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谷氏见没人搭腔,只好尴尬的咳嗽两声,继续说下去。 “颜颜中途曾经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瞧着有些神思不属,我问她,她却问我有没有见过她今日佩戴的那枚玉佩。” “玉佩?” 周氏捻佛珠的手顿了顿,自从上了年纪,眼神一日比一日差,不凑近特意瞧,她根本注意不到小姑娘腰间的玉佩是圆是扁。 “有何特殊之处?” “我恍惚记得曾经见那位……佩戴过。” 谷氏向上指了指,声音压得很低:“没记错的话,应当与颜颜的是一对。” 周氏豁然抬眸,“当真?” “……本来只有五六分。”谷氏咽了口唾沫,“可是今日颜颜一问,我就有八九分确定了。” “为何?” 周氏还未开口,一直坐在旁边未吭声的卫泓湙忽然追问,眸色急切。 待察觉到祖母和母亲的目光,他又收了表情,坐直身体,假装无事发生。 “……”谷氏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只当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颜颜一开始瞧着并不觉得那玉佩有什么特殊,却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忽然问起,必然是中途听人提到过。当我试探性的说好似在宫里见过时,她的神情也不见震惊,反而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你是说有人把她叫出去,跟她说那枚玉佩原本是皇家之物?” 周氏重新转起佛珠,速度越来越快。 有谁能在长公主府来去 自由,且能使唤得动那些下人,还不被其他人察觉?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对国公府是利是弊? 颜丫头的身世到底如何…… 无数问题在周氏的脑海里转过,手上的佛珠几乎要转出残影。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却换了个话题: “今年宫宴快要到了,明日叫花师傅过来吧,给府里的小姐们都做几身新衣裳。” 她盯着谷氏,一字一顿:“尤其是颜颜,记住了吗?” “哎!”谷氏下意识满口答应,可待应完还想再问时,却见周氏已经闭上眼歪靠在了软枕上。 显然不愿再多说。 谷氏摸了摸鼻子,只得起身告退,卫泓湙正要跟上,就听周氏忽然出声: “湙儿,帮我去看看你表妹,你们年纪相仿,如果有话,她应该更愿意和你说。” 卫泓湙脚步一滞,感受到母亲投过来的目光,怔了须臾,才沉沉的应了: “是,祖母。” “湙儿……”谷氏站在院门口,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眼里带着欣慰,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目前的发展趋势似乎都在朝着她期待的那个方向前进,夏沁颜与皇宫的羁绊渐渐显露端倪,就连老太太都好像已经有了倾向,不然不会特意嘱咐卫泓湙去和“他的表妹谈谈”。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当真到了这一步,谷氏心头反而更慌了。 嫁女儿做皇子妃和娶公主回来做媳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她不确定这样对儿子、对国公府,乃至对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要不娘替你去?你表妹性子单纯,稍微问一问,应该很容易就能问出来。” 事到临头了,谷氏竟然还想再观望观望。 只能说,周氏看得没错,谷氏心高,却缺乏与之匹配的能力和决心,做一府主母尚可,一旦涉及政治大事,必然要掉链子。 “娘。”卫泓湙沉声唤她:“我想去看看表妹。” “可是……”谷氏犹豫,卫泓湙不等她说完,径直打断,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娘,无论表妹是何身份,我都想去看她。” 因为他喜欢她,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的聪明、狡诈,还有可可爱爱的鬼机灵。 就连她耍手段将他、将仇人耍得团团转,甚至给夏耀祖下绝育药,都没有让他这份喜欢动摇半分。 不管她是从四品官家千金,还是普通平民,亦或者是尊贵无匹的公主殿下,他都喜欢她。 不,他爱她。 早在那晚她由于发烧微红着脸倒入他的怀中时,他就已无法自拔的悄然动了心。 她诡诈如狐,有时候很难分清她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她聪明绝顶,不动声色间就能让欺辱过她的人自相残杀。 她敏锐如狼,只要给她一点微风,她就能借此扶摇直上青天。 别人都以为她今日戴那玉佩是巧合,问谷氏问题是无意,可是卫泓湙的直觉告诉他—— 不是。 她从不会做多余的动作,说无意义的话。 今日种种,必然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他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玉佩的秘密,但他就是笃定,这一切离不了她的步步为营。 就像她当初两次设计他一般。 卫泓湙低笑,或许已经第三次了。 那日上京门山,也许就是她的第一步。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可救药的爱着她,且一日比一日更爱。 “娘,我以后的妻子只可能是表妹。”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谷氏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走远,背影挺拔,已然有了成年男子的气魄。 他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从始至终,未曾回头。 看着看着,谷氏的眼里忽然聚起了泪。 她知道,从此之后,她的儿子不再属于她了,他将会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依靠,做她的护盾,当她的利剑。 