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哗然大乱。 可令织雾诧异的是,除了个别人梗着脖子不怕死地跑了。 大多男子妇孺竟真停留在原地瑟瑟发抖,哪怕捂着脸哭都不敢跑出半步。 一切竟都如织雾预想中的进展。 周围人互相劝说讨论,有的说逃,有的说不能逃。 织雾却只小声唤住身边从始至终都沉寂无比的男人,“夫君……” “夫君的腿疾未愈,便是跑也跑不远,他们迟早都会追上,不如……” 织雾抬起面庞,朝对方说道:“我去报官。” 她腿脚灵活,身形娇小,哪怕跑出去后,想要寻一处掩体也都轻而易举。 晏殷瞥了她一眼,面对这样的变故面上半分波澜都无,口中却应下她。 即便如此,织雾也仍旧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夫君……” “我记得夫君身上似乎有可以联系旁人的竹筒……” 将这话问出口时,织雾心口亦是悬起。 概因她知道,只怕多待一会儿,东宫的人就会赶到。 可那时间未免太过短促,短到她也许连小石镇的范畴都逃不出,就会被对方给抓住。 要是能将他身上与部下联系的竹筒拿走,多少都可以再拖延上一些时辰。 晏殷闻言,蓦地掀起眼皮。 织雾则对上他的目光,强忍心虚。 她自知自己提的要求意图实在过于明目张胆。 在她自己都犹豫要不要放弃第二个看起来就极其过分卑劣的计划之前。 晏殷不知出于何种念头…… 接着便果真缓缓从身上摸出了一枚食指长的竹筒。 那竹筒和织雾第一日见到他时,在他手中握住的信物几乎一模一样,但颜色却略有些不同。 在她伸手去接时,晏殷却并没有立刻松手。 “阿雾……” 织雾指尖一僵,险些以为他识破了什么。 他却只继续将那竹筒交付到她柔软掌心内。 晏殷垂首间好似若有所思,随即语气甚为温和地叮嘱道:“切记此物不可沾水。” 这样的信号筒往往都是以火点燃,不能沾水也再正常不过。 而织雾当时在雨中见到他时,他手中的竹筒已然沾上雨水,多半也是这样才没能使用成功。 织雾松了口气,口中只乖觉应下。 “夫君……” 临行前,她似乎心口仍有不忍,一再叮嘱。 “倘若夫君被他们捉住,千万不要反抗,想来很快便会安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落入匪窝对于有着男主光环的太子殿下而言不仅毫无危险,更是他顺利回宫的第一个转折点。 织雾不再逗留。 郊外的野草长得又高又壮。 织雾只觉身上都要被草割破,却也都顾不上。 待寻到一处河畔,她想到晏殷方才“不能沾水”的叮嘱,竟想也不想,抬手便将竹筒扔入了水中。 顺利做完这一切后,心也都好似要跳出嗓子眼般,让织雾后背几乎都要汗湿。 如此拖延一番,待太子的人费一番波折找到他后,想必她也能为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织雾当然知道陷害男主是不对的事情。 可在得知自己那样虐待了男主之后…… 一旦现在就落入晏殷的手中,只怕不死也得被他亲手扒下一层皮?
第12章 织雾将信物扔进水中销毁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四下里静谧无比。 但织雾知道,这里很快便会成为那群土匪们的狩猎狂欢场。 一旦织雾如旁人一般,惊慌失措地想要往远处跑。 这对于高高坐在马背上的匪徒而言,是最容易发现的目标。 唯有此处,沿河十几里皆是一片荒凉平静,看起来便不易藏人,更不容易惹人怀疑。 织雾暂且避在一块石头后。 那石头看着不大,偏偏是个空心,又有贴着地皮的野草遮掩。 那些人即便骑马经过此地,也须得从马背高处落于地面,还得俯身扒开野草,方能将她寻个正着。 而当下,只需一直蛰伏到那些土匪打道回府,织雾便会立刻头也不回地往离开小石镇的方向跑。 紧接着半刻功夫不到,便听得马声嘶鸣。 几个生面孔的土匪只骑在马上张望一圈,接着便如织雾猜想的那般,又匆匆离开。 眼看就要到天中。 织雾心头掐好时辰,料想这些人要回去大开宴席庆祝。 她正准备要离开时,偏偏却听得远处一声怒喝。 织雾猛地抬起眼,看见一个少年背着一稚气女童连摔带跑地气喘吁吁而来。 不偏不巧,对方将将躲在了石头附近。 今日风大,吹弯了野草后根本藏不住成年人。 可两个孩子紧紧缩起身体,却还勉强可以。 只是走到近处看,仍会看到一抹与黄褐野草不一样的颜色。 织雾心头诧异。 那少年尚未发现织雾,只是死死盯住不远处的眼神像是一条倔强的狗崽。 被他压在怀里的女娃娃则满眼天真烂漫。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兄妹。 哥哥气喘吁吁,瘦骨嶙峋,脸额和脖颈处皆是冷汗。 到底还是个孩子,身体甚至都在发颤哆嗦。 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嘴巴的妹妹皮肤又白又软,和哥哥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对比起来,妹妹穿着精良细布,被整齐梳好的小髻上还绑住一个歪歪的红色绢花,可见即便贫穷也被人极其细心的照顾。 