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四娘摇了摇头,“娘说的是,以后我死了,想埋在家乡是不能了。” “怎么不能?那是娘的家,难不成还不能回去了?” “傻孩子,咱们女子一旦嫁了人,那家便不再是家了。” 莫芙喃喃:“怎么会呢?”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怀着身子,应当早点歇息。” “娘您也早点歇下,别想这件事了。” 莫芙刚走到门外,就见到一抹高大的黑影,直挺挺地立在廊下,唬了她一跳,“嗳哟——” 霍长川连忙出声:“别怕,是我。” 他靠近些熟练地握住她的手,“我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心你。” 莫芙弯了弯唇角,“这才过了多久呀,再者说就在府里,我能出什么事?” “那可不好说,万一不小心踩空台阶,摔一下很疼的。” “咦,我怎不知身经百战的霍大将军,何时竟怕起这点子疼痛来?” 霍长川顿住脚步,蓦地将她拦腰抱起,“我看你精神很好,不如陪我去卧房聊会儿天。” 另一边,赏荷亭。 月光皎洁,霍老夫人见儿子儿媳皆没了踪影,上了年纪又容易体乏,便与应策两人告了罪,搀扶着婢女的手回房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凉亭便只剩下应策与莫荔,还有一位眼盲的女先儿。 弹唱仍在耳边低柔响起,微风习习,应策往莫荔身边挪近了些,继而又将她抱坐在膝上。 莫荔不敢大声,在晕黄的烛光下轻启朱唇,小心翼翼地做着口型:“你要做什么?” 应策垂眸凝望着她,薄唇微勾,蓦地低头吻上了她。 莫荔霎时瞪大了眼,“!!!” 尽管人家看不见,但也不可如此胆大妄为吧?! 幸好应策只亲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她,莫荔一面克制地喘着气,一面拿眼瞪他,这、这未免也太出格了些! 应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伸臂斟了一杯酒,递到唇边一饮而尽,在莫荔意识到什么想躲时,掐住了她的腰,再一次低下头来。 唇齿间瞬间涌入浓厚的酒香,过了片刻,莫荔只觉浑身都变得热了起来。 也不知这是什么酒,似乎有些烈了? 女先儿换了一首调子,不比先前的温柔婉转,一人一琴也唱出了金戈铁马无比磅礴的气势。 莫荔此时哪有心神欣赏辨别,她被应策亲得头脑迷糊,手脚软成一片,酒力也上来了,一张小脸红成一片,杏眼迷蒙,看着便十分好欺。 应策眼眸深沉,胸腔里跳了一日的火苗终于蔓延肆虐。 当霍长川脚步轻快地回到凉亭时,亭中便只剩下瞽目的女先儿。 “应公子与他夫人呢?” 女先儿抱琴道:“方才那位小娘子似是身子不适,公子带她去歇息了。” “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儿吧,阿四,带女先儿去领赏银与月饼。” “是,爷。” 厢房中,直到夜半,应策才低声要水。 伺候的婢女端着水送进去又出来,刚刚留头的小丫头子一脸疑惑,“姐姐,怎么这大半夜的还要水洗澡?” 婢女脸色微红,啐了她一口:“小孩子家家的,别乱问。” ** 文若兰与杜鸣风成亲时,已是深秋时节。 “天气转凉,还是要多穿些。”应策给莫荔系上藕荷色蝶纹氅衣,叮嘱道,“少贪杯,别趁我不注意又多吃酒。” 莫荔轻哼一声,“还说这个呢,也不知那日是谁将我灌醉了,为所欲为地折腾人。” 应策耳根微烫,亲她的唇角:“那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在,荔儿的娇态我可不想被旁人看到。” 莫荔嗔他一眼,与他一道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直奔杜府。 没成想在宴席中还见到了裴怀光,莫荔与应策对视一眼,暗忖这杜鸣风也不知是胸襟宽大,还是睚眦必报…… 见那洛七对裴怀光仍是满怀敌意,冷冷地瞪他,莫荔不禁端着小酒杯走了过去,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原委。 原来洛七本名洛承,三年前,其父因贪墨案而下了大牢,又查出其与外敌勾结,被判全家抄斩。 洛承则被李代桃僵救了出来,颠沛流离。 他从前是个文弱子弟,这三年饱尝冷暖,因缘巧合得知裴太师的党羽顶了父亲的缺,这才明白三年前父亲被害与裴太师脱不了干系。 “如今裴老狗虽死,但我看不惯他这个私生子还过得如此潇洒。”洛承眼眸晦暗,“更见不得兰儿与他……” 莫荔了然,小声问:“你不会是对兰儿……” 洛承扯了扯唇角,“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 也对,兰儿今日都成亲了。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酒盏,道:“你的亲人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想看着你一直沉湎于仇恨,洛承,人总要往前看才是。” “你看裴怀光,你真觉得他如今过得日子算好吗?” 不远处,裴怀光孤身一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他眉眼一如往昔清俊,却多了几分阴戾。 在紧要关头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踩着父兄的尸骨走到新君的面前,如此冷心冷情……着实没几人能做到。 