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自太极殿上徐徐坠下,巫溪厉声大笑着,面容随之可憎地扭曲起来,“若不是当年仁心留了你们兄妹俩的贱命,今日又何至于此!李善叶江令桥,隐忍这么多年很辛苦吧?我告诉你们,没错!当年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是我屠了江府满门!可是啊……呵呵哈哈哈,就算没有那把火,你们的阿爹阿娘也回不来!因为我早就把他们给杀了!我剔了江书缘的骨头做琴轴,断了他的头发作琴弦……至于那个女人,浑身的血都被放干了,涸辙之鲋一样可笑,都快死了还眼巴巴地要爬去江书缘的身边——你们知道人血流干是什么样子吗?”
“你住口!”
李善叶的双目红如沥血,漆黑的眸子卷积着无尽的嘶吼。自有记忆以来,江令桥从未见他这样怨愤过,那攥着玉箫的指节泛白,随胸膛一同细细颤抖着。
莫名的酸楚涌上鼻腔,熏红了她的眼眸,迅速洇出潮热的泪水。
“都是报应!报应!”巫溪啸叫着,瞳孔里泛出可怕的红,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尖锐破碎的笑,“想要杀我给他们报仇是吗?来啊!同样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谁又比谁怕死?沧海桑田,因果轮转,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你们当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杀了我么?负心之人罪孽深重,千秋万代都不得好死!”
李善叶极力抑制下胸膛中涌起的杀意,他再一次吹响了玉箫,催发红慈悲尽数侵吞余下的娘子煞。与此同时,汇聚了众人灵力的法印开始向下寸寸压制,巫溪独身一人,已渐渐无法抵挡这来势凶猛的攻击,败局既定。
她亲眼看着那溢彩鎏金的巨大法印吞没了真魔的魔气,缓缓倾压至面前。金色的辉光映亮了她天生苍白的面庞,抬首仰看,宛如漫长人生里迟暮的夕阳,天光褪尽,日薄西山。
“天下该死之人千千万,他们都还未死,我便不能死!我要永生永世活着,亲眼看着这人间化作无间炼狱;我若死,也要这世间所有人为我陪葬!”
霎时间,华光骤亮,宛若白昼,巫溪隐没在万丈光芒里,看不清她的面容,也再也看不见那身如血的红衣。几乎是下一瞬间,明光湮灭,天地间黑暗得深沉,许久才渐渐恢复视物的能力。
巫溪死了,尸体横陈于太极殿正门前,纷纷扬扬的雪片自九天落下,无言地埋葬了她。
至此,江令桥脑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才渐渐松了下来,身子一趔趄向后倒去。
容悦接住了她。
她太累了,望着他苍白地笑了笑。方才运功过盛,早已不剩多少气力。所幸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什么暗潮涌动,家仇得报,劫数已渡,天下彻底太平。
直至看到灯青小跑上前来搀扶夏之秋,她的目光才重新回到夏之秋身上。
“夏姑娘,”她看着夏之秋,“你……”
夏峥之死是一道晴天霹雳,她不知道夏之秋是怎么过来的,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是一段难熬的时日。
夏之秋的笑意艰涩:“此事说来话长……“
正当她欲开口言说时,一道惊电却猛地打断了她——众人仰首,只见头顶的乌云骤然翻卷起来,一团团黑雾自巫溪的尸身不断涌出,扑落在不见天日的上空之中,向四方激荡开来。与此同时,天空开始电闪雷鸣,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惨白的闪电似要将穹顶生生劈裂开。那雷电交加的暴风口,四散的黑雾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操纵着,凝聚为不可分割的一团。
墨色愈来愈浓,缓缓幻化出人形——又一阵泼天的惊雷响起,风雪更为之一颤,黑雾散去,巫溪骤然现身于天地之间! ----
第235章 烽鼓不息 == 那身红衣赫然绽放于忘川谷的上空,鲜明刺目,犹如梦魇重现人间!
众人仰首,双目因惊异而猝然睁大,其间,容悦始终眉头紧蹙。
准确来说,那并非巫溪的真身,细眼一辨都能看得出,她的身影非真似幻,并不如方才那般真实。容悦看了看太极殿前的尸首,又再次望向死灰复燃的巫溪。忽然间,一个念头翻涌而上,使他心下骤然漏了一拍——
“她在献祭!”
这世间存有一种极端的法术,可使自身修为在短时间内冲破瓶颈,那便是燃烧元神。献祭者在垂死之际自愿舍弃肉身,精魂便可从躯壳中剥离,游荡于天地之间,继续完成未竟的心事。
然而凡事总伴着代价,逆风执炬即是引火烧身,献祭之法亦是昙花一现,献祭者的灵魂留存不了太久,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弥,犹如冬夜将残的蜡烛,火光尽,灵魂也随之裂为碎片散如尘土,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此法霸道,故而千百年来鲜有现世,容悦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毕竟下场是形神俱灭,若非是终天之痛岂会轻易动用?
若只是为了弥补生前缺憾,再不论旁事,便也无可厚非;可若是一个修为通天之人因邪念燃烧灵魂,抱着同归于尽的心为祸人间,又将带来怎样一场浩劫?
“我说过,若我死,也誓要天下人为我陪葬!”巫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消逝,自足尖为始,无数光点迎风四散,”今日既来了忘川谷,便不要想着走了,永生永世都留在这里吧!”
