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长老是我们的老师,也是宣师兄曾经的师长,地位仅次于宗主之下,这个男子太无礼了,师兄怎会认识这等傲慢之辈。” 在座的三人,都是修为高深之人,听见小弟子们的龃龉,邓长老的眼神露出几分尴尬,赶紧向白衣男子拱手,刻意加重声音:“道友光临我们凌云宗,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我到此见故友,长老多礼了。”白衣男子轻抬手。 地位一下子昭然若揭。 弟子们齐齐噤声,诡异的沉寂蔓延到整座学堂,个别胆子小的弟子,害怕被责怪,把脑袋埋进课桌,像几只可笑的鹌鹑。 宣卿平进慧德堂另有目的,懒得教训这帮小崽子,直言不讳道:“白日我向暮师妹传声,却未收到她的回音。她刚入门不久,我以为她忙于学业,便不当回事。但天色渐黑,她依然不回我,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我不免担忧,今晚特地来接她放课,不知她人去哪里了?” 邓长老愣了愣,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弟子。凌云宗的资源人力有限,所以今年入门的弟子,全都放在一个课堂教习,足足上百人。 他找了找,没找到暮烟乐,大声问弟子:“你们可看见暮烟乐去了何处?” 坐在暮烟乐隔壁的学生举了举手:“下午休息时,她匆匆忙忙跑出大门,我拉住她问了几句,她说要去后山摘灵芝,等日后有空给家里送去。” 长老一听急了:“后山危险,她一个十岁小丫头,怎么敢跑到那里去!?” 宣卿平注意到灵芝两字,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后山从未出现灵芝,她哪里得到的虚假消息?但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找到暮烟乐的踪迹才是要紧事。 他语气冷硬:“长老,拜托您带上有修为的弟子搜山,我先出发了。” 邓长老知道自己失责了,身为教习,连学生失踪都没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呐呐点头,掏出传声令准备喊人。 宣卿平转身,漆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白衣男子。 “裴兄,劳烦你帮忙。” - 天已全黑,暮烟乐的小短腿全速奔跑,荆棘刮破她的衣裳,胳膊隐隐发疼,血顺着皮肤流到手腕,她却暂时管不了伤口。 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越来越近了。 她的恐慌上升到极高点,眼泪都忘了流,喘气声在耳边回响,像鼓风器的剧烈噪音,风不停灌入喉咙,她口干舌燥,胸口的心脏狂跳,被未知的东西给吓到大脑一片空白。后方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森林漆黑一片,尽管浑身力气被抽干,她丝毫不敢停留,睁着一双惊恐的红血丝眼睛,拼命往前逃跑。 野兽的吼叫声近在咫尺,山路崎岖不平,大概昨天刚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第一次她不小心摔了,蓝裙子变作泥裙子,她没什么事,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可第二次,她就爬不起来了。 只要试图站起,脚踝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她实在筋疲力竭,没有力气再爬,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一个庞大的身影脚彩落叶,动作慢吞吞的,朝她靠近。 在暮烟乐的视角里,它长得像房子一样高,四肢的毛又长又厚,宽大的熊掌比她的脸还大。 它匍匐往前走,紧盯着狩猎目标,像玩耍一样放慢了速度,咧开的嘴巴响起沉重的呼吸声,一股臭味从它身上飘过来。 脑子的弦瞬间崩裂。 她崩溃了。 在这一路的奔跑中,她其实已经明白这里不是梦了。如果是梦,疼痛不可能如此清晰。 想到爸爸妈妈还在等她回家,她的眼眶逐渐湿润,憋着气,倔强抬起小脸,心中生出一个微乎其微的希望,希望有人能从天而降,飞到她的身边保护她,她好想回家躲进温暖的被窝,好想跟朋友手拉着手去上学,往常天黑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到家吃妈妈做的饭了,她想要吃美味的豆沙包,吃香辣可口的牛肉拌面。 但她可能以后都吃不到了。 任何人来了,都救不了她。 暮烟乐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傻子。眼前的这只熊,比人高,牙齿比人锋利,换成任何一个成年人,脱身的可能性都极小。想到再也见不到家人和朋友,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 棕熊又往前走了几步。 出于聊胜于无的心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颤颤悠悠抬起左手,尝试从后背掏出短剑。 夜深,森林泛起一阵薄雾,虫鸣鸟叫,一切就像梦一样,虚幻不真实。 裴云初听到细微的动静,赶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暮烟乐铱椛与熊对峙的一幕。 她娇小的身体布满细碎的伤口,满身泥泞,脏污的裙子,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她的额头满是冷汗,发丝黏到鬓角上,眼睛蒙上一圈水雾。 一个十岁小孩,剑指棕熊,妄图与嗜血的野兽对抗。 虽然弱小,但最后一刻没有放弃,她拿剑的手在颤抖,眼底却滋生出绝望的勇气。 月光冷得像冰,短剑折射出银色的光泽,棕熊玩弄到猎物最后一刻,终于扑向她。 而下一刻,他立刻动手了。 潇洒飘逸的身形,轻轻松松掠过棕熊,昏暗的密林,重叠交错三四道锋利的剑光。月色浸透剑身,浮动的冷光从上至下,掠过他深邃的眸底,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熄灭之际,嫣红的血喷溅到地面,树干也染上血色,棕熊怒睁眼珠,无声无息倒地。 他像一阵风,轻飘飘落到暮烟乐的前方,剑尖染上绮丽的红,一股淡淡的腥气。 暮烟乐怔怔抬起头。 这里太暗了,树影映照浅淡的月光,白色衣袍勾勒出细细的银线,衣袖随风而动。他背对冷月,面容不清晰,只露出半张线条完美的下颌。 当他往前走了两步,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 微垂的桃花眼,睫毛纤长且密,夜色朦胧,他的神情微微敛起,唇角勾出一阵散漫风雅的笑容,风姿特秀,皎若冷月。 “……”她呆呆的,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想问他是谁,嗓子却干哑到说不出一个字。 裴云初看她吓得说不出话,从锦囊取出一只灯笼。灯笼朝她的方向靠近,他袖间淡淡的甘松香,若有若无的萦绕。 “幸好你没事。”远处几声清透的鸟鸣,一片灯火煌煌,他嗓音顿了顿,片刻后,温柔地弯起唇角, “是小烟乐吗?”
