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几乎要被气了个倒仰,“莫要血口喷人!贤妃姐姐污蔑我不要紧,歆儿还是未嫁之身,这话传出去,她还有何名声可言?” “名声?呵。”冯贤妃嗤笑:“你们刘家有名声?哈!” 最后一个音,嘲讽意味十足。 “靠卖女儿上位,还想继续卖侄女,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东西,还谈名声?你好意思说出口,我还不好意思听,怕污了我的耳!” “哇。” 夏沁颜身旁突地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惊叹,她侧眸,竟是卫琼。 只见她眼里溢满了崇拜,“连骂人都能这么优雅,真厉害!” 夏沁颜:…… 快把你眼里的跃跃欲试收一收,人家是宫斗,不是在表演泼妇骂街,要不要这么兴奋啊,就差拿把瓜子看好戏了! 可不是一场好戏吗? 郑苋面容温和,安稳的端坐上首,看着下方你来我往的嫔妃,唇角始终勾着一抹浅笑。 深宫寂寥,多亏了她们每天勤勤恳恳的唱戏,她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所以,都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好了。” 眼见着丽妃就要落败,郑苋这才出声:“都少说 两句,今个大好的日子,大家来可不是看你们斗嘴的。” 她歉意的转向周氏,“老夫人快请坐。” “谢娘娘。”周氏躬身,从容坐下,对嫔妃们之间的争斗视若不见。 郑苋也当没刚才那回事,好像忘了丽妃还站在中间,且衣袍下摆沾了水,只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和周氏闲聊。 问过府中众人,问过谷氏,又关心了一下临时抱病的孙氏之后,眼神一转,落在她们身后一排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们身上。 “你可是唤沁颜?” “娘娘万福。”夏沁颜福身,“正是小女闺名。” “来,让本宫好好瞧瞧。”郑苋招手。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夏沁颜淡定自若,款步上前。 郑苋拉着她,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有一刻眸底涌现出诸多思绪,可是转眼便消失无踪,快得连夏沁颜都无法断定那是种怎样的情感。 “你和你母亲像,又不像。”末了,她感叹似的说道。 “你比她还出色,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卫诗,一个几乎快要被所有人遗忘的人物,就这么以一种奇妙的、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让人想了起来,并且再也无法忽视。 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名动京师的女子,那个曾闹出丑闻最后不得不狼狈离开京城、很快香消玉殒的美人…… 曾被多少人羡慕嫉妒着,又被多少人奉为了心中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丽妃抿了抿唇,她是在皇上登基后才进的宫,可她也隐约听闻过皇上和卫诗之间的过往。 据说他们两情相悦,皇上还为此请旨赐婚…… 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得不到,这句话话糙理不糙,因为得不到,所以永远在骚动。 那皇上呢,这些年他可曾忘记过? * “卫诗的女儿?”赵焱坐在轿撵上,身着明黄色缎绣龙袍。 右衽、圆颈、马蹄袖,四开裾,以金线和彩线绣出的九条金龙腾跃在五彩海水及云朵之中,其间穿插着象征皇帝责任的“十二章”纹样。 下摆处绣着珊瑚枝、蕉叶、磬、元宝 、古钱等十几种杂宝纹饰,色彩斑斓,既不失喜庆,又彰显了皇家威严。 与平时上朝的礼服和日常的便服都有不同。 德佑躬着身子,亦步亦趋跟在车架旁,视线飞快瞄了一眼龙袍下摆。 “是,听闻前不久刚被接到京城,皇后娘娘特许进宫赴宴。” 冯贤妃还真没猜错,刘歆果然等在去午门的必经之路上,只可惜皇上连停都未曾停顿,径直走过,留下她一人含泪站在风雪中快要被冻成雕塑。 赵焱对近来丽妃的动作颇感厌烦,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见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就走不动道。 不说刘歆相貌只能算中等,即便她貌若天仙,只要她是丽妃的侄女,他就不可能纳她。 然而不管他如何明示、暗示,丽妃都像听不懂一般,依旧固执的将侄女往他面前推,就连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在搞小动作。 看来不敲打不行了。 “将丽妃的绿头牌撤掉,再‘送’刘歆归家,无事别再来皇宫。” “是。” 虽然这般吩咐了,赵焱还是派人去打听了坤宁宫发生的事,毕竟那么一个大活人泫然欲泣的站在路中间,他是想不注意都难。 这一打听,不仅更厌恶了丽妃,还将冯贤妃也一并责怪上了。 不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吗? 丽妃三番两次宣刘歆进宫,打的算盘谁看不出来,可是谁又真的说出来了? 就她,非要在众多命妇都在场的时候撕下这个脸皮,丽妃姑侄是没脸,但他难道就有面子了? 还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他这个皇帝。 