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玥怔愣瞬息,终于明白过来何为“疯犬啃杀”,她惊骇于这前半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啃杀,这是个什么刑罚,他竟还自创出如此恶劣的杀人方式, 这一霎那,她再次记起少时见他骑坐在身形是他三倍的太监身上举刀刺入他身体的画面。 这样的性情,真的能做皇帝吗。 “你……”她缓慢的动了动双唇,赫然看见那双仰望过来的桃花眸里骤然亮起璨光。 “皇姐果然更喜欢我。”他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眸光澄澈荡漾,手下隔着被堆挤在一起的裙裾轻轻捏了捏。 “什么……唔!”楚明玥刚一开口,腿腹那里并不多的薄肌被猛然一捏,微妙的刺痒感顿时蔓延全身,她轻呼一声立时紧咬下唇,同时双颊一阵燥.热,只得凤眸嗔怨视过去。 她向上提膝,尝试挪动双腿,下一刻,小疯子抱得愈发紧了,而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的对话,带着愠气道:“何来更喜欢哪一个?你们是一个人,在我眼中,你,你们本是一人。” 她忽然改口,未把那句“你不过是病了”说出口,怕一个不慎再刺激到他。 “我朝废除严刑酷法已有百年,你此举必要引得中枢之臣们惶恐,如今坊间流言本就对你不利,你这么胡来,风气恐会愈发动荡,朝廷里的非议,也会尘嚣直上。” 楚明玥很快镇静下来,深深看他一眼。 “无妨,朝上那些人,”宣珩允挑动唇角嗤笑一声,“我还能怕他们?” “你是皇帝,这般行径是不需忌惮他们,可如此一来,他们会惧怕,史官又会如何看待你?” 宣珩允忽然沉下面容,肃色染眉,直直盯着楚明玥,冷淡道:“这么说,皇姐是认为他才更适合做皇帝。” 楚明玥愕然,她何时这么认为?不过是想劝他仁政善民,怎就又扯回青睐哪一个的问题上了,脑子生病的人,当真不可理喻。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道:“陛下若无他事,就放我离开。” “你要去给沈从言送行?” “他是我大哥。”楚明玥然一口气,她没有发现,自她今日踏入大明河宫,自蹲在她膝前的人承认自己是宣九,她对他荒唐行径的忍耐力就高了许多。 甚至,来时路上的不安也消散于无形,她对眼前人渐渐变得包容,就好像往日那些受过的委屈,当真与眼前人无关。 但她又清晰的知道,他们本是一人。这个矛盾的认知无形中影响着她的行为。 宣珩允终于松开她的双腿站了起来,下一刻,他俯身凑近楚明玥耳畔,轻吐气息,道出一个惊骇的消息。 楚明玥顿时睁圆那双凤眸。 这人一脸轻松地叙述着可怕的事情。 她的心头瞬霎冰凉,连带着灼烫的双颊都跟着冷下来,她忽而一手拍案,“大哥此行,危险!” “前日里在朱雀大街遇上,他何故不告诉我。” “是啊,他有意瞒你呢。”宣珩允脸上漾着黠笑,“委实太不像话。” 楚明玥胸腔里直喷火,怒瞪近在咫尺的人,“陛下不必挑拨,我朝北边境面临动荡,我怎会因此迁怒兄长。” 消息是三日前传入京中,这便解释了为何古纥会派死士到上京为乱。 原是古纥王忽然暴病亡故,喜战的鹰王顺位称皇,其一上位,就单方面撕毁与大宛盟约,甚至不管不顾正在大宛境内经商的古纥百姓,欲挑起战乱。 “大哥领军一方,若生战乱,自当冲在最前方,守卫疆土、护佑百姓,是他之责,他定是怕我担心,故而瞒着我,这,算不得欺瞒。” 宣珩允负手退开,缄默几息,突然笑出声来。他的阿玥是善良的,她什么都不知,就这样就很好,他甚至愿意为了阿玥,全沈从言一个体面的死法,只要她能开心的活着。 为了那个自负清高的人,她曾经忍受太多阴霾,她这般明媚的人,不该再去理会暗光里的阴狎。 而她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家常随意,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二人再不用客气生疏的交谈,他等这一日太久了。 楚明玥可不知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感慨,倏尔起身,黛眉紧缩瞪着那张诡异笑着的人,朝他肩头就是一拳头。 “陛下当真幸灾乐祸?我大哥此行,守得是谁的国?!” “唔!”宣珩允捂着左肩,眉头一蹙,却是轻挑懒散的口吻,“好疼。” 楚明玥乜他一眼,提履就往门外走,话虽说得漂亮,可一想到兄长此行,是出生入死,心就拧成一团。 她自幼目送阿爹行军离去的背影数不清多少回,每一回,都仿若经历一番生离死别,战场刀枪无眼,谁不是浴血奋战,一军统帅更不会安坐营帐,守家卫国是荣耀,可也是会丢命的事啊。 宣珩允凝视着纤拨的背影,向前伸了伸手臂,跟着追了出去,只是背于身后的左手,动作颇有些不自如。 楚明玥绣履紧促,裙裾掩着鞋上荷尖若隐若现,闻得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目不斜视冷淡开口,“陛下是要阻我为兄长送行?” “我陪皇姐一起去。”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的人懒懒开口:“不过方才钟过五响,送军典仪已过,此时沈将军怕是已出城了。” “皇姐稍等片刻。”