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哽住,见元邈实在说不通,便失望离去。自裴度走后,观壶上前来报,说是他的堂兄元稹近些日子已抵达涪江。 说起来,自从铃兰失踪以后,元邈与裴家、郭家关系都生疏了,他在朝堂之上经常与裴度因意见相左而争执不下。 堂兄元稹与裴家依旧有些交往,若与裴家和郭家打交道的话,还是要元稹替他出面。 元邈觉得李瞳的案子有些蹊跷,据传李家两位公子哥为了争抢一位民女,与姚家的两名世家子弟大打出手。 但凭他对这两位皇室宗亲了解,无论李恒还是李瞳,都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宫中传言太子李恒暗慕如今正得宠的秋妃,已经三年未碰过后院女子。 李瞳平时一本正经,酒后经常闹事,气得李瞳的娘亲郭云旎几次三番到乐温县。但事发时间在白日,那附近没有酒肆,他闹事前如何饮的酒水? 况且李瞳生得极为俊朗,五官端正,南岳饱满,中岳尤其有势,到处都是女子追捧,不大可能光天化日做出强占民女之事。 这事只消调查一二,便能帮李瞳洗清嫌疑,哪知郭云旎四处求人,闹得在士人眼中李瞳无辜都成有罪。 元邈只得下令禁止任何人将李瞳假释出狱,必须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有将此事告知于远在蜀地的元稹,委托他过去调查此事。 如今交代过事情后,元邈便可算安下心,开始处理朝中的事。 旁边的窗子开着,一阵风过带来阵阵花香,元邈抬头往外瞧。 满院桃花绽新红,枝繁叶茂,不见飞鸟停梢头,却闻得几声清脆鸟鸣。 忽地想起前段日子一件趣事,贬官十年的刘梦得最近回长安重新履职,但不像他似的四处逢源,反而公然写诗开罪门下侍郎武元衡,因而被赶去了岭南。 他虽做不到如此,但由衷地敬佩这等硬骨头,不由得念起这诗中一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1”。 念完不免笑了笑,一时不知在笑刘郎,还是在笑天边某位阮郎。这世道空有一腔文采,可是上不得《诗人主客图》主位的。 ---- 1.“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1”,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刘禹锡被贬谪十年,朝廷又回长安后,写诗讽刺朝廷权贵,里面也包含了武元衡,所以武元衡大怒,把他贬谪去了更远的地方。 张为《诗人主客图》称武元衡“瑰奇美丽为主”。我个人觉得这书观点可以说非常偏颇,后世学者认为武元衡文学成就不高。但张为在这里过分抬高武元衡,个人感觉是因为张为所在的时代大唐已经风雨飘摇,只存着一口气。所以他心里比较推崇那些比较强硬的主战派人士,看武元衡的诗歌带了滤镜。 —— 后面黄草峡没有案子,只是弄个过渡让男女主见面,顺便原型两个人见面。这个长安刺杀案比较复杂。
第81章 裴淑与裴椒 铃兰的父亲裴现是涪州刺史。 安史之乱后,各监察区的节度逐渐掌握实权,变为辖区内的实际掌控人,此长彼消,刺史的地位逐日下降。刺史为一州之长,在初唐时乃高官要职,在中晚唐不过是个虚职。 铃兰晨间抵达涪州,跟着古晏廷以及车队前去四时会在涪州的宅邸,并在宅后方栽种好荔枝田,留下两车干冰,便与古晏廷告别,自己独自去了裴家。 相对于叔父裴度在长安的大宅,父亲的宅子显得质朴,但涪州地价偏低,比元邈在长安的置业气派不少。 铃兰敲了门。 开门的是陌生面容的婢女,开口问道:“小娘子免贵?” “裴。”铃兰拿出带有家徽的贴身玉佩,示给婢女看,“我是这家的女儿。” 婢女瞅着玉佩,玉料为上等原石,内嵌有冰纹,家徽也是裴家特有的。 玉佩孤证不立,婢女便又自上到下打量铃兰: 二十岁出头模样,头梳双鬟,应当未许婚配;穿一身梨花绸裙,刺绣为宝相花纹,看来家境不俗;旁边牵着个小男孩,大概是弟弟。 婢女命守门家仆大敞家门,欣然迎接铃兰进门:“原来是裴娘子,奴等候您多时了。” 铃兰微挑柳眉,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当初铃兰生下停儿后,曾多次与裴现寄信,但裴现一封未回,还以为早就不记得自己这个女儿。 但这些婢女不光轻易送她进来,还亲昵地叫她裴娘子。 铃兰想都没想,进了家中小院,要了一碗酒酿小圆子,闲坐院内赏花观鱼,竟惬意地睡着了。 在她熟睡之际,门口走来一位女子,同样梳着双鬟,耳边牵着一位孩童,轻叩门环。 婢女打开门,端详着门外的女子,问道:“你是?” “小女裴淑,是这户裴家的远亲,父亲元和六年时丧,生母去得早,并无兄姐接济,前些日刚出丧期,经人介绍,前来投奔这里的远房堂叔。” 裴淑垂眉顺目,举止进退皆有度。 婢女回头望一眼身后,方才进去一位裴娘子,这里又冒出一位裴娘子。两位裴娘子? 记得裴刺史交代过,今日只有一位裴娘子上门,这两人之中定有一位为假。 婢女微眯眼睛打量裴淑: 二八模样,软玉温香,头梳低垂的双鬟,也应未曾婚配;素衣淡妆,并不比前一位裴娘子衣容华丽。 