保护她不受伤害,也刺向她想刺向的人。 即使那个人是她这个母亲。 谷氏昂起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丫鬟在旁战战兢兢的问: “夫人,回正院吗?” “不,去库房,我记得我的陪嫁里有一件用孔雀毛织成的翠羽裘挺好看,去找出来,给表小姐送去,那样鲜艳 的颜色正适合她们小姑娘穿。” “啊?”丫鬟有点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好的东西不给二小姐,却要给表小姐吗? “啊什么啊。”谷氏瞥她,“我疼自己的外甥女,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这府里谁不知道夫人最是体恤小辈,从不会厚此薄彼。”丫鬟垂下脑袋,恭敬的候立在一旁。 谷氏轻哼,继续迈步往前。 得,娶公主跟嫁闺女真的不一样,这还没怎么着呢,她这个“婆婆”就要上赶着巴结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谷氏摇摇头,谁让她的儿子不争气,一心只在别人身上,饶是她心气再高,也得认栽。 不过幸好这个人身份不一般。 谷氏抬头望天,雪还在下,只这么会功夫,屋顶已经积上了厚厚一层冰雪,想来夜里温度还会降低。 “再给表小姐屋里送些银丝炭,量足些,小姐们都爱去她那,用的肯定很费。” “是。” “今年这场雪是不是下得也太大了……”谷氏抖了抖衣袖,忍不住嘀咕。 “是比往年大。” 卫泓湙一脚踏进屋,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气扑得一个激灵。 “你倒是会享受。”他笑骂,这是烧了多少炭才能暖和成这样。 “这几日无事就别出去了,看样子这雪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冻着是小,小心路滑再摔着你。” “冻着怎地是小了,摔一下当时疼,冻风寒了,可是要喝好几天的苦药汁。” 夏沁颜斜睨了他一眼,素手一扬,有什么掉进了身前的火盆里。 “春杏,给你们世子爷将肩头的雪掸一掸,也省得他说我招待不周。” “是。”春杏笑着上前。 卫泓湙却摆摆手,没让她进身,而是自个脱下大氅,交给了身后小厮,又在门边的火盆旁烤了半天手,直到确定身上没有寒气了,才走过去坐在了炕的另一头。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无缘无故挤兑他做什么? “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夏沁颜又往盆里扔,卫泓湙这才看清,那圆圆的小东西,不正 是榛子? 敢情还在烤榛子吃?怪不得刚才进来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 卫泓湙哭笑不得,“怎么又想起吃这个了?榛子性温热,易引内火,不可多食。” “正好想吃了。” 夏沁颜没理他,身子前倾,拿着特制的夹子在火盆里挑挑拣拣,寻找烤熟的那一颗。 “我来,小心火星子溅到你。”卫泓湙要接。 “往后靠,别离火盆这么近。真喜欢这么吃,以后让丫鬟们帮你烤,别自己上手。” 夏沁颜也不犟,他要就给,果真往后一靠,等着吃现成的了。 “婉儿她们呢,回去了?” 卫泓湙认真剥着榛子,壳已经被烤得通红,还有热气一直往外冒,想也知道必然很烫,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动作并没有一丝的滞涩。 夏沁颜看着,淡淡应了一声:“嗯。” 卫泓湙剥掉最后一层皮,露出里面圆鼓鼓、色泽金黄的果肉,木质清香在两人之间萦绕。 他捏着果肉递过去,笑问:“怎么了这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得大小姐生气了?” 夏沁颜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卫泓湙表情不变,耳垂却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渐渐古怪,下人们早已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人,不知是不是暖气实在太足了,卫泓湙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饶是他平时表现得再成熟理智,身份、地位的加持让他看着再威严凌厉,在年龄上他也不过是才十几岁的少年人,尚未及冠。 以往一心扑在武艺、学习上的他,一旦情窦初开,那份感情既真挚又凶猛,心里的阀打开,滔滔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可实践上他仍是一张白纸,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怎么和心爱的姑娘相处。 她生气,他会慌。她不说话,他更紧张。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琢磨出很多想法。 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怦然心动。 她在看我,为什么,她想说什么? 诸多思绪占据了卫泓湙的头脑,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指尖的灼热,好似之前被烫到的反应这才显现。 独处、温暖安静的环境、似有似无暧昧的氛围,以及眼前心仪的少女,总是很容易扯动少男的心。 夏沁颜却像是觉得还不够一般,忽地倾身叼住了那粒榛子肉。 卫泓湙一震,柔软润滑的触感从指尖扫过,一直延伸至四肢,尾椎处蓦地传来一阵酥麻,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颜颜……” 夏沁颜唇角含笑,将榛子肉卷进嘴里,若无其事的直起身,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表哥,我还想吃,再给我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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