赵焱头疼的揉着额角,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一张娇艳的容颜。 卫诗啊,才华出众又善解人意,时常还有奇思妙想,与她在一起总会很放松很开心,所以他才向先帝求旨赐婚。 那时候,他是真心的,真心想娶她为妻,与她相守终生。 然而世事难料,最终他又选择放弃了她…… 赵焱想起那双倔强的、爱恨交织的眼,忍不住阖上双目,心底涌上淡淡的惆怅和歉疚。 到底是他负了她。 “怎地突然将人接到京城?” “……”德佑欲言又止。 赵焱轻轻“哼”了一声,他立马将腰压得更低。 “据说夏府嫡母不慈,苛待原配嫡女,还有个宠妾恶毒成性,夏大人……唔,偏听偏信,要将她嫁予一个不能人道的男子,国公府接到消息,老夫人就让世子去了临安。听说世子到时,人都病得迷糊了,差一点救不回来。” 赵焱睁开眼,皱眉,“夏耀祖这般糊涂?” 亲手将嫡女往火坑里推,是为不慈。家事糊涂,一叶障目,是为不智。 这样一个人为官,难保不出差错。 他想了想过往几年夏耀祖的考核,好似皆是上等? 是他只在家事上糊涂,还是有人替他瞒报了? 一时间赵焱想了很多,江南官场或许也该好好查查了,以免上下勾连成为一体,反倒是将他这个皇帝蒙在鼓里。 德佑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了看左右,身体侧倾,声音压低。 “有说……夏小姐身世有问题……” 身世? 赵焱倏地转过头,眸光锐利,“丰恂的?” “不知。” 德佑盯着地面,藏在袖中的手颤了颤,而后握紧,掌心粘腻,全是汗水。 “夏小姐进京那日,曾在京门山上偶遇长公主,得她护送回了国公府,没两日长公主府设宴,夏小姐也去了。 只是宴会结束,听闻长公主与静安侯大吵了一架,下人依稀听见了静安侯说什么‘不可能’、‘荒谬’、‘根本没有的事’之类的话,之后再没见长公主府与夏小姐有来往。” 赵焱眯了眯眼,什么事让静安侯这么生气,这些年连话都很少说的人,竟能为此与母亲吵起来。 联想到赵嘉平前后不一的态度,赵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猜测。 难道她以为那个孩子是丰恂的,却被他极力否认了? 可是丰恂如何就能确定那孩子一定不是他的? 除非…… “当年究竟如何?”他盯着德佑,目光灼灼。 当年他未曾参加那场赏花宴,说不出是为什么,那几日他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先帝下旨赐婚,他才重新出现在人前。 纳采、问名、纳吉 ,婚事的每一步他都亲自参与,积极筹备,以此告诉众人他并未受到影响,同样也是想将自己从那件事里摘出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详细问过,也无人主动向他提及。 放弃卫诗,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可是男人的独占欲也让他无法忍受本该属于他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 他只知道他们被“捉奸在床”,却不知道具体过程。 他们……进行到了哪一步? 女人可以很确信谁是她的孩子,男人却不行,除非他肯定和那个女人没有发生过关系。 没有实质接触,自然不会是他的,连求证都不用求证。 龙撵经过又一道宫门,鞭炮乍然响起,如龙腾虎啸,响彻在皇宫大院。 宫里自十二月十七日起每日鸣放鞭炮,而过了二十四日之后,皇帝每经一道宫门,都必须鸣炮。 这是古制。 赵焱回过神,望向前方,已经能听见午门处传来的鸣钟击鼓之声。 “德佑,你去……” 礼乐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鞭炮齐鸣之声,恢弘壮观、震耳欲聋。 德佑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听清了皇上的话,他微屈膝,恭声应是,退后几步,悄然离开龙撵。 还未走出多远,他又回身望去,轻轻抹了把额头。 一手的汗。 他不禁苦笑,德福啊德福,为了还你多年前一个人情,咱家可是将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想想还真是亏得慌。 只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哦不,一切如你主子所愿。 不然,出了差错,我一定第一个拉你做垫背! * 除夕的流程复杂繁琐,给皇后请安后,本应再由皇后带领着去向太后问安。 然而太后常年避居佛堂不见人,每年这项流程都会免除,今年也不例外。 但这不意味着女眷们就能轻松了,她们还要等着太和殿那边仪式结束,皇上移驾午门时,前去汇合,以观赏一年一度的傩戏驱邪仪式。 这个仪式相当盛大,举行时,皇城亲事官和禁卫军代表都会头戴面具、身穿锦绣花衣, 手执金枪龙旗入场做表演。 有的穿上镀金铜盔甲扮成将军,有的打扮成门神、判官以及钟馗、土地爷、灶王爷,林林总总,参加人数不下千人。 如果皇帝有兴趣,还会亲自参与,算得上一场难得的“与民同乐”的活动。 至于女眷,当然是处于高台观看。 “别瞧着可怖,其实都是面具,莫要怕。”皇后牵着夏沁颜,安抚的拍了拍她。 “不怕,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演呢。” 夏沁颜一笑,甜美中带着两分稚子般的天真,纯粹、晶莹剔透。 郑苋微怔,眼底忽然剧烈波动,握着夏沁颜的手猛地一紧。 “娘娘?” “……嗯。”郑苋迅速恢复如常,“不怕就好。” 广场上头戴面具的侍卫们来往穿梭,乐声磅礴、气氛肃穆,场面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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