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蕴空顿了顿,停下动作,声音低哑,“疼了么?” 肩膀震动,他能感到她在摇头。 贴着耳廓,公主细哑的嗓音传来,“蕴空,陈婉说我是个好人,但我觉得,我只是比较幸运。” 一个人的不公,显示出来的是制度的不公。只要在这种制度下,就无人能幸免。 她不过是个侥幸逃脱的幸运儿。 只是,她不可能永远幸运。 感受到腰间的手臂逐渐收拢,凤眸颤了颤,越浮玉轻轻开口,声音带着未散去的情哑,却也愈发冷静,“我一直相信一件事,人的幸运是有限的,此消彼长。某方面多一点,另一方面就要少一点。” 她生来就在众人仰望的位置上,容貌、金钱、权利,她偶尔会觉得,自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直到今天,她遇到了。 越浮玉趴在蕴空怀中,感受到佛子起伏的心跳,声音压低,“蕴空,你对我的欲.望,消解了么?” 薄唇轻抿,蕴空抬眸,静静看向窗子。 窗户透亮,隐约映出他的表情。男人目光幽深,眉峰压低,冷削的侧脸绷紧,冷漠地仿佛没有一丝情感。 可与此同时,漆黑的眼底是冶暗的光,几乎不用细看,就能见到眼底浓稠的暗欲、以及化不开的缱绻。 蕴空垂眸,不再看本来就知道的答案。 他以为顺应万法、以戒为师,就能破除对她的情与欲。 可事实是,破庙中的男人拽住公主的手腕时,他忘记戒、忘记法、忘记僧人的慈悲,唯有冰冷的杀意。 没有离欲,也没有断情,他陷入更多的尘世情感当中,喜怒哀乐因她而起,贪嗔痴念因她而生。 他应该爱世人,可这份爱落在她身上时,总是偏了几分。 他正坠向无边炼狱,他挣扎着,却又带着几分甘之如饴。 所以,今晚她是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么? 五指虚虚拢紧,蕴空闭了闭眼,哑声应道,“嗯。” 她不该因此难过,她不该因任何事难过。 佛子低哑的回答落入耳畔,越浮玉静静听着,所有旖旎的心思都在这个字中尘埃落定。 意识到动心的时候,她不是没动摇过。 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可从陈婉房间离开时,她恰好看见佛子。 因为提问的人太多了,蕴空干脆坐在大堂中,布道讲经。 商人大多迷信,因此佛教在莱州很受欢迎。蕴空刚出现,大堂里便坐满了人。他们热切又尊敬地望着他,虔诚等待他的解答,如同等待佛祖的祝福。 越浮玉站在楼梯,手指搭着栏杆,一点点收紧。 她想起离开那日,同样是诵经,国子监零落的人群。 蕴空不该被那样对待。 他就该像现在这样,坐在高高的讲坛上,如皎皎冷月,高居云端。 他该诵经讲佛、普度众生;他该践行佛道、济世度人;他该受万人敬仰、后世传颂。 那是他曾经拥有,也该继续拥有的人生。 他是佛子,是神明。 不该为尘世所累,更不该因她折腰。 越浮玉告诉自己,她该做出正确的决定。 “那就好,”从回忆中抽离,越浮玉缓缓笑了,红唇开合,她轻轻开口,“大师,如何断情离欲,你教教本宫吧。”
第54章 拒绝 黑夜寂静, 风声都凝滞,公主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却像空旷原野传来的长鸣, 宏大盛烈, 猝不及防撞进心底。 两人距离太近, 蕴空毫无预兆地听见她的心跳。 柔软的、安宁的。 却也剧烈的、鼓噪的。 公主今夜问过的问题忽然在耳边接连响起, “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佛道么?” “您对我的欲.望, 消散了么。” “如何离欲断情, 你教教本宫吧。” 肩膀还湿着, 公主这一夜的眼泪,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 她也心动。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蕴空骤然抬头。 长久抑制的情与欲, 因一句话轰然破碎,什么东西从心脏叫嚣着冲出来, 漆黑的瞳孔中迸出冶暗的光。 “啊——” 越浮玉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已经被蕴空压在窗上。他单手撑在她的腰侧,玄色僧袍覆上来,粗粝指腹沿着她的缓缓腰线向上,划过纤细的锁骨, 划过柔软湿润的唇瓣,最终,盖住她的双眼。 是一个近乎禁锢的姿态。 他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酒意随着身体的颠倒忽然上涌, 越浮玉脑中有片刻混沌,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只记得, 刚才一瞬间,她看见了蕴空的眼神。 滚烫的、沉暗的、汹涌的。 看不见的情焰在他漆黑的眼底翻滚沸腾,好像巨石砸进岩浆,迸溅出猩红的火星,连灵魂都灼痛。 无论是佛子此时的动作,还是他的眼神,都太过危险。可越浮玉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有刚被抱起来的时候,因为惊吓,本能挣扎了一下,除此以外,再无动作。 长发散在窗边,好像柔顺的绸布,蕴空感受到怀中人近乎顺从的姿态,眼神愈发沉暗,晦暗的目光逡巡向下。 他看见衣领下一片雪白,挺翘的雪山撑起薄衫,蓓蕾隐约勾勒出轮廓,僧袍上的扣子无意间刮过凸起,引她轻轻栗颤。还未褪去的情潮被再次勾起,公主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低吟。 