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邈捏着药丸强行塞入林达口中,威胁道:“服下这药以后,最多只能行走七步,超过七步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不过,本官没有打算让你死在这里,当年劫镖案还有一位凶手未落网,你可愿意再多等等本官查明真相?” 林达惊诧,“凶手还少一人?不都是在如梦寺里?难道是刺史亦或是陈瞎子?” 元邈道:“等明日你便知道了。” * 剡溪岸上,杨柳枝头始萌芽,眼下四处仅有点点鲜绿,说是春日尚还有些萧条。 岸边的邹家戏楼门口紧锁,往日夏千寻这时候该到岸边练嗓了,今年正月过了几日,还不见她的倩影。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之际,忽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伙官兵,领队的是越州长史元邈。 近来浙东的大小官员部分在放假,或是在安排节后献宝的事,空闲下来处理别事的,只有作为越州副手的元邈。 百姓呼朋引伴地亲友前来围观。没到一会儿,邹家戏楼门口便挤满了人群。 这次元邈和铃兰进去的早,倒没有被外面的人群阻挡。 刚进门时,元邈便开口遣令官兵在戏楼里搜查,之后跟着铃兰两人去了舞台后方。 邹季澄暂时收押在牢房里,官府不想惊动百姓,只让邹家班对外宣称,因内部调整而暂时歇业,并未收押戏班其他成员。 故此夏千寻与前几日那位受伤的小妾也在戏班里。 小妾出来时,紧紧跟在夏千寻的身后,半张脸藏在夏千寻的身后,又低着头。 这行为倒像是不敢让元邈看见她的脸。 元邈怀疑这位小妾是在掩饰身份,便凑近铃兰耳边询问,“她是四时会的人?” 铃兰随即透露上次询问两人的情况:“此人并非你我相熟之人,我试探过她,她脉象不像曾习武,应该只是个普通的丫鬟。” 元邈听罢点了点头,移目看向两名女子。 那位小妾躲在夏千寻身后,紧紧抓着袖口,那只手又背在身后,额头上面的伤痕直至今日仍见狰狞。 元邈淡淡瞥了一眼那位小妾的领口,竟做成了立领,而她似乎在出来前,把领边往脖子上压了压。 他问:“衣领快要吞没脖子,你呼吸可否还顺畅?” 小妾上手摸了摸衣领,紧张道:“没什么。最近天寒,我喉咙发痛,领子高一点是为了御寒。” 铃兰听到这话,想起这小妾也曾生产过,热心肠地说一句:“生完孩子难免血亏,不如熬点四物汤,平时泡点黑枸杞。看我这两年体质便调整过来了。” 小妾笑着冲铃兰鞠了一躬,“多谢长史夫人指点。” 铃兰上前扶起小妾,小妾下意识回缩手掌,铃兰迅速揪住,话锋一转,“说起来,邹季澄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她撩开小妾的袖子, 雪白的手臂上面满是青紫色痕迹,而青紫的颜色不一,旧伤之上重叠着新伤。 元邈凑目一瞧,“他以前在宫里侍奉,该是最懂得体贴女子,竟能做出这等事。” 宫里的? 铃兰心中有点纳闷,但细一琢磨便想通了。 邹季澄原先是宫里的人,认得睿真皇后,所以会去睿真皇后的坟前打扫。但因剡溪离着越州有段距离,他不能像陈瞎子上坟那么勤。 可邹季澄是宫里的人的话,那他岂不是宦官? 宦官娶了一妻一妾?可宦官的话,小妾生的岂不是........ 铃兰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头上的伤是邹季澄所为?” 小妾犹豫了一下,夏千寻替她点了点头,“邹季澄平时对大家并不好。” 听到此处,铃兰觉得一股怒火冲上来。 这宦官着实可恶,想传宗接代,自己没有能力,把妻子送给别人,最后还要因妾被占便宜而意难平,回头折磨她。 她气得指节握得直响。 这会儿工夫,走来一位官兵汇报,说发现一件可疑的衣物。 衣服呈上来时,铃兰愣了愣。 那是一件青色长裙,衣服绣着精致的花枝纹路,铃兰记得除夕时夏千寻最初穿的衣裳。 只是衣裳中央多了一道赤红色的裂口,边缘不规则,隐约可闻到衣香之下掩饰着血腥味儿。 铃兰想到夏千寻除夕庆典的舞台,在整体青白两色的背景下,她却穿着石榴色长裙,破坏了整个舞台的和谐。 照理说夏千寻舞台经验丰富,不可能做出破坏舞台协调的事,这么看来,当日舞台背后发生了意外。 未得铃兰出声质问,夏千寻开了口:“这件衣裳是我的,我本该在除夕日穿着这件青色罗裙登台,奈何裙子破了。我背上的伤口又渗血,只得临时换成了红衣。我可不能让诸位乡亲父老看我的笑话。” “伤口是邹季澄所为?”元邈令官差将搜证出的鞭子呈递过来。 作为证物的鞭子上同样沾染着血迹,有些血渍已经干涸变为深褐色,有些呈现殷红色,手柄处刻着“邹”字。 证据摆上眼前,夏千寻不作辩解,不愧是越州第一伶,转眼间泣涕涟涟。 夏千寻把过去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两人。 她生自乐坊,三岁习歌艺,十五六岁为邹季澄娶为新妇,此前并不知邹季澄来历,只知邹季澄在浙东带了个邹家班,专门唱参军戏。 夫唱妇随,夏千寻之后便加入了邹家班,成为参军戏头牌。 邹季澄娶她之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只要她应酬越州的官吏,利用色相为邹季澄在越州站稳脚跟、换取更大的利益。 