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等待那段时间,借着与自己对弈,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亦或者,苏醒后的孤狼本就更擅冷静。 楚明玥离京,断不会去往边塞寻沈从言,她不会无故为绥远军带去麻烦,五处封地,无论她驾临哪一座行宫,当地府郡都会给朝中递奏书以表忠心。 宣珩允认为,她大约是去了江左,那里有安王护着,他未看到奏书也正常。 但他依然决定,五处封地共同动身。 “去往娘娘封地?”张辞水不解,“属下愚钝,这是为何。” 一旁的崔司淮闻言,放奏折的手顿了顿,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电光火石间作出决定,即刻修书去江左,只要陛下人在上京。 他甚至忘记去诧异陛下为何突然要派人去郡主封地。 接着,他就听到陛下说,“朕带一队人马亲自去往江左。” 这…… 小崔大人丧住半张脸。 “朕去接她回来。”宣珩允吐了口气,沉沉说道。 张辞水十分诧异,正欲再问,被崔司淮抢先一步,他尬笑一声,“这,陛下,是如何得知娘娘尚在人世?” 此话一出,张辞水转头看着崔司淮,眼中写满震惊。 宣珩允意味深长看一眼崔司淮,“朕打开了她的棺材。” 张辞水又是一惊,他嘴巴半张,已经分不清他是谁、他在哪。 “崔少卿也知?”宣珩允眯了眯眼,盯着崔司淮。 对上那双冷利眸光,崔司淮感到后背一凉,不敢再懈怠。 他深吸吐气,如预演过一般动作娴熟走上几步跪下,从袖袋中掏出那个小木盒呈上,“陛下恕罪,定远侯府把此物交与微臣,令在下转呈陛下。” 他把得到遗诏的过程说得含糊。 崔司淮聪慧,不敢把他深夜送昭阳郡主出京一事也和盘托出。身为陛下心腹,又是外臣,却偷偷帮人家媳妇跑路,光是想一想,小崔大人就觉怕是过不上十九岁生辰咯。 “是微臣见陛下近日身体抱恙,故未及时转呈,微臣有罪。”崔司淮认错态度诚恳,理由充足。 “盒子里装的是?”宣珩允并未深究,他接过那个小木盒在掌中翻转一圈。 “微臣不知。”崔司淮被方才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震慑到,小心谨慎回禀,“定远侯府的人只说这是娘娘走前留下的,说是陛下一看便知。” “哦?”宣珩允勾唇漫不经心冷笑一声。 崔司淮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依旧跪着,故作轻松悄悄抬眼向上看去。 宣珩允凝视着手中盒子,拇指轻轻一拨,盖子弹开,盒子里,静静躺着叠放整齐的明黄色绣金龙纹帛锦。 这是一封诏书,绣金龙纹是奉化帝时期的皇诏礼制。宣珩允登基后,改成了同色暗纹。 他静静注视着盒中遗诏,却没有打开的动作,过了几息,他忽儿低低笑一声,合上盖子。 “想来是父皇留给她的护身符。”宣珩允好像在自言自语,“父皇总是疼她。” 木盒被丢在棋盘上,走了一半的棋局被打乱。 崔司淮悬起的一颗心暗自放下。 宣珩允站起来,撇了眼崔司淮,“起来。”他又看向刚理出头绪正作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状的张辞水,朗声道:“速去集合黑衣骑,即刻动身。” “啊?”张辞水脱口惊呼,又慌张垂首领命,“是!” 一旁的崔司淮刚把膝盖从地上拉起来,闻言头皮一麻,搜肠刮肚找词:“陛下,此举不妥!陛下冒然离京,师出无名,恐惹民心动荡,局势不稳。” “朕乔装出行,无人知大明河宫已空,崔少卿照旧每日送奏折过来便是。”宣珩允态度笃定。 崔司淮眼见拦不住陛下,眸光一转,再劝:“陛下再等几日,三月二十二,依祖制是春巡,介时陛下离京名正言顺。” 宣珩允眉心拧起,冷冷盯着崔司淮。 “陛下为娘娘罢朝一举,百姓称赞,若此时被人知晓陛下不在宫中,定会惹来非议,世人恐会质疑陛下对娘娘的一腔情谊。春巡是为祖制,陛下依祖制南下,亲临娘娘封地追念往日,于情于理都更能说服民心。” 崔司淮语速极快,鼻尖渗出一层细汗,他感觉自己逐渐被帝王的威压笼罩,迫得他深弯脊骨。 “陛下此时离宫是为娘娘,若是传出去,民间怕是又要胡言娘娘误君,陛下纵使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也当为娘娘着想一二。”崔司淮一咬牙根,一口气倒完。 浓郁的瑞脑香弥漫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崔司淮话落,深深吸一口气,再不敢有半分倦意。 宣珩允负手而立,缄默不语,他沉沉注视着崔司淮,是上位者的审视和斟量。 仿佛过了许久,宣珩允肃起的面容逐渐舒展,是崔司淮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 他说的没错,不能再因为他,让阿玥凭遭骂名。 再等几日又何妨。 宣珩允微微侧头,眼尾扫过崔司淮,淡淡开口:“遗诏一事,罚崔少卿俸禄降两级,以示警训。” 崔司淮跪地叩首,“谢陛下宽惩。” 走出大明河宫,裹挟着雪气的风一吹,崔司淮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贴着身子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未有斥责他,但那双旷沉如渊的眸子撩动间,于无形中散出的锋利冷光,让这个青稚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受到触碰皇权逆鳞的危险。 