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古怪地看她一眼,配合她化作男子模样,对她伸手道:“走吧,娘子。” 白拂音蹙眉,“你少占我便宜。” 沈丹熹哼笑一声,“这回是你先化形吧?白大小姐那么清楚人间事,应该知晓像你这般样子,身边若没有个男人,能走到这里来么?” 白拂音表情难看得能掐出水来,不情不愿地将手放到她手心里。 两人相携进了村子。 这一座村子和她们先前去的那一座没有多大差别,村中看不见什么符箓和法器,每家都供奉有山魈娘娘的神像。 沈丹熹和白拂音一连走了好几座村寨,几乎都是这般情况,惊鹊岭一带的村寨提起玄门修士时,神情都极为不屑,只对山魈娘娘虔诚信奉,惊鹊岭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祭礼。 今年的山神祭礼便在三日后,而负责主祭的正是惊十村。 快要入夜,沈丹熹和白拂音在一座村里暂时落脚,整理了今日探听到的情况,准备通过传音令传于大家知晓。 沈丹熹捏住玉珏,投入神识,这才发现其内多了好些消息。先前她与白拂音在神龛前那一段对话,不知为何传入了音令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她打算还回信物,解除婚约这一段话。 殷无觅的消息积压在音令中,她点开了一个,音令立时传出他气急的声音,“沈丹熹,我不同意,我绝不会同意的!” 后面还有一些其他同伴的安慰,柳珩之的声音夹在其中,笑盈盈道:“殷师兄,感情之事要两厢情愿才最美,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再之后便是康缘师叔的一声严厉的斥责,“我将传音令分发给你们,是让你们互换有用的消息,而不是在此闲聊无关之事!” 一场闹剧,这才收场。 沈丹熹抬眸看向对面的白拂音,她们借住的这一家农户,房间不多,两人只能挤在同一间房里。 白拂音已脱了鞋袜,翘着一只脚坐在床沿,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趾,左右晃了晃。 她唇角噙着一点笑意,纤眉微挑,眼中映照着桌上烛光,不避不让地迎向她的目光,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透出一股洋洋得意。 “沈丹熹,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可不要反悔哦。” 沈丹熹没想过要反悔,就算没有白拂音在这里挑拨离间,激将于她,她本也打算还了信物。 何况,她现在一心只想摸索清楚自己魂上的怨气是怎么回事,根本无心情爱一事,以前对殷无觅的那点少女情怀,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正如白拂音所言,她既已不喜欢他,便不应该用这样一个阴差阳错的婚约,将他绑缚在身边。 先前是她顾虑着两人之间毕竟一同长大,有着多年情分,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开口。如今叫白拂音这么一搅合,倒也不失为一个时机。 当天夜里,沈丹熹一闭上眼,便又坠入了梦魇之中。 她整个人都沉入那一片死寂的天地里,瞳孔之中所能看到的景象,只剩下漫天飘飞的灰屑。 一片一片的灰屑落来脸上,身上,将她掩埋入尘土,她心中充斥着被人顶替的不甘,愤怒,怨恨,一次又一次试图从这片死寂的天地里挣脱出去,却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剩下绝望的麻木。 “沈丹熹!沈丹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会是要死在这里吧?”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传入意识,“你就算要死也别死在我床上!” 沈丹熹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死寂的天地里挣脱出来,猛地睁开眼睛。 白拂音被她瞳孔深处溢出的恨意惊得直起腰来,谨慎地再次喊道:“沈丹熹?你还没清醒么?” 沈丹熹听到她的声音,缓缓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瞳中外泄的情绪已经被压回心底。 入眼是农家简陋逼仄的房间,窗外泄进一点天光来,将屋内照亮。 白拂音跪坐在她身侧,神情之中还带着警觉,打量着她。 她显然也才刚起不久,还未梳妆,披散的黑发从肩上垂落下来,堆积在床褥里。 看到她恢复正常,白拂音紧蹙的眉才松开些许,神色复杂难辨,问道:“你怎么回事?只是睡个觉怎么会将自己的五感六识都封闭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难不成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趁机要了你的命,解决掉你这个麻烦么?” 沈丹熹没有注意到她古怪的神色,抬手揉了揉额头,疲惫道:“多谢。” 若非是她,她还不知道要在那一个梦魇里沉沦多久。 白拂音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道谢弄得一愣,片刻后,才重重哼一声道:“你要是在我身边出了事,我没办法向表哥交代。还有,你最好记着你说过的话,早点将信物还回去。” 沈丹熹从床上坐起来,“今日见到他,我就还回去。” 白拂音没料到她竟如此配合,诧异道:“今日?” “怎么?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沈丹熹淡声道。 经过昨晚一场魇梦,她魂上的阴霾又重了许多,提及“殷无觅”也再难以生出以前那般情愫,更多的只有没来由的厌憎,只想彻底与他撇清关系。 