至于那位小妾,与她的境地差不多,都是邹季澄行贿的工具。小妾生下的孩子,也并非赵憺忘的子嗣。 夏千寻说到这里,忽而笑了,“邹季澄供着这孩子,跟供着祖宗似的。那孩子的父亲可是越州刺史。” 小妾低下头,沉默不言,似乎是默认了夏千寻的说法。 夏千寻看着小妾,继续补充道:“原先我们还能忍。可邹季澄这些年吃了一种丹药,此后性情愈发暴虐,动不动就鞭笞我和她。” “我倒是没受多少伤,颜色未衰,尚有利用价值。可她生产后身子恢复不当,刺史也对她失去兴致,导致邹季澄便把火撒在她身上,上次还差点失手要了她的性命。” “别说了。”小妾抬起头,眼眶红如晚霞,哭成泪人,“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 小妾拿帕子擦了擦,哽咽着:“我试图逃出去过,还到当地县衙报官。可县尉奉劝我,说‘跟着邹季澄吃香喝辣,你该安分点’,之后他们通知了邹季澄,将我抓回邹家戏楼。回去之后我便又被一顿毒打。” 她们身上的伤痕印证了这点,使得这份供述可信度又高了一点。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无人不为两位女子的遭遇动容,心中暗骂邹季澄禽.兽不如。 元邈看了一眼夏千寻,却忽然提起:“可年前那场封箱演出,你和邹季澄打配合,试图谋害本官夫人的性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证据的事,长史不可含血喷人。”夏千寻狡辩道。 侍奉在侧的观壶忽而上前一步,递给元邈一枚酒杯。 元邈握杯把玩一番,在夏千寻惊恐的神色之中,将杯子立于桌面,“装过茶或是酒,杯底为何会有凝结的油脂?” “你们事先锯断本官所在的包间的栏杆,而你亲自上楼,以敬酒为名在地面洒上油脂,并引导她走位到附近。” 这下夏千寻再也狡辩不得,心中泛起苦涩,讽刺道:“这都要怪长史。邹季澄拿捏着整个浙东的把柄,偏偏没有长史的。那日他派我出门引诱,您却提出夫人的名字拒绝我,邹季澄当时就在背后,可不想要除掉她。” 元邈听到这话看向铃兰,见她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铃兰心道:“果然嫁给顶流没什么好事。” 元邈并未这么轻易放过夏千寻,又问:“你家中藏着砒.霜,这可不是邹季澄给你的。” “我想杀了邹季澄,可惜傻妹妹怕事,把这事告诉了周季澄。”夏千寻失望地摇摇头,“最后邹季澄惩罚的不是我这摇钱树,而是这傻妹妹。” 元邈听罢,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开口:“你若真想除掉邹季澄,摆脱这等困境,现在还不算晚。” ---- 有个bug,这章回头修一下,会给小妾加个名字。(邹家班故事原型是前几年的小红楼事件,前者现实比故事更可怕,受害身份都是家境良好、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他们都是被以面试为名骗入其中,最后被拘禁在楼里。女性遭遇的虐待比故事里的经历可怕多了,也没有ghg,幸好最后有巡回组的“监察御史”为她们伸张了正义。)
第71章 越州秘密 元邈让其他人先行推下,夏千寻跟铃跟随其后。 他们进了隔壁屋子,所有人刚坐定,他便开门见山:“《辛公平上仙》被邹季澄藏在了哪里?” 夏千寻错愕了一瞬,很快收敛神色,“您说的是?什么新公平,旧公平....” 元邈一笑,“你演参军戏,每日都要通读剧本,应该不至于认不得是哪几个字?” 又道:“本官翻过卷宗,十年前林镖头遇害前,虎头寨一反常态,大费周章出动整个寨子的人力去埋伏和劫镖,像是有人通知他镖物内容和经过时间、人员数量。” “而他在出发前不久,曾到过邹家戏楼,听说喝得酩酊大醉,当晚让其子亲自抬回家中。” 话说到这份上,夏千寻信了元邈是把他们邹家调查清楚了,也不再掩饰,“是林镖头喝多泄露出去的,并非我有意诱导。只不过邹季澄盯上了那本《辛公平上仙》,便把宝石的消息递给了虎头寨。” “我实在是不懂。《辛公平上仙》写的内容.......”夏千寻顿了顿,“留在身边也是隐患,为何一个个都为此趋之若鹜。” 元邈道:“那是把刀。用得好可以刀尖指向别人,用不好则是会扎向自己。” “邹季澄当初是德宗皇帝的亲信,德宗皇帝病重时,先皇等人合伙将他赶出皇宫。如今改朝换代,他竟痴心妄想借由这书要挟圣上谋个一官半职。” “这话能在这里说?”夏千寻瞄了一眼铃兰,停住了话语。 他们这里的谈话涉及朝堂事,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铃兰上次高台遇险时展不经意间展露不凡的身手,夏千寻看得出,铃兰绝非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女子。 铃兰听出夏千寻这话是逐客,正要转身离去,元邈上前阻拦,“先别走。” 他转头向夏千寻解释,“不用避讳铃兰,她是本官的妻子,不是外人。况且,若真本官单独与你在这里相处,回去之后又要冷战了。” 夏千寻有点艳羡,但她倒没有嫉妒,打趣道:“原以为长史是惧内,现在一看您是妻迷。”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