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之上,江令桥好看的眉毛倒竖起来,自知嘴上功夫不如他,但那双眼睛就是不肯服输地直视着他。
容悦微仰着下巴,温吞水般久久望着她,忽的笑了笑,微抬起博袖,先前那白绫便又一次飞了出来。
这一次,它在江令桥面前缓缓停下,蛇绕于她周身,小狗般轻嗅着主人身上的味道,而后像是认出了一般,高兴地围着她直打转。
江令桥心中动容,忍不住抬起手,白绫立时温顺地落在她手中,化作一柄冷若寒霜的长剑。
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四景了……
容悦缓步走上前,微微笑道:“你抵赖不了了。”
“……算你赢咯。”
“那方才呢?”容悦的眼睛极认真地看过来,一步步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江令桥一步步后退,很快便抵至一个逼仄的角落,退无可退。
“方才的账又该怎么算?”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江令桥的耳根麻了一下。
“方才,什么?”她不明就里。
容悦的手绕到她脑后,灵活地解开了那块遮面的薄纱,那张熟悉的脸终于有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手从发间缓缓收回,略过耳垂,擦过面旁,他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俯身含住了她冰凉的唇瓣。
她的唇微微凉,可突破桎梏,探及内里却是温温热的,带着女子天生的馥郁,蛊惑造访者继续攻城略地。这一吻温柔而汹涌,动一发而牵起过往所有悸动的情愫,男子的手落在女子的腰背上,忍不住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越吻越至情深,明明已经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荒唐过一次,为什么平白耽误了这么久……
女子被吻得迷离,情动时环住男子的脖颈,踮起脚温柔地回应着。她想念他的存在,贪恋他的体温,当潮水倾泻而下时,唯有沉溺别无他法。
月光探窗而入,无言地洒下一地冬白,映照着两个年轻人的阔别重逢。在那个逼仄的角落,窗棂间的月光分割了他们。
良久,两个人吻到面色潮红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容悦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着,宛若历经了一场一场大汗淋漓的情/事。他的目光落进她的漆色的眸子里,许久没有说话,却又像是说尽了这段时日来所有的言语。
“那一次你先亲的我,进门时我还了你一次,那这一次呢?江令桥,你还要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让我不要放在心上么?” ----
第194章 眼意心期 == 他的呼吸就在眼前,人也真真切切地存在于眼前,只是平日里那双含笑的眼眸如今尽是哀伤和祈盼,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亲了她,那是爱么?江令桥不确定,更不敢接。
“那……”她小心翼翼地望进那双深色的眸子,“你想放在心上么?”
“想!”容悦的语气很认真,他告诉她,“我希望我们谁也不要忘记,就放在心里,牵挂一辈子。”
“可是,”江令桥的眼睫轻颤,“可是我是一个刺客,没有显赫的出身,也不是什么温柔儒雅的世家小姐,有的只不过是一把剑,从前还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
容悦笑着将她揽入怀:“说这些做什么,我心里的那个江令桥可是高傲得很,什么都不在怕的!你当记得,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你自卑和低头。再说了,各花入各眼,又不是求个佛像回来日日参拜,做什么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我呢,也不过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小大夫,连仙籍都还没有入,如今到了凡间连法术都轻易用不得,你这地头蛇可比我强太多了……”
江令桥无声地听着,脸颊深深埋在他的颈侧,鼻头微微红。再一次嗅到那温暖的药草香时,脑海中一直悬着的那根弦便也绷不住了,她踮着脚紧紧地搂着他,宛如攥着那唯一一根带她走出泥沼的稻草,从此见或不见都再也放不下了。管他什么仙魔有别,管他什么桑田碧海须臾改,既然他都可以抛诸脑后不管不顾,自己又何必一直杞人忧天耿介在心?不如从当下起,做一个随心自在的人,有风便去逐,有情便去笃,有缘便去续。
容悦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肩膀,一句一句摩挲在她耳畔:“江令桥啊江令桥,我以为我的心思足够袒露,旁人早就觉察出来了,可为什么独独你总是避之不谈,究竟是不明白还是太过明白?”
江令桥仰起头看他:“你有么?”
容悦笑着替她整理好乱发,略一挑眉:“当然,你若是再细心些,说不定早就发现了。”
“那你很早就喜欢我咯?”
“这可不能说,万一你比我早怎么办?”
两人相拥着,相视着,旋即皆无声笑起来,宛如坏事得逞的孩子般低低地笑着,在无人问津的长夜寒风中偷得片刻浮生闲。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江令桥问他。
容悦扬起一抹笑,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四下安静了片刻,连灰尘飘散的声音都消匿得干干净净,江令桥忽地全部反应过来了,一把推开了他。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忽悠过来吃灰的!”
