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见娘亲在帮秀秀穿衣裳,便自己穿好鞋子出了房门。 走出去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家伙,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人? 地窖里的粮食够吃吗? 木氏和江碧玉也穿上衣服出来了。 望着走进来的清一色是半大孩子,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些灾民抢房子的时候,那可都是下了死手的,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看起来像亡命之徒。 如果不是李家人厉害,这院子里的人,只怕都成为了那些灾民的食物。 木氏本来胆子就小,这几日吓得根本睡不着。 现在好了,总算有了些底气。 但是,他们身上的味道未免太重,随着人进来得越来越多,臭味也越来越浓。 木氏和江碧玉下意识想捂鼻子,但见到那些蓬头垢面的乞丐们,心中又酸得不行。 都是可怜人。 但凡日子好过些,他们也不会如此不讲卫生。 “小玉,别捂住鼻子,万一让他们以为我们嫌弃人,不好。”木氏凑到闺女耳旁说,“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知道了,娘。”江碧玉小声回应。 木氏说着话,目光落在一个小乞丐身上。 顾凌云感觉到了有视线在注视自己。 他悄悄抬头,就见有一妇人站在屋檐下,她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简直就是木府大娘子的翻版。 她是木三娘? 她怎么会在这? 等等。 想起来了。 木三娘早年嫁到建州江家。 去年建州大旱,朝廷召令灾民前往澜州乞食,他们一家应该也来了。 不过,怎么只看见她和江碧玉,江川呢? 他怎么不在? 是死了吗? 顾凌云忽然自嘲笑了下。 木家的事,关他屁事。 你现在叫顾凌云。 不是木溪鹤。 这边顾凌云已经认出故人,但木氏却没有认出他来,只觉得眼前这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有些眼熟。 多看两眼后,便挪开了视线。 顾瑾站在一旁,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记得刚刚与木氏打交道时,她就曾试探问过木氏认不认识木溪鹤,她说不认识。 但明显是假话。 现在,从顾凌云的神情看来,两人肯定认识呢。 不过,既然顾凌云不想认木氏,那就随他。 左右不过是豪门世家的一点子腌臜之事,顾瑾也没有多感兴趣。 李大海丝毫没有留意其它,他只望着鱼贯而入的孩子们,惊得说不出话。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十六个,十七个,十八个,等等还有…… 我的天,最后一个好高,好魁梧,这人怎么也沦为乞丐了? 李大海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忠义和李仁勇也面面相觑。 瑾儿这次,步子是不是迈得有点大。 张大雷走进院子,便察觉到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 他爽朗一笑,伸手抱拳行礼:“各位,在下是顾小女侠请来的护卫,名张大雷,你们可以叫我雷子,或者大雷也行。” 他声若洪钟,震得李大海霎时就回过神。 “张大侠客气,老朽是瑾儿的外祖父,姓李,名大海,以后还请多多照应。” 他们两人交谈着,顾瑾此时被李仁勇拉着问话。 “瑾儿,十九个人,都是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壮汉,我们家粮食够不够?” 顾瑾眨眨眼:“小舅,你看,我要你学数学你不学,只知道练武识字,要不然,你稍微计算,也该知道地窖里的粮食能吃多久啊。” 被外甥女揶揄,李仁勇脸红起来:“那数字看起来好麻烦,小舅瞅着就头疼,行,既然你心里有数,小舅就不多嘴了。” 李忠义此时和张大雷攀谈。 说着说着,只觉得眼熟。 咦,这不是那日修缮屋顶时,与顾瑾说话的那人么! 张大雷见被认出来,不由有些拘谨。 正要解释,李忠义搂着他的肩膀捶了下:“大雷,我知道你,你是个好人,那日之事,多谢了。” 张大雷呵呵笑道:“客气,咱跑江湖的,讲的就是仁义二字,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边在互相介绍,那边顾凌云和宋清琅他们好奇地打量小院。 房屋真小。 院子很破。 院墙高处也摇摇欲坠。 呀,师父家好穷! 顾瑾望着新收的十八个徒弟露出失望之色,假装没有看见。 她不会画饼。 讲不来以后跟着她可以直上青云,尽享荣华富贵之词。 但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带着他们活下去。 “行,今天已经很晚,大家伙先睡,等明日,师父再介绍家人与你们。” 顾瑾离开时,只说出去找帮手。 