白拂音扬起笑脸,期待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37章 两人正说着话, 传音令忽而闪了一闪,沈丹熹和白拂音各自拿起玉珏,分出一缕神识,没入传音令内。 康缘师叔通过传音母令召集众人汇合, 有了新的安排。 惊鹊岭这一位受到众多村寨供奉的山魈娘娘来历实在蹊跷, 山魈不过是山林中的一种精魅, 还远没有资格成为一山之神,受人香火供奉。 “三日后就是山神祭礼,历年来由惊鹊岭周边的村寨轮流主祭, 今年轮到惊十村。”殷无觅说道。 他与柳珩之二人以货郎身份进入惊十村, 挨家挨户收货卖货, 惊十村正在准备大祭,需要的香烛供奉特别多, 还向他们预订了好长一张单子的货品, 要求他们在祭礼前一日送货上门。 惊十村里为举办山神祭礼,热闹非常, 他们也打探出不少关于祭礼的消息。 柳珩之道:“这山神祭礼, 除了寻常的香烛礼炮和三牲六畜,每年还要献上一对三岁左右的童男童女由山魈娘娘收入门下,留作仙童侍奉自己。村民们对娘娘深信不疑, 被选中成为仙童的人家,都极为自豪, 在村里也颇受人尊重。” 有弟子道:“这是什么山神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地仙主动叫人献上童子来侍奉自己, 还一年就要一对儿。” 沈丹熹说道:“地仙就算是想收座下童子,也绝不会找红尘之中父母亲眷还在世的, 这不符合规矩。” 她语气笃定,好似无比清楚地仙都有什么规矩一样, 众人都朝她看来。 沈丹熹说完之后,才愣了一愣,不知道这个念头是因何而来。 殷无觅深深看她一眼,接话道:“这确实有些奇怪,今年是祭祀惊鹊岭山神的第十年,前九年便是从惊一村至惊九村分别主祭,仙童自然也是从主祭的村子里选出来。” “仙童入了山魈娘娘门下后,就再也没有出山回来过,都说是跟随山魈娘娘一起成仙去了。” 沈丹熹想起那个曾为她热过一口饭菜的妇人,两年前,她也有一个女儿被选中成为仙童,留在了山魈娘娘门下,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拂音说道:“我们去惊鹊岭周遭山寨查探时,在村子里没见到半张抵御妖魔的符箓,这些村子却丝毫没有受到妖魔侵扰,说不定,那个山魈娘娘当真有几分神力,庇佑着乡民。” 康缘师叔点头,“惊鹊岭确实要比其他地方安宁,这也是我们一开始会忽略此地的原因。” 他思索片刻,继续道:“我等昨日以修士身份进入惊十村,也得村长邀请,希望我们能一起参与三日后的山神祭礼,我已答应,届时便与他们一同入山,探一探那位山魈娘娘的底细。” 白拂音诧异道:“这里的村民不是都很瞧不上修士吗?怎么还会邀请修士祭祀他们的山魈娘娘?” 她这一句话,叫除了沈丹熹之外的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跟随在康缘身边的一个弟子疑惑道:“没有啊,惊十村的人见着我们还是挺尊敬的,那个老村长还亲自迎我们入村,张罗大家准备了好菜款待。” 竟然还有凡人会瞧不上修士? 白拂音便详细地将这两日听到的其他村寨村民关于修士的说辞重述了一遍,殷无觅听完,沉吟道:“看来村长邀请师叔参与祭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康缘道:“这惊鹊岭我们势必要走一趟,不论有什么猫腻,祭礼那一日便能见分晓,大家都警觉着点。” 众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在祭礼当日,由殷无觅和白拂音这两名元婴弟子提前顶替掉送入山中的两名仙童,其他人随康缘师叔配合惊十村进行祭祀,沈丹熹和柳珩之则等在村中,若有异常情况及时做好接应。 安排好后,康缘师叔便令大家散了,各去做好准备。 沈丹熹在原地等了片刻,殷无觅果然也没走,他走上前来,似有话要对她说。 在他开口之前,沈丹熹先行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他。 她手心里躺着一枚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游鱼玉佩,这样的玉佩有两件,是一对双鱼玉佩,双鱼合抱,可形成一幅八卦图腾。 这正是当年指腹为婚时,双方持有的信物,沈丹熹现在父母皆已不在,自己便能决定自己的婚姻之事。 殷无觅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手心里递来的半块玉佩,指节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不愿接受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阿微,我心里只有你,我想要与之祭拜天地,相守一生的人也只有你,我们明明约定好的,要一起……” “此事好像也无需你同意,毕竟与我指腹为婚的人也不是你。”沈丹熹打断他道,收握手指,掌心汇聚灵力,“也是,真正的殷公子已经仙逝,婚约本来就废了,信物也当作废,还与不还又有何区别。” 殷无觅见她想要毁玉,立即伸手抓住她,“不要!” 沈丹熹皱眉,本能地抗拒他的触碰,用力抽回被握住的手指,将损毁到一半的玉佩留在了他手心里。 “就这样吧,殷师兄,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有师门之谊,再无男女之情。” “为什么?”殷无觅失魂落魄地看着手心里碎裂成几瓣的玉佩,这一对双鱼玉佩,其中一半碎了,另一半也跟着破碎,再也拼凑不回原样,“我想知道为什么?仅仅就因为白拂音的几句挑拨之言,你就厌弃我了?” 沈丹熹摇头,说道:“我只是,确实不喜欢你了。” 她同样盯着那几瓣碎裂的玉佩,恍惚间似乎听到轻轻一声弦断的声响,啪地一声,却宛如振动了她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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