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勋:“……” 他看了眼颜荔,总觉得她与先前有甚么不同。 明明前日见他还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怎的今儿就如此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他眯了眯眼:“我爹和你说甚么了?” 颜荔眨了眨眼:“小女子只是一介歌女,相爷日理万机,又怎会与小女子说甚么?” 这倒是。 即便父亲再气,他与柳氏的事也不会传扬出去。若不然相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思及此,李勋一时也没了戏弄她的心思,自己端起碗吃起粥来,却没想到一时失手,瓷碗跌落,温热的粥撒了一身。 颜荔:“……” 虽腹诽他手段低劣,面上却露出笑,取来一旁的抹布径直擦了上去。 “哎呀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可有烫到哪里?” 李勋愣住,她怎么变得如此温柔体贴?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爷,夫人让奴婢来给您送热腾腾的鸡汤来,给您补一补身子。” 是柳氏房中的丫头杏儿。 李勋眉头微蹙:“进来罢。” 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行了礼,将食盒中的汤盅取出,道:“夫人说,虽不能至,但心惦念着公子爷的身体,还望公子爷多多保重。” 李勋面色微沉,道:“知道了,下去罢。” 杏儿面露难色:“公子爷,夫人让奴婢一并将食盒汤盅带回去。” 也就是必须得当着她的面喝完咯?李勋冷笑一声:“怎么,她还嫌我被爹责罚的不够?巴巴地让你跑过来送甚么劳什子鸡汤!她想让我死吗?!” “奴婢不敢!”杏儿慌得跪下,迭声道,“夫人并无此意,她、她也只是挂念公子罢了……” “谁稀罕她的挂念。” 李勋脸色阴沉,将汤盅径直拂落,碎瓷声极为刺耳,香气腾腾的鸡汤仍冒着热气。 那日是他一时喝多了酒,才会被那妇人勾引,本以为是一晌贪欢,却没想到那淫.妇竟对他上了心,三番四次地来找他幽会不说,后来还吃些飞醋。 但凡他多看两眼的婢女丫头,不出两日便会不见踪影。 前日她过生日,他不过是想玩一玩那小歌女,还没成事,她便如一个捉奸的正妻一般闯了进来。 撒泼痴缠,动静闹大了,被父亲的人听见得知,就此东窗事发。 柳氏挨了一耳光,被丢进房里禁足,他则被父亲踹进了池塘,鼻梁骨好巧不巧地撞在了石沿上,还得了一场风寒。 越想越气,李勋将食盒砸在婢女身上,喝道:“滚出去!不许再来!” 那婢女唬得浑身直颤,颜荔于心不忍,将她搀扶起来送出门去。 见李勋气得脸色发白,鼻梁上的伤口似是又裂开了,她转身叫大夫去了。 重新包扎后,李勋躺在了床上,此时日近晌午,见他睡着了,颜荔便悄然走到外间,从行李中取出针线筐,坐在台基上做起针黹来。 她想起昨日与应策的约定,三日后……他当真会来找她吗? 来或不来,她不能左右,但她得先绣好手帕,且要在明日天黑前离开相府才行。 “这药须提前一日吃,切记切记。” 池大哥的话浮现在脑海中,颜荔估算了下时辰,从腰侧荷包取出药来,径直吞了下去。
第8章 急症 李勋病得不轻,之后醒来也只是言语上调戏颜荔,想动手动脚都被她给躲开了。 “不急,等爷好了,再慢慢调理你。” 颜荔露出敷衍的假笑。 夜幕降临,天气有几分凉意,颜荔自顾自地找出衾被,毫不客气地在他床旁打了地铺。 如此沉着冷静不见外,倒让李勋有些吃惊——这小歌女怎么如此清新脱俗不按套路出牌? 率直天真,明艳灵动,看着更为勾人了。 他叹了口气,若非体力不济,他定然…… 心有余而力不足,李勋饱含怨气地睡着了。 颜荔虽闭着眼,却一直竖着耳朵,直到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她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处。 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她松了一口气。 一夜忐忑,只打盹儿片刻,翌日一大早颜荔便起来了,打了水洗脸,见镜中少女面容姣好,眉眼却有些憔悴。 她叹了口气,再坚持半日,她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伺候完李勋用早饭,颜荔本以为又可以出去摸鱼绣手帕,却没想到来了两位公子哥儿。 容貌与李勋有几分相似,通身的气质却更端严些,年长些的道:“四弟,我与二弟昨日夜里刚回来,怕打扰你歇息,便没过来瞧你。你的病如何了?可好一些了?” 李勋较为惧怕长兄,忙直起身子道:“多谢大哥关念,我好多了,再过两日便可大好了。” 李勘道:“如此就好,安心养病罢,待过了父亲的寿辰,你就跟我一道去庆州去。” “大哥……”李勋眉头紧蹙,“我去庆州干嘛呀……” 那边驻扎着数支军队,是本朝的练兵重地,走大街上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到三四个当兵的。 个个身材魁梧,他一个京城纨绔子弟去那边,不是找虐吗? 李勘沉声道:“你整日里在京城胡闹,像甚么样子?此事就这么定了,父亲也是同意的。” 