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苏家人对你如此不敬,想来平日里没少被人教唆。”萧翎一个挥手,“把苏家人都带走!” 苏夫人傻眼,苏婵娟和苏老爷想跑,却没跑成。 不多时,苏家所有人被抓。 苏大官还在对着熙和郡主叫嚣,“苏二丫,你个赔钱货……” 这会儿,苏夫人已回过神来,“官哥儿,快别说了,她现在是郡主!你要是再骂他,你以后就当不了大官了!” 大官两个字,成功让苏大官闭嘴。 “郡主,你快和萧大人说说好话,我们家可是你的大恩人哪!”苏夫人嚎着,拼命朝熙和郡主使眼色。 熙和郡主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看向萧翎,眼中隐有泪光。 “萧提刑,不管他们曾经对我如何,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养了我三年。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哪怕他们对我不敬,我也不能不管他们。” 众人的议论声渐大。 不时还能听到“郡主真心善”“以德报怨”这样的话。 熙和郡主听着,慌乱的心慢慢平复。 如今她已是郡主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了她的荣华富贵! 她起身过来,到了萧翎面前,那满头的珠翠在日头之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金光映着她本就不出色的脸,透出几分违和。 “萧提刑,我感念他们的恩情,有时候难免有失偏颇,纵然知道他们说的可能是假话,却依然选择相信他们。我方才想了又想,已经明白过来。是苏家管束下人不力,纵得一个书童胡言乱语,才让苏大官误会了这位夫子和这位谢家公子,所以此事我不再追究,请你放了他们。” 苏夫人也赶紧附和,说不追究了。 “你们呢?”萧翎问管夫子和谢则秀。 管夫子自知便是上了公堂,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很难将此事掰扯清楚。年岁越长越是知道读书人的风骨再硬,也抵不过权贵,若不然此前他也不会一时妥协,收了苏大官这个学生。 他歉意地看着谢则秀,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他有心为其讨个公道,却无能为力。 谢则秀道:“夫子,学生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他们承认事情自家书童一人所为,此事就算了吧。” “好。” 苏家人被放开后,齐齐躲到熙和郡主身后,心有余悸。熙和郡主装模作样地教训了他们一番,他们一一应着。 至此,一场闹剧眼看着就要落幕。 这个时辰的日头最是毒辣,白花花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煎熬着人的身体和心。影子渐缩,仿佛再缩下去便能将一切都曝晒在阳光之下。 “慢着!”谢姝突然喊住准备离开的熙和郡主。“郡主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难道我们就白白受了这样的污名,又白白担惊受怕一场吗?” 熙和郡主闻言,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原来是个浅薄贪小之人! 她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递上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她冷笑一声,将那荷包朝谢姝这边一扔。 谁知荷包没砸着人,也没掉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在萧翎的手上。萧翎将荷包交给谢姝,谢姝道了一声谢。 然后对熙和郡主道:“原来郡主喜欢拿钱砸人。” 熙和郡主哼了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没被砸够?” “人为利往,谁不爱财,被银子砸的好事谁不想要。可惜郡主不够大方,否则莫说是我,便是在场所有人都愿意被郡主用银子砸,越多越好。”谢姝忽地声音拔高,问围观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有人从外面挤进来,大喊,“是!” 谢姝看去,正是张阿嬷。 张阿嬷朝她挤眉弄眼,嗓门极大。 又冲旁人喊,“你们是不是傻啊,快喊哪!” 章也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那两人立马喊起来。有人真的跟着喊,便能带起其他人,甚至还有人笑起来。 一时嘻嘻哈哈,气氛松快许多。 除了苏家人,苏家人这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恨不得此事赶紧结束。 张阿嬷还在火上浇油,“我老婆子一来就赶上这样的好事,郡主,你快砸啊,我老婆子受得住,多少银子都不嫌砸得疼!” 又问众人:“你们想不想看郡主砸银子玩?” “想!” 熙和郡主气极,拂袖而去。 章也追出去,还丢下一句话给萧翎,意思是自己也要跟着去长公主府一趟,免得有人颠倒黑白。原本若是他不去,萧翎肯定是要去的。如今他代为跑这一趟,萧翎也就没急着走。 谢姝将那包银子交给管夫子,道:“这银子还请夫子代为处理,买些米面粮油送给巷子里的孤寡,再买些笔墨纸砚给那些贫寒学子。” 张阿嬷听到这话,笑眯了眼。 “那我老婆子可沾了你这孩子的光了。” 谢姝小声对她道:“方才多谢阿嬷仗义出言,待会我让管夫子给您送双份。” 她眼睛越发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透着说不出来的欢喜,“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阿嬷我看人看得准,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大富大贵跑不掉。” “那我借阿嬷吉言。” 