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让他如此轻松就得了这个都护。”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韩相索性放了他的衣袖:“行,你去,被圣上撅回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没人拦着, 御史大夫反而不动弹了。 韩相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的窘态。他看得清楚, 也早就有了觉悟。凡是在傅朝瑜的事儿上圣上都是最坚决的, 谁劝了也不好使。傅朝瑜未必是最衷心的那个,杨直作为圣上心腹,要说衷心, 他论第二, 没人敢说第一, 傅朝瑜也不行, 但傅朝瑜肯定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贴心,而且同圣上目标一致。世家还想着借助皇权庇护自己,傅朝瑜则不然, 他乃商贾出身,背后无人, 便无利益纠纷,圣上用起来愈发得心应手了。 几个御史闹着要进言,却也无疾而终。 留在原地的淮阳王反复回忆方才那道圣旨,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等到这一日,淮阳王还是觉得心寒。论资历,他远胜傅朝瑜,论身份,他是大魏的淮阳王,论亲疏,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他曾立下赫赫战功,更在西北为国戍边多年,凭什么如今一个傅朝瑜却能压在他手上?镇北都护,好生威风啊,连他这个淮阳王都要听命于对方。淮阳王心底冷笑,眼底变幻莫测,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不明白这是为何,分明之前皇上还对他格外信重,即便上回带着傅朝瑜前往阳关也未曾让傅朝瑜越过他,在淮阳王看来,哪怕皇上出于忌惮不会让他统揽西北军政,但应当还是会同他商议过后再下旨意,绝对会顾全他的颜面,最有可能是给他加封一个虚衔以示安抚。可如今,什么都没有……究竟是什么让皇上短时间内改变了想法? 周元懿见淮阳王呆愣在此处,心生好奇,遂叫了他一声。 淮阳王回神,低头看了对方一眼,恍然大悟,是因为这两个小皇孙! 淮阳王如梦初醒,他这个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哪怕他并未表现出来,可到底还是介意的。这两个小皇孙为了拉拢他彼此争斗,最后反而害了他,真是两个祸害,比傅朝瑜还要面无可憎! 周元懿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不明白淮阳王为何突然这般吓人。 他不敢说话,淮阳王只是面色阴翳地地撇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 这次是他大意被这两个小皇孙给连累了,如今便是再后悔,也为时晚矣。 周元懿无端遭了人嫌弃,心情也变得差了许多,好在即便是拉拢不到淮阳王,他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那位达坦王子提供的消息,想来父王还是能够用上的。 傅朝瑜升官的消息很快传来,正在陪使臣的吴之焕听闻之后,提着一壶酒便过来恭贺傅朝瑜了。这会儿没人,他说话便随便了许多,甚至揶揄道:“如今见你一面可真难,圣上整日整日地将你带在身边,都想跟你说个话都没机会。” 傅朝瑜得意道:“我比较受宠。” 吴之焕:“……” 还是这么厚脸皮。 傅朝瑜顺势跟他说了皇上有意征讨西南一事,又顺便跟他说了自己在皇上年前举荐过他,让他这些日子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学学南边的话。 吴之焕承他的情,道了一句多谢。他没有根基也没有人脉,缺的正是出头的机会,傅朝瑜给他争取的机会太过宝贵,一旦成功,他便能在圣上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届时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他。 难得有时间闲聊,两人将京城西北一带的闲话都聊光了,最后提到了陈淮书。 吴之焕隐隐有些担忧:“这家伙如今跟家里闹翻了,性子越来越拧巴,平日里出来也不见他说话。你抽空多写几封信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如今也就你的话他肯听几句。”@无限好文x,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朝瑜想到国公府的事儿,也是无奈了。陈燕青野心不小,要不也不会上了太子的船,一旦绑上,想要一刀两断可就难了,这对兄弟俩闹成如今这地步,怪只怪陈燕青太固执,也太自以为是了。可惜了陈淮书,原本他们俩兄弟都已经快要重修旧好。 傅朝瑜与吴之焕聊起了京城的事儿,周景成也正抱着他五弟担忧即将的分别。 这些天虽然过得热闹,但是热闹毕竟是有尽头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尤其他父皇不放心太子,只怕早就惦记着想要回程了。周景成“呜呜”地小声抽泣,越想越心酸:“等这次回京之后,再见面就真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们这回在凉州待了这么久,父皇肯定对他们出行这件事甚是抵触,以后即便有机会出门,父皇也未必同意。一想到即将要回不得半点自由的皇宫,周景成便伤心欲绝。 