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俯身,信口胡诌:“恐是底下人的人弄错了,原定的是山东莱洲的知县。” “是么?可朕方才打听到消息却是——此事乃张大人一力促成,其他人压根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多亏了张大人如此殚精竭虑,竟给朕的状元郎挑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为此还不惜疏通三省关系,张大人权势实在滔天,令朕畏惧啊。” 论阴阳怪气,皇上不输孙明达。 张俭吓得立马跪下请罪,只因皇上查到的东西太多了。 为难一个进士并不算什么大罪,可是勾连三省,这罪过可就大了,往严重了说,那便是死罪,他今日莫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不料皇上还有别的等着他,竟直接问他:“你同状元郎并没有什么恩怨,有无人指使你?” 张俭老脸都快丢尽了,却还不得不将罪名担在自己身上:“圣上明鉴……是微臣出于私心,嫉妒状元郎才华,与他人无关。微臣家中也有子弟,却从未考中进士,傅朝瑜一介商贾之子却能高中状元,微臣心下不忿才起了这等歹毒心肠。” 皇上冷笑:“你还挺会避重就轻,死罪都被你说成了私心。也罢,让你活命也无妨,如今寒门子弟为了科举糊名一事争议不断,朕有心安抚学子,无奈朝中一直有人阻挠。你既犯了大过,便替朕办成这件事如何?事成之后,朕许你半年后风光致仕,今日勾结三省官员一事也一笔勾销,不会牵连你张家儿女。” 张俭神色一僵。 他想到了冯鸣,冯鸣是被那些学子们盯上的。如今科举已经考完了,各地学子按理来说应当已经陆续离开京城了,然而今年与众不同,不少学子依旧留在国子监图书馆里,每日写诗文抨击礼部侍郎。托了这些学生的福,冯鸣本来还算可以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冯鸣得罪的是学子,可若是他应下此事得罪的可就是满朝文武了,学子的叫骂固然可恨,但是朝中同僚的排挤更是可怕,纵然能保他性命,但是后患无穷。张俭万不敢应下,支支吾吾不作声。 皇上也不逼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你的妻子乃是方家女是吧?此事,是太子所为?” 张俭后背一紧,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连忙将太子撇清关系:“太子光风霁月,虚怀若谷,怎会与此事有关?” 皇上笃定:“那便是皇后了,是该好好查一查了。长乐宫近来有无人出宫,有无人勾结吏部,朕不信查不出来。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平,朕这后宫早该整治一番。” 张俭吓得开始结巴了下来:“圣,圣上明鉴,皇后娘娘绝,不可能与此事有关。” 皇上半点没听进去,自说自话:“勾结后宫,欺君罔上,皆是重罪。皇后牝鸡司晨,更是罪加一等,你二人所犯之罪可都不小啊。” 说完,皇上含笑着扫向张俭,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张俭失神地看着上首,圣上怎么对皇后娘娘也一点不顾惜夫妻之情? 皇上面容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张俭知道,皇上是在逼他做抉择。此事若成,他在朝中也不剩什么助力了,他一蹶不振,皇后轻则自断臂膀。可他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 垂头丧气地从大明宫出来后,张俭抬眼四顾,分明烈日当空,他却如坠冰窖。 人一旦狂妄起来,便离死不远了,他如是,皇后未尝不是如此呢?唯一庆幸的是皇上似乎并不想将此事闹大,但愿他的退让能让圣上收手,但愿皇后之位还能稳固如初。 张俭心如死灰,却不知皇上如今也心绪难平。 他无人可以诉苦,唯有成安能够信任,这些话若是同外头的大臣说传出去必惹得朝野动荡,但皇上不吐不快,他如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皇后为何能蠢到这个份儿上?” 成安都习惯了圣上说谁都是蠢了,恐怕在他眼里京城就没几个是不蠢的。 皇上最纳闷的是:“从前怎么没见她这般蠢钝?” 成安提醒:“您从前在外征战,与皇后一年才见几次面?也就这两年天下太平,您才在宫中长住。” 皇上无言以对,似乎是这样的。他从前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少,当时后宫一切都丢给皇后也没见出什么岔子。太子懂事,朝臣也算安分守己,他并未什么不满。如今想来,只怕这安分之下都是皇后的一言堂。前朝时,后宫干政之风盛行,他这位皇后该不会是想效仿前朝吧? 疑心一起,皇上便不准备轻拿轻放了,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后宫的账,若有疏漏,直接找皇后身边的人审问就是了。” 成安正要下去,皇上又想起一件事情,叫住了人:“若能抓住皇后亲近的宫女,记得审一审当年傅美人一事。” 那案子所有的证人都已经死绝了,他一直怀疑此事是皇后所为,只苦于没有证据,且他也不愿意为了一个美人大费周章设计皇后。