莫荔笑了笑:“既然上天给了你一次新生的机会,便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她看向应策,眉眼含情,“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一直牵挂着你。” 洛承愣了愣,见这位曾经在京城盛名一时的小歌女,如一只蝴蝶一般,翩跹地朝男子奔去。 那人面容俊美,唇角噙着笑,在她扑过来时,踏前一步,径直将她抱了个满怀。 “慌什么,我又不会走。” “唔,阿策,我好像有些喝多了。” “馋猫。”应策无奈低笑,“那我们回家?” 莫荔圈住他的腰,眼角无端地有点湿润,“好。”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洛承,对他挥了挥手。 莫荔握紧应策的手,心口一片熨帖温暖。 命运虽不可捉摸,但只要念念不忘,心志虔诚,兴许哪天一睁开眼,便会夙愿得偿。
第59章 番外 京城落雪时, 应策正随御驾在西山围场打猎。 树木荒疏,鸟雀喑喑,天子兴致颇高,在围场里待了数日, 一干陪同之人丝毫不敢懈怠。 摄政王称病, 未曾侍驾。 天子便如脱了缰的野马, 纵横于广阔山间。 杜鸣风眉头微蹙, “子安认为王爷是真的病了?” 应策薄唇微抿, “或许只是倦于演戏罢了。” 那样聪睿傲然的一个人,胸中有万千沟壑, 目光又怎会满足于摄政王之位。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雪珠儿, “真的要变天了。” 雪霁之后,辅政大臣三催四请, 天子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宫。 寒风刺骨, 积雪映得外面恍如白昼。 应策回到家中时已近夜半,屏退婢女, 他推门进屋。 屋子里地龙烧得暖烘烘的, 熏香缭绕。 他掸了掸肩上的雪粒儿,除去氅衣, 去了湢室梳洗。 少顷, 他来到了床边, 凝视着少女明艳动人的脸。 她睡得极为香甜,樱唇微翘,似是有些热, 挺翘的鼻尖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儿。 应策薄唇微弯, 俯身上了床,还未动作, 少女便下意识地滚入了他的怀中,手足并用地抱住了他。 屋内暖和,她只穿了薄软的寝衣,温香软玉在怀,阵阵幽香涌入鼻息,应策眸光微暗,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初时还收敛着,渐渐地便有些失控。 莫荔正做着美梦,梦见自己又开了好多间铺子,赚了好多好多钱,正欢喜非常时,蓦地呼吸变得不畅,似是有人在吞食她一般。 她嘤.咛着挣扎醒来,睡眼朦胧,在看见应策俊美的侧脸时,登时松了一口气,嗓音软绵:“唔,阿策你回来了。” 似是后天养成的习性,她圈住他的脖颈,热切而急促地回应他。 间隙之中吐出呢喃,“我好想你。” 纱帐边的灯烛噼啪作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扯银勾,落下了锦帐。 ** 冬去春来,雪融江暖。 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之时,宫里却弥漫着晦暗的阴云。 今上不知何故,突地便卧榻不起。 本就耽于享乐的瘦弱身躯,越发变得憔悴枯瘦。 太医们来来往往,宫人们煎药递茶,半个皇宫都是汤药的苦味,可天子还是一日日地消颓下去。 他妃嫔虽多,却并无半个子ⓨⓗ嗣。 辅政大臣们嘀嘀咕咕了两三日,唉声叹气不止,不想再经历一次宫变,众人便去了摄政王府。 春雨绵绵。 病了许久的摄政王面容沉静,眉眼漆黑,“诸位大人当真要本王接管江山?” 众人齐声:“请王爷继位。” 摄政王笑了笑,“皇上还好好儿的,诸位急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阳春三月,皇上驾崩。 摄政王再三推辞不过,登上帝位。 应策与霍长川立在殿上,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皆有些复杂。 散朝的路上,两人低声交谈。 “听闻圣上要派你去漠城练兵?” 霍长川颔首,“近日有南蛮偷袭,滋扰边民,圣上便让我去平息纷乱。” 应策望着碧色长空,不禁轻叹:“高鸟尽,良弓藏,霍兄去那边,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霍长川却不以为然,笑道:“漠城虽小,但山明水秀民风淳朴,能在那里度过余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何日动身?届时霍老夫人可会一同前往?” 霍长川眼眸微黯,“娘她不愿意去。” 应策若有所思,“是不愿,还是不能?” 两人对视,无奈一笑。 三月底,霍长川携着莫芙去了漠城。 五月中,应策因触怒今上,被贬至潞江做知州。 潞江是个沿海小城,虽不甚富庶,但海水湛蓝,天空一碧如洗。 白鸟啾啾掠过头顶时,站在船头的莫荔满是憧憬。 “阿策,我终于过上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应策从身后圈住她的细腰,下颌抵在她颈窝处,“荔儿会不会觉得辛苦?” 因了他,京城数间铺子都转卖给了他人,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辛苦什么呀。”莫荔摸了摸腰间厚厚一沓银票,“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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