这种直叩灵魂深处的压迫感,直到在宦海沉浮二十载后的崔阁老,每每忆起,都会指尖打颤。 三月二十八。 元启帝受天命出行,巡狩大宛国土。 絮雪簌簌,浓云簇拥。留京无幸随行的文武群臣相送至洛京城外,祈福坛上,旌旗当空,于风中拂动,皇家仪仗威严赫赫,鼓乐声于纷纷素雪里冲天而起,又沉沉落下。 宣珩允着祭天皇袍,立于祈福坛正央,祭酒倾杯敬天灌地,融化一层漫漫薄雪,乐歌轻吟传颂数十里,酒香馥郁消弭于天地。 宣珩允肃穆听钦天司念罢祷词,躬身行长礼于四方。 仪式毕,象征着皇家威仪的车队启程,浩浩荡荡朝南而去。 只不过,被身着飞鱼服的禁卫层层把守的宽敞龙辇内,正酣睡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猫殿下睡得舒服,转个身翻出了毛茸茸的肚皮。 而崔旺守在轿辇外,抱着猫殿下的肉干,寸步不离。那是皇后娘娘养的猫,可不敢怠慢。 而在元启帝离京春巡数日后,洛京的雪,停了,天空湛蓝如洗,春光正好。 茶坊里的看客们议论,雪停了,天晴了。 有人灿若骄阳,有人痴缠霞光,却终成不足为道的一片浮云。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夹,没敢看评论区,怕被喷个狗血淋头~~,24点还会更新一章,不要熬夜等更新,早睡对皮肤好,睡醒再看,晚安~】
第27章 27、27 月色笼罩着一片紫竹林。 这是进入江左境后, 绕过铜元郡以最快速度到达苍鹿山的捷径。 骏马疾行飞驰而过。 夜露深重,竹林又刚下过一场小雨,马蹄踏入一片泥泞, 泥点飞溅, 但这匹雪白神骏依旧蹄下生风,毫不为之停留。 马上之人面容冷峻、眸光沉沉, 他一袭珠白长袍, 玄色披风在肃风中翻飞, 露出飞扬而起的袍角,似凉夜里一道残雪。 在神骏疾驰而过许久,一行腰挎斩风刃、身着夜行衣的黑衣骑追逐过来, 有马匹骤然止步跪下,一声嘶鸣, 骑马的人亦呼哧呼哧大声喘气。 领头的张辞水翻身换马, 紧扣缰绳再度朝前方追去,身后黑衣骑扯着嗓子朝张辞水背影喊:“不行啊首领,陛下的照夜白太快,我等根本追不上。” 照夜白是宣珩允的坐骑, 是专门培育战马的司马监精选汗血宝马三代育种, 且宣珩允本就精通骑射。 张辞水扭头朝后看,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根儿干到冒血,他大口吸入湿润夜气,喊道:“我等都是陛下一手□□的暗卫,如今却追不上陛下脚步, 丢人!” 一干黑衣骑精锐沉默下来, 纷纷翻身换马朝前追去。 这一路上, 他们数匹马轮换, 四天三夜不停歇,有兄弟的战马都差点跑死,可再看陛下,就像不知道累似的,就连陛下那匹照夜白都仿佛有无穷力量。 他们不知道,照夜白还是匹小马在马厩里饮奶时,是昭阳郡主腰缠骨鞭把它从一众刚出生的幼马里选了出来。 主人去心似箭,照夜白通人性,它也想念那个笑起来像山涧泉水流过的明媚女子了。 而此次南巡随行的重臣们被远远抛在后边,此时正里三层外三层将崔少卿围着,要他交出陛下的下落。 换马之后,这队黑衣骑不顾一切加速朝前冲,难免撞上倾斜至小路上的长竹,干净利落的断裂声伴随着惊起的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黑衣骑再无人说多余的话。 在他们竭尽所能之下,终于在天际渐现熙光之时,穿出紫竹林,追上了逐渐疲惫放缓速度的照夜白。 而那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放缓速度,最终停在一座山角下,陛下绷直脊背端坐在马背上,仰望山巅,神色沉静,犹如远归的游客终于近乡。 逐渐追近的两个黑衣骑猛拉绳缰,这才没有冲过去,他们夹了夹马腹,尽可能毫无存在感地往后退出一段距离。 “陛下这是干嘛呢,都仰头瞧半天了。”说话的人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山腰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片桃红,“再看下去,都要成望夫石了,不对,陛下是男子,望妻石。” “嘘!胡说什么!”另一人喝道:“当心张首领听到把你脑袋拧下来!” 说话的人立刻噤声,满脸凄风苦雨。再一看,陛下骑着照夜白沿山路已往山上去,张辞水转身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就地休息,无须再跟。 昭阳郡主的行宫建在半山腰上,选址和行宫的建设皆是奉化帝亲自督工。 春日的晨风轻柔,裹挟着江南特有的湿润从宣珩允脸颊拂过。 张挂着匾额的秀丽府门,被开得绚烂的桃花左右簇拥,花香馥郁香甜,这是楚明玥喜欢的香气。 宣珩允翻身下马,迈动脚步朝紧闭的府门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白墙青瓦挂着两盏府灯,是青鸾羊角风灯,灯下垂挂着一串风铎,山风淌过,玉片撞击出阵阵清音。 宣珩允在府门前顿住脚步,那习习山风从他疯狂跃动的心里漏过。 “此处是昭阳郡主私宅,不允驻留,还请公子速速离去。”从隐蔽处走出两个府仆打扮的青年人,他们声音中气十足,行止训练有素。 宣珩允蓦然无暇顾及二人的无礼阻拦,只听见胸膛间心如擂鼓,看眼前璨世繁花。 “我们公子和昭阳郡主是故交,此番路过,上山拜望。”张辞水牵着马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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