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知道陈意这个人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从她作为一名再寻常不过的宫人进入昌庆宫,陈意便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她完全的信任开始,赵筠元便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隐藏了许多秘密。 只是陈意好似从不曾探寻过她身上的秘密,赵筠元自然也不好多问。 他们二人之间一直维系着这种有些古怪却又互相依存的关系。 如果不是被关入掖庭狱,差点丢了性命那一日,陈俞在她并未来得及开口主动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知晓了她的身份,赵筠元怕是永远不会知道陈意一直都是清楚她的身份的。 赵筠元昏睡醒来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陈俞显然是确定了她的身份,而她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晓在陈俞亲自去掖庭狱将她救出来之间,陈意去见过他。 所以是陈意告知陈俞她并非是什么阮青竹,而是早已死去的赵筠元的。 赵筠元并不好奇陈意是如何说服陈俞相信此事,她在意的是陈意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现在的她与从前的她可谓全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况且从前的赵筠元已经死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却以另一副面容活了过来,这种事他从不曾向自己考证过,又为何能如此肯定? 这些事即便赵筠元已经苦思了好几日,却也得不出答案来。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陈意早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到今日,又知晓了原来从前在永祥殿日日赠她红梅的人,是他。 或许,她想到昌庆宫中新栽的红梅,那也是为她栽的? 她想着,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片刻后又叹了口气,这些事,只能往后寻了机会问过他方才能知晓真相。 *** 陈俞今日并未上早朝。 他鲜少有这种时候,可今日他却当真没了上朝的心思。 只一想起这事,他便觉得极为疲惫。 因为他都知晓今日早朝那些朝臣们会与他说些什么。 无非是贺宛之事。 因着谋反的嫌疑洗不清,他已经将贺宛关入狱中,可这对于朝臣们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 这件事与薛晋嫣在赏花宴中中毒之事份量全然不同。 谋反向来是诛九族的罪行,可陈俞却连贺宛的皇后之位都不曾夺去,这哪里能说得过去? 所以此事一出,那些朝臣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等早朝的时候与陈俞言明他们心中所想,谁能料到陈俞却称身子不适,索性躲过了今日早朝。 那些朝臣们也只是无法,只能先将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见此,薛晋荣倒也并不着急,左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他还能因着这事便日日都不上朝了? 而此时,陈俞却亲自去了一趟狱中。 若是从前的他,即便万不得已将贺宛关入狱中,昨日也定是会亲自来瞧她的,他哪里舍得贺宛受苦? 可昨日他猛然得知此事,心下竟是生出逃避的心思来,后边去见赵筠元,也是觉得在她身边好似能稍稍轻松一些,至少可以短暂得不再去考虑那些繁复的事。 可贺宛的事,他到底不能不管。 所以他还是去见了贺宛。 显然,贺宛在狱中受到的待遇其实并不差。 毕竟即便她已经被关入狱中,可皇后的身份却不曾被夺去,更为重要的是谁人都知陈俞对贺宛是如何情意深重,若当真让她受了什么苦楚,陈俞追究起来,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呢? 所以陈俞过来的时候,贺宛瞧着竟是梳妆打扮过,而她所在的监牢也仔细清扫过,与旁的监牢是全然不同的。 只是贺宛见了他过来,依旧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她哀声道:“圣上当真狠心,竟让臣妾当真在这破落之所生生住了一夜。” 陈俞打量了这四周一眼,忽地冷笑一声,“破落之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帮你将此处打扫得都不似寻常监牢的模样了,说起来比起朕从前在北岐的住所还要好上几分呢?” 这话倒是不曾说错,从前他与赵筠元在北岐的时候,那居所虽被称作宫殿,但其实哪里有半分宫殿的样子,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模样,而北岐又是最为苦寒的地方,除却夏日稍稍好些,其余时候雨雪都少有停歇的时候,可想而知他们二人住于那处是有多么难熬了。 听陈俞提及北岐的事,贺宛大约也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是如何折磨他与赵筠元的,神色好似有些难堪,片刻之后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圣上从前从不与臣妾提及这些事的,如今突然说起,难道是因为您养在宣明殿里边的那个小宫人么?” 确实,从陈俞确定了他的心意开始,他便未曾再与贺宛计较过过去之事。 毕竟贺宛那样做也是有缘由的。 她作为北岐帝姬,对他这个陈国太子有几分怨恨,本就是寻常事,他既已经看清自己心思,确定贺宛便是他心之所向,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过往? 可方才,他却克制不住的说出了那些话来。 对此,贺宛唯一能想到的缘由便是陈俞养在宣明殿的那个宫人了。 说不定陈俞昨日不曾来看望她也是被那贱人缠住了。 若当真如此,贺宛自然无法平静以待,而她说完,果真见陈俞面色有些难看,她自以为是戳中了陈俞心思,却不想陈俞却只是想起了赵筠元在掖庭狱中所承受的那些刑罚。 同样是入狱,赵筠元被关入掖庭狱中,将里边那些刑罚几乎都尽数受了一番,他将她救出来的时候,就连她的指尖都还在淌着血,后边来帮她医治的太医更是从那处取出了好几根银针,可想而知她该是有多疼啊! 可她可曾在他面前说过什么? 贺宛呢,在这个几乎瞧不出来是监牢的地方住了一夜,怎得就生出这样多怨言来了?