宣珩允扯着她衣袖拦下她,“我让崔旺带照夜白出来,我陪你追出城,总能追上的。” 楚明玥步履停顿,抬眸望他,“你不拦我?” “宣九不想让皇姐留有憾事,若此次你不去送他,一旦他在战场有个意外,皇姐这辈子就再难忘他。” 常言道,死去的人才最坚不可摧,再无弱点,介时,纵使将其往日恶行告之,也会落个小人行径的名声。 楚明玥默然接受。 而城郊外一处土坡上,一行二十余人停马往东边张望。随圣驾南巡的一支军队未停行迹,已走在前边。 为首的沈从言一身束袖短装,未披铠甲,他手握缰绳肃面冷颜,久不言语。 “将军,郡主许是不来了。”他身后一人脸覆面具,骑着一匹眉心一簇白的红棕战马。 沈从言冷声道:“昭阳定会来郊外为我送行。” “沈季传回消息,郡主一早就被崔旺接进宫了。” “定是那人使了手段逼迫她不许来见我。”沈从言攥紧缰绳,手背青筋凸起。 “将军放心,有沈季在侯府,郡主即使不来,大计也能顺利进行。” “传令沈季,不可伤到她。”沈从言一声高喝,马蹄扬尘而去。 二十余战马蹄声赫赫,一路向西而去。
第74章 74、74 烈日当头, 照夜白似一道白昼流光,自宫门贯穿朱雀门,它的身后, 远远跟着一匹高头骏马, 再往后,还有四五匹马紧追其后。 朱雀大街上行人驻足遥望, 只捕捉到一阵裹挟着马膻味的热风扑面, 和一抹绯红霞火。 有上了年纪的茶馆掌柜拉一把伫立在街心的青年郎, 提醒他当心后边追来的骏马。 “看着是郡主殿下出城呢。”老人笑呵呵给青年郎让出一碗解暑凉茶。 背着招文袋的青年郎接过茶碗道谢,朝着红影消失的方向嘀咕,“郡主怎能称殿下。” 老掌柜捋一把花须, “先生是外乡人吧,可是来赶今年秋试?在这皇城里, 能称一声殿下的郡主, 就一人,待先生多住几日便知。” 这两句话的功夫,张辞水带人追了出去。 一边策马,他一边冲后边弟兄们扯着嗓子喊:“都机灵点, 一会儿一旦有危险……” “首领放心, 我等誓死护陛下周全。” “放你娘的狗屁!”张辞水朝说话的人瞪过去, 手背横抹鬓角汗珠,“要想活命,都给我护好郡主安全,郡主掉根头发丝儿, 谁都救不了你们!” “是属下愚钝, 多谢张首领提点。”方才说话的人捏一把冷汗。 这些都是黑衣骑的死士乔装打扮, 扮成的宫中禁卫, 皆知沈从言此次离京,留在侯府周围不少眼线,也知陛下与绥远军当今主帅即将撕掉最后一层和善的伪装。 照夜白停在城郊的土坡上,未下马。 宣珩允的马随后而至,与照夜白齐头停下。 楚明玥扇动纤密睫羽,向四周眺望一圈,未见沈从言踪迹,头顶烈日晃眼,照得她眼底酸胀。 她与沈从言的情谊,是胜过亲兄妹的存在,在楚明玥眼中,那个不苟言笑的人就是她的亲大哥,尤其定远侯去世之后,这便是她于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此刻错过给他送行,她的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就好像错过今日,就是永别。 想到这里,她连忙在心底连呸三声,大哥是她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行军打仗、布兵谋营,他自是熟稔于胸,不过是古纥小国,断不会送命的。 “皇姐若放心不下,可修书一封。”宣珩允侧目凝望那张落寞的脸,心底跟着一阵悸痛,在这一刻,他愿意多给沈从言一次机会。 给他一个舒坦些的死法。 楚明玥默然点头应下。 六月暑日,阳光毒辣,一行人未在城郊多逗留,策马回城。 楚明玥径直回了定远侯府,宣珩允本是一路跟着她,却在踏入侯府大门时被楚明玥拦下,以“我乏了”为由关在门外。 宣珩允摸了摸鼻尖,未有愠意,反倒是脸上兜不住的喜色,只因她方才的一颦一言都未跟他客气,不客气,就是不和他见外,这是把他宣九当自己人呢。 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愣是让张辞水瞧着大热天出一身鸡皮疙瘩,在他眼中,陛下是愈发阴晴不定、喜怒难测了。 哪有人吃了闭门羹,还偷着乐的道理,这不是魔怔了是什么。 正这么想着,他眼角一耸,正巧瞧见陛下半掩在袖袍下了左手,似在微微颤抖,他疑心看错了,又定睛一看,白色的绷带上隐隐渗出血迹。 张辞水摸一把额角冷汗,赶紧命人去请孙太医,好在陛下未在宫外停留,回宫倒是爽快。 大明河宫。 宣珩允懒洋洋靠坐在紫檀椅上,孙太医小心谨慎拆开染着血迹的绷带,乍一看再次裂开的伤口,孙太医倒吸一口气。 可受伤的人右手撑头,全不在意,脸上挂着浅浅一层笑意,一看便知正在神游。 孙太医抬眼看一眼,轻咳一声,见座上之人仍旧双眸含着一汪春水,眸光散着并未聚拢。只得再次提高了音量一阵猛咳。 宣珩允终于回神,诧异扫过咳的面赤耳红的老太医,“孙太医病了?” 孙太医垂目观鼻,一声丧叹:“老臣无病,倒是陛下手腕的伤,若是再不痊愈,拖得久了,一旦伤到筋络,日后恐会影响陛下持物发力。” 宣珩允一贯不喜太医在他面前过分强调伤情,且这副身子也是那个人的,若是几日前,伤不伤的,他可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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