时间所剩无几,巫溪无暇废话,径直大开杀戒。较之先前,这次攻击更为强盛霸道,压倒式地袭来,几乎无力可抵挡。无数鲜红的火焰自天幕倾落而下,烫化了风雪,雨点般砸向人间。大地顷刻间被灼出一道道龟裂的黑色深纹,再遇赤火,便是碎石纷飞,焦炭横陈,可怖的疮痍随处而生。
邪火如夏日之雨,滂沱密集得几乎无可避免,众人凝聚内力,齐心擎起一道屏障,以抵挡这无止无休的攻击,形势再一次变得危急,热浪侵袭,死亡的气息径直扑面而来。
“燃烧精魂有时辰限制,只要能撑到献祭之人魂飞魄散便尚有一线生机!”
容悦不能用法术,只能以言语勉励,可终究不过是望梅止渴。纵观局势,他深知拼内力并非万全之策。矛之刺猛烈,盾之守薄弱,总有一刻会出现裂纹,塌下缺口来,然后迅速土崩瓦解,生死只在一瞬间。
事实一如他心中所想,自某处不为人察觉的角落里,裂缝如游蛇般迅速爬满擎天的屏障,很快便与龟裂的大地一般无二,没有人知道还能撑多久,更无人知晓何时会被魔气攻破,或许很快,或许结局只在下一瞬。
先前一战作为主将,江令桥已然损耗了太多灵力,这一战又来得仓促,几乎是以强弩之身在支撑。竭泽而渔伤及根本,她身心俱疲,再也无以为继。缝隙里不知何时灌入点点星火,灼破了手间的皮肉,鲜血涌出,江令桥疼得脱了力,四景应声坠地。
细碎的雪划过衣袂,溅起的碎石割出细狭的伤口,她无力地阖上双目,秋风落叶般瘫倒下去。殷红的火光狞笑而来,似是望见了破绽,钻破危如累卵的屏障直抵眉心。
就在火焰即将呼啸而至时,天地间风雪陡停,一只手忽然自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与此同时,灵力耀目的光骤然亮起,自身后缓缓向前,将眼前不过毫厘之距的火焰径直逼退于结界之外。
这是容悦第四次冲破灵力的桎梏!
江令桥仰面倒在他怀中,脸上不见血色,她看着他,双目泛了红,虚弱喑哑的声音坠落于他耳畔——
“你不该这样的……”
“你累了,我替你撑下去。”
容悦一手圈住她,一手撑开屏障。旧的结界已然碎裂,新的结界正在升起——灵力自他掌心不断涌出,缓缓辟出一方净土,结界愈升愈高,渐而四方蔓延开来,化为一方更为强劲的屏障,将所有狰狞的火焰尽数阻隔于结界之外。
然而,结界尚未抵达之处,火焰仍在此消彼长地倾泻,白雪铺就的大地瘢痕累累,一眼望不到尽头。夏之秋长时间耗费灵力,也渐渐开始心余力绌。
对于巫溪,她发自本能地抗拒与排斥,没有任何理由,自初见便是如此。不论是听闻她的声音,还是看见她的面目,甚至是她催发出的魔气都令她心神不宁,她很想杀了她,可献祭之身的巫溪强大到不可思议,非她所能抗衡。
如今生死在前,夏之秋的灵力已达极限,可是事实似乎远不该如此。蝶神之力强大,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已无灵力可用——她能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封印横亘在界限之上,千百年来岿然不动。
夏之秋一刻不停地倾注着体内的灵力,与巫溪的魔气相对抗,蝶神之魂似乎还沉睡着,她想要触及人迹罕至之处的那道禁制,她想冲破封印,她想获得真正的力量,她想要巫溪真正地死去!
近了……
更近了……
破了它——真正的蝶神便能登临人间!
然而这并非易事,无论夏之秋如何努力,毫厘只差总是远如天堑,她无法逾越,更不可能逾越。飞雪沾落于额前,化作细汗延脸庞缓缓落下,她的双手开始颤抖,快要抵挡不住巫溪的进攻了。
彼时,巫溪的灵魂已燃烧髌骨处。
巫溪看得出夏之秋灵力不支,冷笑一声,抬掌加剧了攻势——霎时间,流火纷飞,千万团猩红的火焰齐齐落下,冲击着夏之秋愈来愈薄弱的防守。
“夏姑娘,过来——”容悦咬紧牙关,向结界注以更为深厚的灵力,结界扩散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愈来愈快,即将庇佑住一半的相思门人。
然而于夏之秋而言,想要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移步至结界下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巫溪起了杀意的时候。
巫溪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夏之秋的面容上,这是她第二次见她,她也很清楚她们并不相识,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巫溪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那是今生不可横越的敌意。
她们注定是彼此的仇敌。
而现在,杀意浮现,她要她死——
漫天赤火疯狂涌向夏之秋,灯青心头一颤,她看到夏之秋抵死相抗,在绝对的灵力压制前,凝结灵力撑起的屏障愈来愈黯淡,穷途末路的地步,大厦将倾。
“小姐——”
她无声地呼喊着,细碎的哭声拾不起,唯有喉间那杂糅在一处的尖锐哭鸣与无声嘶吼,和着眼泪一同落下来。
下一瞬,结界被猝然撞出一个口子,有赤火坠落。灯青的眼里再看不见旁的,所闻所见只有那团妖冶的火,它离夏之秋愈来愈近,就快要灼伤她的骨皮。至此,灯青再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下意识逃出容悦撑起的一隅生天,纵身扑上前,带着她及时避开了那道致命的赤火,并借势将她拉入了容悦的结界之下。可是脚下还没来得及站稳,一团鲜红的火焰擦过屏障的边界猛地坠落而下,击中了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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