婢女问道:“可有贴身的信物?” 裴淑摇了摇头,“来得太急,在路上遗失了。” 旁边的孩子伸出手,从她腰间扯出一块环佩,“姐,你不是天天晚上捧着这块玉观赏吗?” “这块不是。”裴淑脸颊泛红,低头说不出话。 婢女只消抬头打量一下,那玉不怎么名贵,看着倒像是碎石料随便做的玩具,这等品相的玉石怎会是裴家的信物? “休要冒认裴家的娘子,真正的裴娘子已经进府,您且回吧,勿要再扰。” 说罢婢女关了门,把裴淑姐弟两人关在了门扉之外。 裴淑只得叹了一口气,弟弟裴辙疑惑道:“我们无家可归了吗?” 裴淑安慰道:“没事。先去附近客栈落脚,等日暮裴刺史散班归家,我们再回来解释清楚。” * 裴淑落脚之地为涪州最大的广济客栈,由于携带奴仆众多,她只得住在这里。 静下来时回忆起早上的事,越想越郁结于心,唤婢女捧琴过来,信手拨弄起琴弦。 转弦三两声,她望见窗纸落上绰绰人影,惊得停了琴音。 婢女喊道:“谁在外面?” 那人推门而入,乃是一位隽秀郎君,而立年岁,仍可见少年意气,面容多情而温柔。 裴椒善琴,亦善工诗,见到此人忽地想起那句:“疑是玉人来” 听对方朝她恭敬地行礼,开口道:“娘子似乎错认了门房。”他递给裴家丫鬟一块木制手牌,写着乙未。 裴淑道:“此间为丙申,郎君手中的为乙未。是郎君认错了。” 男子转头,再瞧一眼门外的号码,写着乙未的门牌上面以新漆涂了丙申,的确是他认错了。 他盯着裴淑的昳丽面容,不由得心驰神摇,怎的也移不开视线,平日情话信手拈来,此刻却舌头打结,道:“是、是我眼拙,唐突了娘子,还望见谅。” 裴淑从未见过这等直勾勾的目光,微偏开脸,却又觑看那人,笑道:“无妨。” 说罢这话,她便令丫鬟将房门关上。 男子听见门扉的闷响后,仍魂不守舍,忘记自己如何走下楼梯,直至友人一声一声喊着“微之、微之”,才找回他弄丢的魂儿。 元稹只不过暂停留在涪州,很快便要前往乐温县帮堂弟元邈处理李瞳的案件,哪知竟会在路上对一位陌生女子一见倾心。 等到友人离开后,他装作不经意地经过女子的门前,却发现大门敞开。收拾房间的伙计告知他,那女子的家人已派人将她接回去了。 元稹叹息,恐怕他是没什么娶妻运,随手在纸上牢骚几句,便寄给了泪湿青衫的江州司马。 * 裴淑与弟弟裴辙进了裴府,管事的婆子带她四处转了转,在后堂处见到了刺史裴现。 裴现旁边跪着一个女子,容貌二十出头,眉目如画。 裴现见到裴淑后,对裴淑介绍了旁边的铃兰,又向铃兰介绍了裴淑,之后便让婆子送裴淑回房了。 眼下院内只剩下铃兰,裴现收起笑容,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年出门在外,不知道给家里送封信。” “您不是已读不回吗?”铃兰犟嘴。 裴现琢磨了一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父女两人极其相似,都抹不开面子低头认错,他道:“我退回来了,你不会再继续送?” “这不是怕您更埋怨我吗?”铃兰小声嘟囔着:“和仇人的孩子我都生下来了。” 时隔多年重提起这事的根源,裴现只觉心中歉疚,哀叹一声,又道:“起来吧。” 铃兰起了身,掸了掸裙边的尘土,撩眼看向父亲,“您不怪我了?” 几年不见,铃兰比前几年长高几寸,裴现竟有一瞬间觉得铃兰气势压过了他。 裴现低下头,“怪我,后来杜鹃姑姑找我,说你娘确实是在宫中病死的,并非元邈父母所害。” “我当时心想等你再来信时,便叫你把孩子带回来,哪知你不再寄一封信不说,还一声不吭离开了太原。” 铃兰听裴现提起孩子,便命婢女们将郭停带了过来。 郭停跑向铃兰,中路却被裴现挡住去路。 裴现扶着腰,慢慢蹲下身子,笑逐颜开,丝毫不见当初逼铃兰喝药的恶狠狠模样。 裴现捏着郭停的脸蛋,问一句:“告诉太公,你叫什么名字?” “郭停。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停,小名叫昭昧。”郭停答。 裴现沉默了,狐疑地看向铃兰。 铃兰心虚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到裴现感慨:“叫郭停好,叫昭昧不好。停了好,停了好。” “元邈这几年已经走火入魔,就算他父母并非害死你娘的凶手,现在并非良人。” 这已经不是铃兰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元邈,听闻他处处与裴家和郭家作对,对此两家都对他印象极差。 她点头,“有所耳闻。这次前来便是为了处理李瞳的事,但郭家此次不大方便介入李瞳的事。” “所以你到这里的目的是?”裴现道:“若是请我动用裴家施压,那还是算了吧。元邈交代过,无论是哪家都不可以随意介入。近日叫来他的堂兄元稹亲自监督此事。” 铃兰想了想,虽然她与元稹不熟,但已故的凌蓉为其妾,曾言元稹关心贫苦百姓,在审案上公直无私,不会偏袒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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