第三章 暮烟乐一直看他,当他说出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及时回应他。 今天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 一个漆黑的夜晚,莫名跑到阴森恐怖的森林,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更绝望的是,后面还有只熊追赶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清楚睡了一个午觉为什么不在家里,以为今天就要死了。 可是,这个男人像保护神般从天而降,把她从熊口救了出来,她渐渐变得松懈,克制不住的泪意又冒了出来。 像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悲伤宣泄,暮烟乐的肩膀剧烈抽动,眼角红红的,一声哽咽从嘴边冒出,裴云初听到这动静,意识到她要哭了,正要制止,下一刻,稚嫩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他的耳边,颇为震天撼地。 裴云初提灯笼的手顿了顿,不知怎么处理突发情况。他擅长借用利刃使一个人绝望痛哭,却从未试过哄小姑娘高兴。 暮烟乐抽抽噎噎地答:“我是暮烟乐。”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起来了。” 暮烟乐只顾抹眼泪。 裴云初用指尖抵住额头,思索半晌,眸子仍微微垂着,她哭得浑身发抖,月色下的眼泪像一颗颗串了线的珍珠,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最终他叹了一声,冰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擦拭她的脸庞,略显生涩的语气:“好了不哭,你师兄还在找你。” 随着手指的贴近,暮烟乐感觉到他袖间的甘松香愈发浓郁,包裹住全身。 丝丝缕缕的安全感涌上来,她的情绪渐渐散去,哭声慢慢变小,奶声奶气道:“师兄是谁?” 听到这话,裴云初挑起眉:“吓傻了?” 暮烟乐磕磕绊绊想解释,努力组织语言,裴云初却只是随口一句,并非真让她回答是不是傻了,下一刻,他不太在意地移开视线,拿出一块木牌,嗓音微微放松:\"我找到她了,入口见。\" 见状,她扁了扁嘴巴放弃解释,垂着脑袋,眼眶依旧红红的。 裴云初拉住她的小手:“走了。” 暮烟乐听话地起身,跟他走,刚走一步,脚踝的刺痛感强烈,她踉跄了一下,呜咽道:“脚疼。” 裴云初再度弯腰,掀开她的裤腿看了一眼,脚踝红肿,大概是逃跑的时候扭到了。 他想了想,视线与她平齐,张开手臂:“来,我抱你回家。” 看她年纪还小,且睦州的风俗开放,裴云初倒没太在意男女大防的问题。 反而是暮烟乐犹豫了。 学校里的老师和父母,曾教导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虽然他救了她,可总归是个陌生男人,她一时间不确定要不要听老师的话。 周围一片漆黑,裴云初保持张开手臂的姿势,耐心等待,她抿了抿唇,揪了揪自己的衣袖,目光与他对视。 他的眸子如深海般的黑,面容清冷如雪松,根据暮烟乐的第一直觉,大概是一个不太好接近的人。然而男人对她的态度温和从容,没有一点令人不适的感觉,让她摸不准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了。 裴云初唇瓣含笑:“你出神了,想什么呢?” 暮烟乐:“我们见过吗?”他给她的感觉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裴云初摇摇头:“今天第一次见。” 暮烟乐鼓起勇气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云初温声说:“因为我认识你师兄。” 又是师兄。 暮烟乐还在纠结他们是谁,裴云初上前一步,收拢手臂,忽然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一下子腾空,她惊慌地捏住他的衣领。 裴云初站直身体,胳膊稳稳托住她的身体,拍了拍她的脊背以作安抚:“别怕,我不是坏人。”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否则没必要救你,不是吗?” 暮烟乐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如果她不随机应变,就没办法走出森林了。 她终于把老师的教导丢到脑后,小心翼翼搂住他的脖颈,朝他靠近了一点距离。 道路崎岖颠簸,他的手很稳,温热的气息若有若现,这让她感觉十分安心。 裴云初把灯笼递给她:“拿好。” 暮烟乐乖巧接过去:“好像不够亮。” 在这样看不到路的环境,一盏灯笼的光太少了,照不到三米外的地方。然而裴云初仿佛拥有透视眼,能找出一条下山的道路。而且速度超级快,步伐迈出一步,眨眼间就飘到了五棵树以外的地方,连续跳跃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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