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不吃不喝的煎熬之后,白萋萋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可怜。她软软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陛下,臣女,臣女有罪,臣女有罪!” 方大人得了景元帝的眼色,问她,“白氏,你何罪之有?” “臣女最近忧心嫡女,伤心过度,脑子不时犯糊涂。昨晚不是章大人约了臣女,而是……她眼神怯怯地看向李相仲。 李相仲还想否认,就看到她用帕子抹起眼泪来,那帕子绣工精美不是凡品,但尤为令人侧目的是它的明黄之色。 “臣女与大殿下两情相悦,情到浓时失了分寸。臣女乏累之后离去,不想身体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便折返回去打算歇一歇。谁知认错了门,进了章大人的房间,更没想到一时晕了过去,等醒来后惊慌失…… 听她这么一说,峰回路转。 李相仲面色不断地变幻着,一时青一时白一时黑,尤其是听到她说起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之后,脸都快挂不住了。 他先前还否认来着,这下无异于自打耳光。 不等他为自己辩白,太监来报,说是梁国公求见。 梁国公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庶女孟离。 当孟离和白萋萋一样诉说她和李相仲相识相处的种种时,李相仲的脸面已经掉到了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陛下,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一时糊涂失了清白,若是大殿下不要臣女,臣女就只能一死!” 说完,她便要往雕龙包金的柱子上撞。 谢姝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她哭着,凄凄惨惨。 梁国公是又气又臊,老脸通红,“陛下,臣教女无方,臣该死!” 景元帝何尝不是又气又臊,他生平所求便是史书留芳,被世人称之为明君圣贤。而今他的长孙,竟因女色被人指责,他这个当祖父的焉能好受。 安王也气,却不得不替自己的儿子擦屁股。 “父皇,仲儿向来稳重,许是在情之一事上太过懵懂,这才铸成大错。儿臣以为,好在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两情相悦,不如将这二女一起接进王府,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情意。” 他说的是接进王府,而非娶。 梁国公不乐意了。 他的女儿再是庶出,也万没有为妾的道理。 “陛下,我孟氏一族从未出过小妇女,臣不同意!” 白萋萋嘤嘤地哭着,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做妾。 但白荣不比梁国公,一见捞不着好处跑得比谁都快,所以并没有跟着进宫,而是称病躲在国公府里,任白萋萋一人面对。 梁国公想让自己的女儿当正室,安王却不乐意。在安王看来,未出阁便已失身的女子不堪为妻。 “梁国公,我安王府的世子夫人,岂能是品行有污有人?” “安王殿下莫不以为,是臣的女儿自己污了自己?” 梁国公这话怼得好。 谢姝不免对他高看了几分。 这时她忽然感觉萧翎的神色起了变化,紧接着她就听到李相仲的声音。 李相仲对景元帝道:“皇祖父,孙儿知错了。孙儿于情之一事上确实太过懵懂,这才有了今日之错。孙儿有错,白氏和孟氏亦不是清醒之人。若她们之中一人成了孙儿的正室,孙儿日后岂不是依旧懵懂。所以孙儿想娶一通透明理之人,孙儿恳求皇祖父,替孙儿与月城妹妹赐婚!” 谢姝:“!” 众人皆惊,齐齐看向她。 她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相仲的无耻,这个渣男哪里来的脸求娶自己! 李相仲所用的套路都是一致,先是设计英雄救美,然后假借保护之名送出私令,得到别人的芳心之后又是毁其清白,再操控她们物尽其用。 这也叫懵懂?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个李相仲,真是恶心到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我都当面拆穿他的真面目了,他居然还要娶我,分明是想报复于我!】 萧翎岂能不知道李相仲的龌龊心思,道:“陛下,大殿下情债未清,声名不正。大胤律法有云:法不容情,天子亦然。大殿下既犯了事,如何能反被赐婚。若是传扬出去,律法何以正民心!” 景元帝眯了眯眼睛,威严之中又有几分思量。 一殿寂静,气氛诡异。 良久,他问谢姝。 “月城,你意下如何?” 谢姝想。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李相仲再是不堪,那也是陛下的长孙。而她再是看上去得宠,也不过是个外姓人。若陛下真心疼她,便不会将这个问题抛给她。 所以这或许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如果让她嫁给李相仲这样的混蛋,无异于置她于死地。既然人都要死了,那么所谓的吃不死人的毒点心倒是可以吃上一吃,或许还能逃出生天。 她半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萧翎,完了,陛下这么问我,应该是有些意动。我娘告诉我,若是不吃有毒的点心会死,那便去吃。如果我现在不得不吃,怎么办?】 这话在心里刚过,她就看到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心口的闷堵一下子就散了。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还是要郑重地问一问你。你可愿意?】 她不知萧翎此时的想法,更看不清萧翎的身体,自然不知道萧翎的身体已僵,血却在沸腾欢呼。 半晌,她看到萧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我愿意。