管夫子得了这个差事,心中感念。 读书人学问重要,名声也重要。谢二姑娘将这样积善名的事交给他做,分别是在补偿他。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时羞愧之余也在心里记了谢姝的好。 叶氏在向萧翎道谢,“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公正,否则怕是难以善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祖母姓谢,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夫人可去王府求助,或是去清风院找我。” “…… “夫人,就这么说定了。我怕有人心存怨恨,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叶氏仔细一想,生平第一次厚起脸皮,承了萧翎这份人情。 萧翎朝谢姝那边看去,眼底的寒霜瞬间消融。 不远处那个素衣素面的少女,虽发式简单首饰单一,却说不出的明媚。一颦一笑皆是春夏盛景,眉梢眼角都透着慧黠与灵动。便是这么看着,已让他满心欢喜。 谢姝感觉到他的目光,虽未看过来,却不妨碍与他沟通。 【世子爷,您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原本是个财迷,怎么会如此大方?我可不是大方,而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谁的钱我都会要的。】 这么一说,谢姝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不是谁的钱都要,但她可是要了萧翎的钱哪,而且还不止一次。 【我不是说我要了谁的钱,就对谁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只要我该得的钱,不是我该得的我不要……】 怎么越说越说不清了呢? 还有她为什么要解释啊? 这时萧翎已经过来,小声道:“我很高兴。” 他高兴什么? 谢姝一脸懵。 “我很高兴你要我的东西。” 【我说你没事吧,别人要你的东西你还高兴。你不是能读心吗?难道不知道人心有多难测,万一碰到个贪得无厌的,什么都想要。要了你的钱,还有你的权势,甚至想要你的一切,我看你到时候还高不高兴得起来?】 这什么人哪,还高兴? 谢姝眼尾瞟了他一眼。 他被这一瞟勾了魂,压着的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悸动,“若你想,无论钱财还是权势,我只会庆幸。” 谢姝莫名。 又瞟他一眼。 【庆幸什么?这有什么好庆幸的?等等,我没说我想啊,我就是……】 “庆幸我有。” “……”
第42章 …… 暑气正浓, 人群渐散。 一刻前的喧闹如同泡沫,被热气化为虚无。 管夫子同谢家人道别,然后分道扬镳。谢家人继续往巷子里走, 叶氏和谢姝母女在前,谢则秀在后。 一路无言, 回到家中后刘婆子赶紧端来用井水湃过的杨梅饮和甜瓜。紫红色的杨梅饮, 盛在白瓷杯中, 色泽十分诱人。甜瓜切得极薄,盛在白盘子里, 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谢则美眼巴巴地看着,此前他就一直惦记着, 却也知道好东西要等一家人到齐才能享用。等到叶氏含笑递给他一块甜瓜, 他这才欢喜地吃起来。 谢姝喝了半杯杨梅饮, 叶氏就不让她喝了。说是湃过的饮子虽消暑, 但寒凉之气过重, 未生养的女子不宜多饮。 谢则秀没动, 没喝杨梅饮, 也未吃甜瓜。他抿着唇, 脸色依然紧绷着,置于膝下的双手握着一直未曾松开。 少年郎今日受到的冲击不少,显然还没有平复过来。 “秀哥儿, 今日之事,我可都看明白了?” 谢则秀听到自家二姐的问话, 轻轻点头。 他是家中长子, 被父亲寄予厚望, 他知道自己应该承担什么。书中说不媚权贵方得风骨,又说风骨乃读书人之脊梁, 宁可头断不可弯脊。但二姐说刚过易折,该屈时屈,除去性命,万事皆小。 书里的道理他知道,二姐说的他也觉得对,该懂的道理他都懂,今日也切身体会到何为强权之下若非弯腰,必送性命的残酷。 所以该看的他是看明白了,心里却很是不好受。 谢姝道:“看明白了就好,不必因此而气馁。尊卑如石阶,高处不胜寒,低处万般难。我们的父亲已经倾尽所有给我们最好的生活,不上不下处于中间,已经足够幸运。你只要把握住这份幸运,继续往上爬,爬到你想要的高度便可。” “二姐,我记下了。”他再次点头,无比郑重。 叶氏看着这一双儿女,很是欣慰。 “无论今后如何,只要你们姐弟能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娘就觉得心满意足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郡主是身份尊贵,但你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且还是言官。” 言官之职上可规谏皇帝建议良策,下可弹劾百官巡察地方,以身正风清而立于朝堂之上,私德言行广为人知,大胤自建朝以来,历代君王极重接纳良言,当今圣上亦是如此。 谢十道是谏议郎,纵然仅是从七品官职,却能近天子。所以哪怕熙和郡主再受宠,再是想堵人口舌一手遮天,只要谢十道愿意,明日便会有一纸奏折送至天子手上。 这也是叶氏并不怎么担心的原因。 她思及今日之事,感慨道:“真没想到萧世子是如此公正之人,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这话倒是事实。 今天如果不是萧翎,他们在熙和郡主那里根本讨不到便宜,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和折辱。 吃了两块甜瓜,又喝了小半杯杨梅饮,谢则美就被刘婆子带下去了。谢则秀也起身告辞,说是自己还要去学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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