娇娇软软的声音钻进耳朵,蕴空所剩无几的理智全线崩塌,身体突然下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坚硬的胸膛覆住她柔软的身体,清冷的檀香与甜腻的馨香碰撞交融,他俯身,冷薄唇瓣距离贪婪许久的红唇只有一丝距离。 然后,骤然停住。 视线被遮挡,越浮玉什么都看不见,其他感官却愈发灵敏。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背后的窗台很凉,靠过来的呼吸剧烈又沉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佛子滚烫的视线和灼烧的暗欲犹如实质,几乎要带着她一同燃烧。 可就在吻上来的前一刻,他忽然顿住,身体僵住,手臂收紧。 恍惚间,越浮玉感受到一种崩腾的、溃败的情感。 情与欲叫嚣,让他更进一步,亲吻、亲密、密不可分;道与法警告,让他后退更远,克制、远离、心无杂念。 蕴空鲜少失控。 越浮玉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他在山洞,哑声询问为何不能是他;以及这次,他知道,不能是他。 佛子陷在两者之间,进不得,退不得,好像只能这样抱着她,五指收拢,陷入皮肉,仿佛要捏碎骨骼,将她捏碎了融进骨血。 越浮玉很清楚,此时此刻,只要她向前一点点,就能吻上心动的人。若是更进一步,或许还有其他。 可她什么都没做,而是在佛子近乎灼痛的拥抱中,红唇一点一点翘起,心里最后一丝不甘心也消失了。 算了,就到这里吧。 比起清冷疏离、无欲无求的佛子变成这副笼中困兽般的模样,她这份喜欢,似乎也算不上重要。 窗户在两人跌倒时被撞开,细雨飘进来,冰冷雨滴打在脸上身上,驱散了空气中的滚烫灼热,也驱散了酒意。 越浮玉抬手,学着蕴空的样子,也捂住他的双眼。 “大师,”她轻轻开口,感到佛子突然绷紧的身躯,勾唇笑了。她真的在笑,带着深思熟虑后的释然,“虽然本宫说过很多次,但这次是真的。从莱州回去后,您回白云寺吧,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她渡不了他。 所以,比起拽着他一同沉沦,越浮玉更愿意放佛子离开。 她扬起唇,语调娇俏,像是撒娇,说出的话却是拒绝,“还有,不许再对本宫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她知道佛子会懂的。 那些撩人的,一遍又一遍让她心乱乃至沉沦的话,以后还是不必了。 越浮玉始终维持着欢快的语调,想让离别体面一点。可她没发现,她挡住佛子的手指并没并拢。 隔着指缝,黑眸垂落,蕴空看着她的表情。 长夜无声,远处画舫火光明亮,公主在光中,白皙纤细的脖颈扬起,好像初见那一幕。她坐在白玉河畔,红裙潋滟,媚色无边。 比起那时的遥远,她近在咫尺,就在他怀中;可比起那时,她又距离他更远。 蕴空望着公主,黑色瞳孔沉暗如墨。 欲望、缱绻、怒意、戒法、礼数……无数情绪在脑海中翻滚,像是左右拉扯的弦,几乎要将他撕碎,可那么多情绪,却又在她陡然滴落的眼泪中,瞬间浇熄。 “答应吧,蕴空,”眼角泪水越来越多,凉凉的从脸颊划过,没入鬓间,越浮玉咬着唇,极力掩饰话语中的哽咽,“你说过的,只要本宫想要的,你都会答应。” 柔软的睫毛划过掌心,带着泪水的潮湿。蕴空阖眸,自嘲笑了。 怎么会有人这样,明明哭着,吐出来的话语却字字如刀。 凉风忽起,吹灭房间内唯一的烛火,房间里寂静无声。越浮玉仰着头,几乎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就在这时,佛子收拢手臂,将她抱回床上。床幔落下,两人彻底坠在阴影中,看不见表情。 越浮玉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眼尾,蕴空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许久后,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 一如既往,如您所愿。 * 第二日清晨,越浮玉在柔软的被子堆里醒来。她刚拽开床幔,门口便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小姐?” 庄掌柜知道她的身份,不敢怠慢,早早派了侍女守在门口。越浮玉无意为难对方,头埋在被子,闷声回道,“进来。” 侍女端着盆进来,眼睛紧紧盯着脚下一寸地方,不敢放肆。 庄掌柜吩咐过,这位小姐是贵人,绝对不能得罪。侍女沉默地端过东西,始终没有多看,可递上水盆时,垂落的视线无可避免落在水中的倒映上。 看见对方面容的一瞬间,侍女忽然怔住。 好、好漂亮。 只是……侍女咬了咬唇,虽然庄掌柜屡次提醒她不要多言,但还是没忍住,试探地递过一片软巾,“小姐,敷敷眼睛。” 越浮玉接过软巾,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直到她坐在梳妆台前,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凤眸高挑,却和妩媚没有半点关系,眼睛肿成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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