第79章 众目注视之下, 她缓缓抬头。 视线所及尽是辉煌瑰丽,那世间最至尊荣耀的龙椅之上,是整个大胤的天。天意难测更难违, 这种感觉在此时尤为深刻。 “回陛下的话,臣女年幼, 不敢擅自私定终身, 一应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陛下也是臣女的长辈, 原本陛下做主亦可。然臣女听祖母提过,臣女与萧大人自小有婚约, 后因两家渐行疏远而搁置。近些日子祖母与镇南王府的太妃娘娘再续情义,婚约之事又被重提。此事千真万确, 臣女不敢隐瞒。” 这话一出, 所有人又看向了萧翎。 萧翎道:“陛下, 此事臣也知情, 因着婚约还未过明路, 两家长辈不愿声张。但婚约一事千真万确, 还请陛下明查。” 景元帝皱着眉, 抚着短须, 谁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除了萧翎。 萧翎从他的心声中听出了迟疑与惋惜,迟疑是怕伤了他与长公主之间的兄妹情意。惋惜是痛心于自己长孙的荒唐,想着若是能娶一个通透明理的正室, 这个长孙或许还能迷途知返。 人心之复杂,从来都不单一。再是良善如明灯之人, 光影之下自有阴暗面。帝王之心更为深沉, 江山社稷与朝堂权衡往往远胜于骨肉亲情。 “皇祖父, 婚约一事或许只是皇姑祖母当年的戏言而已,否则那假郡主还在时, 怎地未曾听她提起过。”李相仲走出了这一步,已然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他恳求着景元帝,“孙儿爱慕月城妹妹,还请皇祖父成全!” 说完,伏地不起。 景元帝眉头皱得更深,威严而凌厉的眼神似在权衡什么。 谢姝都快被恶心吐了。 姓李的渣男豁得出去,难道她就豁不出去吗? 她深吸一口气,道:“大殿下爱慕我?我怎么听着瘆得慌。前些日子大殿下当街制服那发狂的马,事后又要将自己的私令送给我。这路数与大殿下对孟二姑娘和白二姑娘的一样,敢问大殿下将我当成了什么?” “月城妹妹,我对你的心意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不过是我没有收你的私令,没有被你骗了清白之后,用一块明黄的帕子打发罢了。” 白萋萋的手里,还捏着那明黄色的帕子。那帕子与孟离那日怀里掉出来的一样,都是在与李相仲有了肌肤之实后得到的。 听到谢姝的话,白萋萋低声啜泣起来。 孟离原本是真心痴恋李相仲,甘愿被其指使利用,如今看穿了他的真相面,痛苦失望之余,自有一番悔恨在心头。 她没有哭,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李相仲不看她,也不看白萋萋,此时满脑子都是谢姝。一是如何报复自己所受到的羞辱,二是事成之后如何折磨谢姝。 “皇祖父,除了月城妹妹,孙儿谁也不娶!” 这是威胁! 萧翎立马回应,“陛下,大殿下明知月城公主与臣有婚约,还执意如此,分明是想强抢臣妻!请陛下为臣做主!” 【萧翎,我还不是你妻子呢,怎么就强抢臣妻了?】 谢姝心里这么反驳着,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并不讨厌。 她冷冷地看着李相仲,“大殿下,请你不要再为难陛下!陛下是一国之君,肩负大胤江山与天下万民,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不敢有一日懈怠。你身为皇孙,不思量为君分忧,反倒借着自己皇孙的身份四处骗色,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你对得起陛下吗?” 李相仲怒极,龌龊的念头越来越疯狂。 “月城妹妹,只要你嫁了我,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只要嫁了他,他自有法子将这个女人训得服服帖帖! “大殿下,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说你懵懂,却能骗得白二姑娘与孟二姑娘失心又失身,这真的是不懂吗?这根本是在作恶!如果你真的不懂却知道怎么祸害人,那就是又蠢又坏!” 一声祸害人,一声又蠢又坏,已将李相仲的老底扒得干干净净。 “月城妹妹,你别以为我心悦于你,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李相仲咬牙切齿,“皇祖父,她看不起孙儿,一点脸面都不给您,枉您还如此看重她,不仅封她一个外姓女为公主,还赐了两座城池给她当封地,她这是恃宠而狂!” 得不到就毁掉是吗? 真是太好了! “陛下,大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父母早亡,多年来飘零在外,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余生原本只想着好好孝顺祖母,不给李家和霍家的列祖列宗抹黑!如若大殿下非要说臣女蔑视君王,恃宠而狂,那臣女只能以死谢罪!” 死是不会死的,她更不会为了一个渣男去死。 【萧翎,等会记得拦着我!千万别让我假戏真做了。】 当她毅然决然地要撞柱时,萧翎身形一动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一个收力不及,狠狠撞在对方的身上。 【我让你拦着我,没说让你当墙让我撞!还有你身上怎么这么硬,撞得我鼻子都快歪了!】 这人看着温润如玉皎皎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身材还挺有料。如果不是要做戏,谢姝必定要摸一摸自己的鼻子有没有被撞歪。 她心里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嗔,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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