动作大了些,细腻的灰尘热烈地扑入那片微微亮的月光,沾染上月色的那一瞬,便也成就了微茫一生中片刻灿若星子的光艳。
她微嗔的模样灰扑扑的,容悦抱肘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间带了淡淡的狡黠:“哦,看来我是来晚了……”
一想到尽心尽力藏了这么久的狐狸尾巴原来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江令桥就头痛心也痛。她走近了几步,无比真诚地问他:”所以我究竟是哪里被你看出破绽的?”
“这个嘛……”容悦撩袍在桌前坐了下来,得意洋洋道,“在城楼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
江令桥有些诧异,倚桌而坐:“那你还装作不知道,耍了我这么多天!”
“那我方才说出来的时候,你不还嘴硬不肯承认么?”
“啊,这个嘛……”她的眼神飘忽着,手指因为心虚不由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
容悦看在眼里,手里不由地学起她的小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可是不对啊,”江令桥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那时候我明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还特地变换了声音,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容悦微微抿着唇,唇角带了一抹轻浅的笑意,他的目光经由她的头发,缓缓落至额头、眉眼、鼻峰、唇瓣、下颌……
“哦,原来是它啊……”循着他一路向下的目光,江令桥望向桌上的剑,登时全都解释得清楚了,“四景有灵,骗得过千家眼,也难逃一柄剑……”
她许久没有见到它了,如今物归原主忍不住唏嘘,以随身的帕子细细擦拭起来。
容悦的目光经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他没有告诉她,若将一个人的样貌深深拓印入心里,无论何时何地,就算是面目全非了也一定会第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
面纱遮住的不过是半张脸,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色,那样的做派,世间再不会出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不告而别之后,你是不是回来过一次?”他忽然问她。
江令桥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容悦微微偏着头:“有一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睡着,你在我的床前坐了很久。”
他的话很轻,轻描淡写得如温吞水般不痛不痒,落在桌前地上也激不起半粒灰尘,可唯有亲历之人才知道,梦境来临时疾风狂草,梦境结束后又是怎样一片白茫茫的孤寂。
“说不定……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呢?”
容悦低声笑了笑:“梦里才会有味道。”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江令桥有些没听明白。
他笑着:“那天晚上你兄长也梦到你了,我可不信是什么巧合,江令桥,你最好老实交代!”
江令桥心虚地用面纱盖住脸:“我那晚,确实回去过……”
“好啊你,够狠得下心的啊!”容悦一把扯掉她遮羞的面纱,“看我不告诉你兄长去——”
“别!”江令桥反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别告诉他,求你了……”
容悦端着目光,满脸正气。
江令桥缓缓倾身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眸子里闪着微光。
容悦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吧,那我就先不告诉他了!”
一物降一物,满脸正气的英雄果然还是端不住了。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他很想你。”
“嗯……”江令桥思索着,“过几日吧,对了,你在宫里见过我的事他知道吗?”
“还没说。”
江令桥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那不妨再瞒他几日吧,让他多急一急。”
“连你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说吗?”
“谁去说?怎么说?说了不就被他察觉了嘛!”她眉尾一挑,一针见血道,“他这个人多精啊……再说了,以前他也是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人影,难得这次被我唬到了,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得让他好好体会体会,等时机到了我再大摇大摆地回去吓他一跳。”
容悦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附和,幽幽地笑着。
江令桥看着他:“你笑什么?”
“想要我替你保密也可以,”容悦轻描淡写道,“不过你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只身去救夏将军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将军呢,可有被救下?”
江令桥摇了摇头:“没有,楚藏为人狠辣,怕是在我去之前,就没有想过要让夏将军活着。楚藏在他的衣服上下了剧毒,我见到夏将军时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忘川谷的规矩,幽冥异路帖一旦下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我想,那张帖子应该是到了楚藏的手上。”
“所以哪怕夏将军是夏姑娘的父亲,他也一定会杀了他?”
江令桥点了点头。
“那你呢?中毒了吗?又是从楚藏手中怎么逃出来的?”
她缓声道:“我倒没什么,虽然也中了毒,但身上还有我哥从前给的毒药,你又常念叨着以毒攻毒的道理,就死马当活马医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让我活到了现在。可是……夏将军没能救回来,坠入山崖后我被一个猎户所救,他说,夏将军已经被……被山中的饿狼咬得面目全非了……”
屋中再一次沉默下来,两人相视着,却久久没有言语。
江令桥的声音很轻:“不过此事楚藏应该还瞒着夏之秋,她若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杀人凶手还是同床共枕的丈夫,我怕她……我怕她会承受不住。那日城楼上我本是想将此事告诉她的,可见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又于心不忍了。容悦,日后吧……日后再说吧……等寻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我们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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