了山。 马车上,颜芙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霍长川身上,次数太多太明显,霍长川忍不住问:“芙儿,我脸上有甚么不妥么?” 颜芙面色微红,小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阿川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莫不是生病了?” 霍老夫人一听,忙问:“阿川你生了甚么病?” 霍长川道:“我没事,可能是前两日受了点伤,看过大夫了,只是这两日忙于应酬,一时有失调理,没甚么大碍。” “即使如此,回府之后最好再叫大夫来瞧瞧,这样我与芙儿也可放心。” 霍长川颔首,目光却看向颜芙,见她眼眸含水,面颊微红,一双多情目中满是对他的关切,藏都藏不住。 他心口一荡,对她展颜一笑:“回去后还要有劳芙儿为我换药。” 颜芙耳根通红,垂下头道:“好。” 霍府内,大夫走后,贴身侍从下去煎药,房内便只剩颜芙与霍长川两人。 此时还未至日中,阳光明媚,招得室内一片雪白。 霍长川舔了舔唇,道:“芙儿可否帮我擦拭一下后背,顺便换药?” 颜芙轻轻应了,端来温水,将软帕浸湿拧得半干,见他仍穿着外袍,小声问:“阿川不除去衣服吗?” “咳,马上。” 窸窸窣窣,手忙脚乱。 一眨眼的功夫,霍长川便露出精瘦紧实的上身来,肤色微黑,交错着深浅不一的伤痕。 刀伤剑伤,大大小小,竟无一处完好肌肤。 尤其是后背的那道新伤疤,两手长半掌宽,狰狞可怖,犹往外渗着鲜血。 颜芙愣愣看着,不禁红了眼眶。 之前她也曾隔着屏风见过他的身体,只是遥遥的不够真切,也不曾想到他身上竟会如此伤痕斑驳。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霍长川转过头,见她红着眼落泪,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哭了?” 颜芙连忙擦了擦眼,“我、我只是没想到你身上会有这么多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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