他当然同意,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丢出去呢。 李勋摸了摸鼻子,垂头丧气:“哦。” “这个丫头有些面生,是新来的婢女?” 李勉指着颜荔道:“出落得倒是十分标致,只做婢女未免可惜了些。” 颜荔忙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子是烟波阁的歌女,因先前不小心冲撞了勋公子,为了给公子赔罪,特来亲自照顾公子。” 李勘眉头一皱:“烟波阁的歌女?老四你越来越混账了!” 李勋张了张口,有些委屈,又不是他让她来的,这不是爹的意思么…… 可大哥性子刚直,这样说只会惹得他不快,便道:“大哥别误会,颜姑娘当真只是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并无其他。” “哦?你还想如何?” 李勋擦了擦额汗:“没有没有,甚么也没想。” “大哥!你快看!” 李勉忽地惊呼,满眼错愕地看着颜荔,“她、她脸上怎么突然长出红斑来?” 李勋惊诧地看去,果然见少女原本白皙的脸庞登时冒出许多红斑,颜色鲜艳,看着极为可怖。 李勘拉着李勉后退一步:“快去请大夫。” 身后的小厮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见到颜荔的脸时唬了一跳,诊脉后,道:“恕老朽无能,并不能识得这位姑娘所得何病,只不过看这红斑蔓延之快,还是请诸位爷避让,早些将姑娘请出府,单独居住为当。” “来人,将她带出相府,送回烟波阁。” 仆从依照大公子的话,不敢碰触颜荔,连她的行李都是用一根竹竿挑起,一股脑儿送出了相府,直奔烟波阁。 速度之快,颜荔尚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然站在了烟波阁门口。 唇角微弯,池大哥给的药当真好用。 怕吓到阁里的人,颜荔戴上面纱,匆匆溜回了房里。打了热水,取出一只瓷瓶,倒进去绿色粉末,她褪去衣裳泡了进去。 颜芙听到声响推门进来时,就见到妹妹面若桃李,正泡在浴桶中昏昏欲睡。 虽入了夏,如此睡着到底还是容易着凉,她忙将颜荔叫醒,问道:“计划顺利么?相府的人没生疑罢?” 颜荔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格外顺利,姐姐你没瞧见,那相府的公子哥儿见到我脸上忽地长出红斑,脸都白了,忙不迭地便将我赶了出来。” 颜芙捂着胸口道:“即便如此,这招儿还是冒险了些。” 前夜,荔儿去找池大哥说清原委,求他帮忙以期可以早点儿离开相府。 池逸便给了她一枚药丸和一瓶药粉。 起效时浑身会生出可怖红斑,微痒,不可乱抓,一个时辰内以药粉沐浴,浸泡一刻钟,便可以解除药性。 “如此一来,相府的人便会觉得我生有怪病,想必也不会再让我登门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颜荔笑着撒娇:“姐姐快给我瞧瞧后背,可还有什么红斑?” 她微微直起身,颜芙仔细瞧了瞧,笑道:“一丁点儿也没了,就是一点,你太瘦了些,蝴蝶骨看着都硌人。” 颜荔笑嘻嘻道:“姐姐又在胡说了,我自个儿住,去哪里硌人去?” 颜芙掩着唇笑:“那可说不定,保不齐哪天妹妹就出了这道门,长长远远地做起人家的正经妻子了。” 颜荔脸色微红,啐道:“谁稀罕做甚么人的妻子。” 她抱住姐姐的手,道:“我倒宁愿与姐姐一辈子在一起,永远守着姐姐。” “傻妹妹。”颜芙摩挲着她的发顶,笑道,“你这是尚未遇到心仪的男子,所以才这么说,若是遇着了,指定变了卦,以夫君为天了,哪里还能记起我这门子姐姐呢?” 说着,她不禁难过起来,眼圈儿微红,慌得颜荔赶忙走出浴桶,随意擦了身子披上衣裳,揽住姐姐的肩膀道:“姐姐又在胡思乱想了,即便以后我遇到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忘记姐姐的。” “若是没有姐姐,我早在三年前便冻死在了路边。” “荔儿……” 姐妹俩红着眼说了会儿贴心话,颜荔腹中忽地咕噜噜作响,两人禁不住笑了。 “你去晾干头发,我去给你做些吃的来。” 这晚颜荔睡了个好觉,翌日起床精神奕奕,开嗓、抚琴、压腿,吃了些点心便开始做针黹。 忙到临近日中,给应策作回礼的手帕才绣好。 除了一支雪白盛放的梨花,她还在一旁锈了一行小字。 这三年虽然她努力读了许多书,略通文墨,但到底不敢班门弄斧,便只规规矩矩地套用旧人之词,聊以表情罢了。 正对着手帕出神,忽听到外面有丫鬟道:“荔姑娘,外面有位姓应的公子要见你。” 颜荔微愣一下,之后便忙着对镜换衣,重梳发髻,匀施脂粉,见收拾得妥当,她才袖着手帕走了出去。 厅中应策已等候多时,他今日穿了件紫色圆领窄袖袍衫,头戴白玉冠,腰束月色鞶带,眉目如画,长身玉立,只单单立在那里,便让人不敢直视。 颜荔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她眉眼低垂,款款行礼:“让应公子久等了。” 应策眸光在她身上定了定,道:“应某也是刚到,姑娘不必客气。” 看了茶,两人相对而坐。 应策道:“听闻姑娘昨日又去了相府?可是有人为难你?” 颜荔微怔:“公子怎么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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