周景文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他母妃每隔几日便要写一封信寄过来催促他回京,周景文不愿意回复,但如今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他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凉州衙门后头的那片地,他刚播种了一批种子,尚未成熟就要离开,周景文舍不得。但他总不能将那块地铲走带回去吧,这也不切实际。 回宫之后他还能继续种地吗,周景文不知道…… 周景成还在絮絮叨叨,虽然体格不小,但是兄弟二人相处时仿佛周景渊才是兄长一般,安慰也好,开解也罢,一般都是周景渊做的:“虽不在一处,但是也可以时常通信,我在这边若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寄给你的。你回了弘文馆,在武学上狠狠压制周元懿他们俩,也可同我一起分享。” 周景成立马抬起头来,十分可惜:“若是当初在凉州时就能跟他们比划比划就好了,可惜父皇偏心,满脑子只有他那两个好孙子。” 周景渊眉眼弯弯:“他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偏心了。” 这话周景成便听不懂了:“为何啊?” 周景文仿佛猜到了一点,但是又有些模糊,说不出全部来,只下意识地看向周景渊。 周景渊只道:“远的香,近的臭吧,接触多了也就不喜欢了。下回他们要争你就让他们争,跟他们比武可以,一次就行了,没必要比得太多。” 周景渊猜测,他们要是输了之后会蹦跶得更厉害,真到了这时候也不用管。他们那位父皇喜欢没有野心的,一旦野心与欲望暴露无遗,那也就离失宠不远了。 周景成不明所以,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虽然不听他父皇的话,但是五弟跟傅舅舅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周景渊猜到了皇上小心眼,但实际上,皇上的心眼远要比他以为得还要小许多。 之前周元懿这对堂兄俩讨好淮阳王,淮阳王便被皇上给惦记上了。如今周元懿被凶了,不愿意再自讨没趣,可周元熙却觉得机会来了,眼瞅着周元懿半途而废没人跟自己争抢,于是越发卖力地讨好淮阳王。他父王如今失势,比不得太子在京中大权独揽,他一定得替父王、也替他自己多多拉拢淮阳王。 任凭淮阳王如此对他冷眼相待,周元熙始终不放弃,甚至越挫越勇,觉得这是淮阳王对自己的考验。 淮阳王:“……” 他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这两个小皇孙接近自己的机会。这两个小崽子,甚至还不如五皇子,五皇子好歹知进退些。 小皇孙对他百般讨好,他皇兄的目光也一日日的叫人难堪。淮阳王本来因为傅朝瑜被点为镇北都护一事对皇上多有怨怼,可如今被这小皇孙拖了后腿,什么埋怨愤恨全都化为乌有。 淮阳王当即请辞,说要先带人回到阳关。 他若是继续在张掖逗留下去,迟早要被这两个小皇孙给害死。太子恶毒,大皇子愚蠢,这两个小皇孙也不见得聪慧。先前听过皇上吹嘘他们二人文武兼修,如今看来大抵也就是中人之姿吧,甚至比不得他的景行,景行被押在京城都没犯过这样的蠢。 皇上虽然对淮阳王跟两个小皇孙有些想法,但是淮阳王如今真同他示弱之后,皇上态度还是软和了许多,甚至主动提及了镇北都护一事。皇上似乎对淮阳王推心置腹:“朕设镇北都护府,一则是为了拱卫京师,二则也是为了同西域诸多进行商贸往来。你虽在西北戍边多年,但是同河西走廊五州官员毕竟不熟悉。如今凉州的成绩有目共睹,又有万国博览会的功劳在,西域使臣与中原各地商贾也只认他傅朝瑜。论理,这都护你与他二人都做的,但朕担心将此事交给你之后会有人不服,届时西北一带只怕要生内乱。” 他说得诚挚,仿佛一心一意替这个皇弟着想,可淮阳王听来却只觉荒谬。商贾一事他认,可他在阳关多年,连肃州的知州都是他的岳丈,怎可能与西北诸州官员不熟?说到底,不过是忌惮他手中的权势罢了。若他上位,西北无人能及;若傅朝瑜上位,他们二人互相制衡,只有他这位皇兄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算计。 皇上又问:“你可会怨朕?” 淮阳王姿态谦卑地跪下表衷心:“皇兄此举自有皇兄的道理,再者臣弟从未肖想出任镇北都护,只要于江山社稷有益,不拘是谁,臣弟都会鼎力支持。” 皇上将其扶起来。兄弟二人表演了一番兄友弟恭,彼此似乎都很感动。 当晚,淮阳王成功请辞,带着几个亲兵折返阳关。 对此,周元熙颇为遗憾,他甚至都以为成功将近,结果淮阳王人走了,真是可惜,他怎么就不多留几日呢…… 隆重的宴饮之后,诸多的订单差不多已经都定下来了,定金先付,至于其他的,诸使臣手头并没有带那么多的钱,已写信回去,约莫半月、一月之后便有人前来将钱款结清。傅朝瑜将定金转交给各商贾,而后安排人备货。他命李成带几人全程跟进,若人手不足便从先前京城来的明经科进士里挑。如今万国博览会也不必这么多人驻守了,将他们派到合适的地方才不埋没人才。 封禅之后,诸多使臣也陆续离开了张掖。不过不少人并未立马回程,而是折返了凉州,买了不少凉州的土仪,又沿途逛完了河西走廊一带的几个州,将剩余的钱差不多都花了个干净,而后满载而归。 只有达坦王子还未走,似乎对西北很感兴趣想要多留些日子的模样。 傅朝瑜叫人多看着他些,随即同皇上一道回了凉州。 皇上暂停两日,准备启程回京,有关封禅一事还得大肆宣扬一番。而傅朝瑜则准备收拾一番,奔赴瓜州。在此之前,他还得跟皇上商议一番都护府的属官。一个凌驾于西北五州之上的行政机构,可不仅仅是一道圣旨这么简单的。治所得重建,班组也得重新组建,甚至衙门的一应制度,与西北五州的公文往来一切规矩都要新修订。若是让六部来规划,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傅朝瑜准备趁皇上还在西北时便先将这些事儿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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