若非妹妹也极依赖哥哥,安心窝在哥哥怀中,养出这般好的模样,只怕说她是被拐来的孩子都有人信。 方才离开的土匪正是跟着这对兄妹去而复返。 “老子刚才看见那两个娃娃往这来的……” 那愤怒喘息的声音显然被激得恼火。 咬牙切齿的话语里,隐隐透露出这少年竟胆敢伤了对方的人。 甚至,那些土匪商议时,更是提及里头有个又白又嫩的小女娃。 “那一身婴儿肥漂亮粉嫩得很,扒下一块胳膊烤吃,留一条腿清蒸,这样嫩的人肉少见,只怕比老六上次吃的那个婴儿都要细嫩许多……” 织雾听到这话,本就凝紧的呼吸都微微一窒。 而那哥哥听见后,更是满头冷汗。 在他怀中粉嫩可爱的妹妹却完全的懵懂无知,透过哥哥的怀抱恰好可以看到织雾。 小女娃不解世事,水汪汪的黑眸好奇打量着织雾,短短粉嫩手指间还攥着一朵小野花。 土匪越走越近。 往日他们断然不会怀疑这荒芜的河畔能藏什么人。 可当下分明是紧追着那少年的踪迹而来。 他们走到这跟前时,显然会先发现这对兄妹。 只要发现了这对兄妹之后,他们就会因为这份收获将这两个孩子给抓回去,不再向前。 甚至—— 织雾能够猜到,他们也许都不用亲自靠近发现。 在彻底靠近这里之前,这少年便会心态崩溃,抱起妹妹跑向另一个方向,想要作出最后垂死挣扎。 届时土匪们定会如同追捕猎物的豺狼,将这两只柔弱幼崽轻而易举地咬破喉咙,拖回巢穴。 织雾僵在了原处,在刚离开了晏殷身边,道德败坏地诓骗走他手里的信号竹筒后。 此刻,竟好似又再次遭受到了另一重考验。 实则不管周围人的结局如何,是生是死,这都是书中早已写好的结局。 哪怕这对兄妹真被土匪捉住,与织雾也皆是无关。 偏偏小女娃全然不知晓自己当下正在遭遇何种可怕的事情。 她蹬了蹬小短腿,欢快摆动手里的小野花,可又似乎嫌哥哥抱得太紧不舒服。 这时候孩子无知的劣处便体现了出来。 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推不开死死箍住自己的胸膛后,接着扁扁嘴便要哭出声儿来。 这对织雾竟是极为有利的局面。 只要小娃娃哭出来,他们就会立马被土匪发现抓走。 接着织雾就会平安,可以继续自己准备离开的路线…… 少年同样察觉到了这个近乎绝望的局面。 在极致的压力下,他的眼神逐渐从恐惧恢复到宁静。 人只有在面临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真正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就如当下,他甚至也可以选择抛出要哭泣的娃娃引开土匪注意。 这样一来,他便同样还有一线生机可博。 若不这么做,他们兄妹俩也同样别无选择,都会死。 面对死一个人还是死两个人的选择中,少年强忍着手指的哆嗦,取出了一根布带,将自己和妹妹一圈一圈绑住缠在一起。 确保她无法再和他分开。 在少年盯着那些人的脚步,握紧拳头准备要往另一个方向冲出去时,却有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瞳仁骤缩,在下一刻竟抬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的手细嫩柔软,却温热。 明明是一种极其温柔的力度,却充满了让他在恐怖死亡边缘得以喘息的安抚力量。 她抚在他的肩头,将他要起来的动作压了回去。 接着,织雾深吸了口气,自己从那石头背后缓缓走了出来。 她主动暴露,不仅是那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就连那些土匪都顿住了脚步在原地愣了瞬间。 织雾不清楚倘若在自己会死,和在这两个孩子会死之间,那种情景下会怎么选。 但眼下很显然,她身上有着丞相之女的金贵身份。 对于土匪来说是一只可遇而不可求的肥羊。 普通老百姓便是将家底掏空都未必能拿出官宦人家指缝里漏出的碎屑。 对方自不会愚蠢到去动她,而错过可以勒索大额赎金的机会。 她被土匪捉住,至多是她未曾蒙面的“家人”折损钱财。 可这两个孩子被捉住,只怕下场太过凄惨…… 在织雾正准备暴露自己身份时,岂料在她开口之前,对面竟有人激动大喊。 “就是她,她也与太子那桩案件有关!” 那村民被抓之后,不知怎地得知这群土匪的老大与太子有所过节,当即谄媚奉迎,将村里发生一些有关太子的线索一股脑全都奉上。 更别提,村里曾有过太子出没过的流言。 和自家老大有关的事情,那些土匪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神情变得冷肃起来。 …… 对于织雾而言,逃跑后又被土匪抓住这并不是什么太过于难堪的事情。 但被抓住以后,却还和晏殷关进了同一间屋,那才是让她羞耻到想要寻个地缝钻起来的事情…… 她知晓晏殷是个聪明人。 莫说他们是假夫妻,哪怕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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