但这回不同,皇后染指前朝犯了皇上的逆鳞,若能顺x带审一审皇后身边的人,说不定能问清那桩悬案。 晌午过后,傅朝瑜封侯的消息便已传遍了后宫。尚书省封侯的圣旨已经拟好,圣上似乎并未有意瞒着众人。听闻是傅朝瑜献了良种,皇上为了嘉奖才封了侯爵。 至于那良种,似乎就是昨儿傅朝瑜进献上来的,宫中甚少有人见过其模样,那些种子如今都交给了司农寺培育,听闻兵部还派了人前去看守,足以见前朝对此事之看重。可没瞧见东西,众人还是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良种才能换得一个侯爵。 “安平侯……” 皇后呢喃两句,神色陡然阴狠下来,“好一个安平侯。” 那傅朝瑜为何有这般运道?连老天爷似乎也在帮着他? 她才吩咐张俭将他外放,结果傅朝瑜转而献了良种,那授官外放一事多半成不了。她就知道这姐弟俩天生与她犯冲,凡是遇到他们,必定没有好事。可让皇后就这么认输,却是不能够了。她在后宫纵横多年,就连端妃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还怕一个安平侯? 然而让皇后忌惮怨恨的是圣上。 圣上愿意给一个毛头小子封侯,却不愿意放过她的母家。圣上此举究竟意在抬举傅朝瑜,还是意在抬举五皇子?若是后者,她绝不能容忍。 只是皇后再生气,却也未曾与太子说过半句傅朝瑜的不是。她的一应动作,也与太子无关,这么多年皇后早已习惯了一意孤行。 皇后领着几个女官仔细商议,才刚有了主意,成安公公忽然带人前来。扬言宫中的账目出现了问题,皇上下令彻查,竟查到了六宫不少妃嫔处收受贿赂。 各宫都有,只皇后宫中更甚,尤其是皇后身边几个受宠的女官收受的贿赂最多。 皇后被这一变故弄得一时摸不着头脑,起身询问:“往年的账,怎么如今反倒是查起来了?” 成安公公道:“因昨儿有人同圣上说后宫开销大了些,圣上这才起了念头要对账。谁料对着对着反而查出了行贿之事,娘娘应当知道,圣上对行贿之事一向是毫不容忍的。” “别的宫也抓了人?” 成安言简意赅:“各宫都在彻查。” 皇后甚至想问问太后宫中有无情况,但到底理智尚存,没牵扯出太后。 成安说完,便站着不动了,摆明了就是想让皇后交人。 皇后褪去平日里的平静从容,整张脸冷若冰霜。 成安却只是笑眯眯地与其对视:“皇后娘娘,此事是圣上吩咐的。” 皇后冷色渐收,渐渐扯出一丝笑意:“既然是圣上要查,本宫自当全力配合,崔嬷嬷,将涉事的宫人女官都带出来。” 一日功夫,偌大的长乐宫便少了将近一半人。 成安也没将不相干的人带走,人押走了便点到即止。 成安走后,皇后望着空了一半儿的长乐宫,转身便摔了一整套瓷器。 崔嬷嬷正要劝,皇后忽然抬起头来:“去查查是否真的是为了查账。” 若不是,她就该想想别的对策了。 成安对外确实打着查账和受贿一事的幌子,在后宫大肆彻查起来,六宫都被搅得天翻地覆,贵妃端妃都被波及,只是不及皇后赔进去的人手多。众人都在抱怨那个倒霉催的在皇上跟前提账册的事儿,否则也不会带出这么多事儿。 皇后见其他宫中也落了难,稍稍安分了些,可不知为何总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一般。 宫中的权柄,看似掌握在皇后手中,可实际的掌事人,依旧是皇帝。 其他宫中的人不过是陪衬,皇上最想审的,还是长乐宫宫人。 刑部、大理寺等审问犯人的手段一出,再忠心耿耿的宫人也都被撬开了嘴。先前傅美人之事之所以半途而废,不过是没有证人。如今皇后宫中的人既然落网了,此事也一并审了出来。 等底下人将结果呈到皇上跟前时,皇上静坐良久,心中又一次浮现那个已经不甚清晰的身影。 他已对不住那人一次,兴许,还要再对不住一次。 成安陪伴皇上多年,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默默问道:“圣上,这招供的女官可要处置了?” 皇上也是动了杀心的,但还想再试一试皇后:“先送她去掖庭,看看皇后有什么动静。” 傅美人无辜,但是如此丑闻断然不可外扬,皇后即便罪该万死也该是病死,而不能以谋害皇嗣、戕害宫妃为由被赐死,若让皇后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太子必首当其冲。 太子并未犯错,皇上也不至于对太子动什么念头。 可皇后恶毒实在远超皇上的想象,尤其是皇后身后还站着一群朝臣,这才是最让皇上忌惮的。若继续放任不管,任由她影响太子,大魏江山社稷迟早要毁在方家人手中。他的千秋基业,决不能为一个女人所悔。 皇上已动了杀心,可他还想看看皇后背后究竟还有些什么人,故而暂时按兵不动,以皇后管束宫人不力为由,下令将其禁足在长乐宫,不许任何人探望。 不同于长乐宫,翠微殿里却一片欢欣。他们宫中与其他宫里压根没有牵扯,查账与受贿一事也牵连不到他们身上。听闻傅朝瑜封侯,整个殿内自上到下、就连过来串门的皇子公主都没有一个是不高兴的。 周景渊坐在杌子上,一手捧着牛奶,一手托着下巴,满脑袋的想法。舅舅成了安平侯,他是不是可以出宫看看舅舅的农庄了? 听舅舅说,他那农庄里头有好多好玩儿的。 要不要把宗室的孩子都领过去呢?
第59章 授官 因着傅朝瑜陡然封爵, 周景渊这位不受宠的小皇子一下便被推至人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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