李大海他们意会后,已经将偏房腾出来,并且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 整个房间的地面全部铺上上好的油布。 油布上面又铺了一层稻草。 最后,才将瑾儿反杀后劫来的被褥铺在上面。 如此垫了几层,躺上去虽然没有炕上暖和,但是十几个半大孩子睡在一起,应该不会太冷。 李桃花心思细腻,她将灶上的热水,灌了好几个汤婆子,放在被褥里。 那些孩子躺进去后,一定会暖洋洋的。 至于原先堆放在偏房的柴火,全部挪到屋檐下和院子中。 它们用油布盖着,就算有雨雪,也不用担心会打湿。 那些孩子沦为乞丐,身上的衣裳又脏又臭。 顾瑾想让他们洗澡,但手边又没有衣服可以让他们换,想想后只让他们将脸和手脚洗干净。 幸好现在天气太冷,他们身上应该没有跳蚤,要不然,会传染到他们身上。 顾瑾不知道的是,跳蚤其实是有的。 不过,他们饿极了的时候,会互相扒拉着找跳蚤,所以头发上,衣裳里的跳蚤早就都已经吃进肚子里。 李家租住的宅院,两间最大的房间分成男女宿舍,偏房最小,目测只有十五个平方。 但是,当将里面的物品全部腾出去后,睡十八个人,还是睡得下,主要孩子们都太瘦了,几乎皮包骨。 有门有窗的房屋,比四处漏风的土地庙可要暖和多了。 但关闭房门后,气味不怎么好闻。 顾瑾便让孩子们将棉袄脱到门口外,省得被自己的衣裳熏晕。 他们按照年纪大小,在顾凌云的指挥下,脱了鞋子走入屋中。 姜福儿十一岁,年纪最小。 他第一个躺进被窝,就摸到了一个汤婆子。 汤婆子,在周国也称“脚婆”“汤媪“、“锡夫人“。
第164章 陈二狗 “汤婆子”是以锡或铜打造成南瓜样的圆壶。 圆壶上有小口可灌热水,外面再用布袋装好,以免烫伤使用之人。 “汤婆子”定价便宜,大概一百五十钱一个,所以在周国销量很大。① 只要不是很穷的人家,基本都有。 且“汤婆子”不易损坏,爱惜的人家,一个“汤婆子”可以传给几代人。 顾瑾他们家原来也有,不过分家时没分到。 此刻用的“汤婆子”还是前两日从抢院子的灾民身上扒拉下来的。 他们人人身上都揣着一个,现在还有不少“汤婆子”被李母收着。 刚刚挨着“汤婆子”,周奕冷如冰块的脚传来一股刺痛。 他又急忙将脚脚缩起。 顾凌云经验老道,他没有直接将脚放到“汤婆子”边,而是试探性的贴一下又赶紧挪开,如此反复几次,脚的温度上来了,才将脚贴住“汤婆子”。 姜福儿忽然哭了出来:“天啊,被窝里面好暖和,原来盖被子的感觉这么好……” 姜福儿脚趾头天生有六个。 可能被家人认为是不祥之兆,所以从小就被父母遗弃。 他是在孤独园长大的。 彼时那园长贪得不少银子,所以,生活在孤独园的孩子吃不饱也穿不暖。 像这种厚重的被褥,姜福儿从来没有盖过。 七岁时,朝廷拨不出款项发俸禄,孤独园就停办了。 他便开始流浪。 再后来,他在亳县讨饭时遇到宋清琅,是宋大哥在大街上将他捡回来的。 可能是雏鸟情结,所以他和宋清琅关系最好。 不过,此刻因为按照年龄排序,他没有和宋清琅睡在一起。 听到姜福儿哭,其他孩子也想起各自的悲惨身世,偷偷哭起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住过有门有窗的房屋,也没有使用过“汤婆子”这么好的取暖器具。 师父她真的很好! “琅哥,那个小姑娘,啊呸不对,是师父,他们家里的人看起来好严肃,我有点害怕。”穆小七朝宋清琅靠了靠,轻声说。 穆小七是十八个乞丐胆子最小的。 也是最后加入土地庙乞丐帮的。 他的家人都死在这次雪灾,粮食也通通埋入地窖里,根本拿不出来。 出事时,如果不是他娘亲以命相护,屋顶坠落时,肯定也被大梁砸死。 宋清琅在被窝里捏了下他的手,“别怕,习惯就好了。” 宋家家境中落前,也曾聘请过游侠儿做护卫。 那些游侠儿,他们很多人都曾经杀过人,自带一股煞气。 穆小七说的严肃,其实就是煞气。 宋清琅之前打探消息的时候,怕惊动院中人,只敢躲在墙根听声音,从声音分辨出里面有多少人。 如果与师父打一个照面,宋清琅肯定会放弃抢粮的计划。 不过,也幸亏他阴差阳错误会了,才有了这等可遇不可求的际遇。 顾凌云翻过身,看着乌黑的房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拜一个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为师。 更不曾想会在亳县遇见他大姐。 嗯,以前的大姐。 实际上,顾凌云与木三娘也不太熟悉。 因为他出生时,木三娘已经出嫁。 顾凌云只见过她三次。 一次是他以前的爹五十大寿。 一次是他木府大娘子去世。 最后一次,就是他被赶出府。 当时木三娘站在一旁,虽然有怜悯之意,却也没有开口帮腔。 时隔多年再见故人,比拜师的冲击力还要大,顾凌云翻来覆去睡不着。 康宝儿见状,用手肘捅他:“怎么还不睡?” 顾凌云心里烦不想理,干脆闭上了眼。 康宝儿见状,心里不得劲。 “木溪鹤,别以为师父另外给你取名,你就高人一等,我看你就是为了讨好师父,连姓氏名字都不要了。” 顾凌云冷声:“你说得对,所以,以后不要再叫我木溪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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