第六十九章 想到这, 他面色更是沉得厉害,终于开口道:“阿宛,看来确实是朕往日太过纵容你了, 你也该在这儿好好吃些苦头, 方能有些长进。” 说罢,陈俞竟是转身就要离开, 而贺宛此时才终于有些慌了, 她顾不上再争辩什么便服了软,跪下道:“圣上, 是阿宛错了,您别不管我……” 陈俞的面色却依旧冷得骇人,“阿宛,朕不是不管你, 正是因着还在意你, 所以才不能这般只是纵着你。” 话音落下, 陈俞没管贺宛再说些什么, 脚步未停地走了出去。 只是等到了外边, 却让文锦将负责此处的管事宫人叫了过来。 那管事宫人得知陈俞要见他, 自然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昨日得知圣上将皇后娘娘关于他负责的监牢之中, 他就已经是满心不安, 提前让人收拾干净倒也罢了, 更是对贺宛的要求无所不应。 如此, 其实贺宛根本不像是个犯人,反而更像是位尊贵的客人。 不过即便已是做到这份上, 那管事宫人心里依旧并未安定, 毕竟不管他如何费心,监牢就是监牢, 总不是什么好去处,而贺宛又是陈俞心尖上的人,恐怕还是少不了有些怠慢。 正因为如此,所以得知陈俞要见他,他心下方才如此惶恐,想着圣上大约是要向他兴师问罪的。 只是他不曾想到等他来了陈俞跟前见了礼,陈俞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后所住的那监牢为何与旁的犯人不同?” 管事宫人一听这话不由愣住,而后斟酌着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监牢里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呆得了的地方,奴才是担心……” “既然被关入了监牢,那便是犯人。”陈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皇后与别的犯人,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管事宫人意识到了陈俞的意思,可却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神色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陈俞瞥了他一眼,道:“皇后不需要任何优待,旁的犯人用什么,吃什么,她就用什么,吃什么。” 陈俞的话说得已经如此分明,那管事宫人即便还心存疑虑,可却也只能应下。 左右这是陈俞的意思,他也不过是依着吩咐办事而已。 等陈俞离开,管事宫人便让底下人将贺宛监牢里边那些本不该有的东西都尽数撤走,再同寻常监牢一般盖上一层发臭的稻草,那便是这里的犯人们每日歇息时用的“床”了。 底下人闻言有些迟疑,“公公,咱们当真要这样办么?里边那位毕竟还是皇后……” “这是圣上的意思。”管事宫人叹息道:“咱们若是不依着圣上的意思办差,难道是要落得个阳奉阴违的罪名么?” 底下人听了这话显然被吓住了,连忙点了头道:“小的这便去办。” 管事宫人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几个尽数去了,等他们走了,又是面露疲倦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一件难办的差事啊! 而那几个宫人得了命令,已经打开贺宛所住那监牢的门,开始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撤走。 贺宛还未曾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见五六个宫人闯进来开始搬她的东西,眼见她的桌子椅子甚至连被褥都要被搬走,她自然不愿,拦在那些个宫人面前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本宫要用的,谁让你们拿走了?” 要知道她昨日被关入这监牢之中时,这儿的那些宫人对她都还是极为殷勤,凡事她开了口要的东西,只要能拿来的,那管事的宫人都会恭恭敬敬地奉上,可这会儿这些个宫人却招呼也不打就要将她的东西拿走,她怎会愿意? 那些个宫人见贺宛如此,面色也有几分为难,其中领头那宫人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娘娘,这是圣上的意思,您又何必为难奴才。” “圣上的意思?”贺宛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又好似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抬眼道:“不可能,这绝不是真的,圣上怎么会舍得让本宫这样受苦?” 这些个宫人自然无法给她答案,只能好声好气道:“这确实是圣上的意思,若不是圣上亲口发了话,奴才们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如此的。” 贺宛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宫人将里边的东西尽数撤走,最后还在这监牢中铺上了发臭的稻草,却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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