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间,拂云抱着她的贺礼走来,众人忙要比较一番。 “太子妃就让我们一饱眼福罢!” 拂云与她对视一眼,颔了颔首。 她特地命拂云快些去拿,便是怕她们会暗中动手脚,如今众人欲一观,正恰合了她的意。 看过了,便有了人证,若是她的礼被人损毁,便可以顺藤摸瓜地揪出凶手。 她的地涌金莲花盘足够大,颜色较之也更明艳,可唯一不足的是,她寻到的这株,较之张芸芝那株,开得稍稍过了些。 反观张芸芝那株,如今正开得正盛。 如今已是地涌金莲的花期之末,这花本就娇贵,也不知她府中有怎样的能工巧匠,居然能将已至花期末的花儿养的如此好。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难分伯仲。 良久,宫人通报声传来:“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太后被众人拥簇而来,见持盈率众人行礼,忙去亲自搀扶。 “好孩子,不必多礼,珣儿那孩子还没来,你且随哀家坐罢。” 说罢,有看向其余官眷,“你们也坐罢。” 张芸芝望着她与太后,喃喃道:“太子妃可真招人喜欢,不仅殿下青眼,太后娘娘亦是欢喜。” “妹妹年纪小,及笄之前未曾来赴过宫宴。”她身旁的娘子以袖掩唇,同她嚼舌根道:“她啊,自小虽叶贵妃入了宫,留在宫中教养数年,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些。” 身旁忽传来一声嗤笑:“究竟是近水楼台,还是蓄意勾引,咱们不清楚,殿下心中可最是清楚了。毕竟在她之前,太子妃人选可是属意贺小姐的……” 众人往贺袅袅处看去。 贺袅袅神色淡淡,起身道:“姑母,袅袅觉得今日菜色着实少了些。” 皇后望着面前食案上满满一桌的菜式,笑容凝在脸上:“为何突然如此说?” “若非菜式太少,怎么各家姐妹不顾享受席间珍馐,不顾太后娘娘寿诞,反而喋喋不休旁人家事?” 她声音泠泠,颇有一番冷肃之气。 贺秋拖着下巴与她一唱一和。 “姐姐,你说的怎么同咱们家院子里磕葵花籽闲话的婆子一般?” 吃得不明所以的思虞抬起头来,有些茫然。 “足足十八道菜,居然也算少么?” 持盈坐在太后右手边,与那些小姐之间遥遥隔着数位命妇,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见贺袅袅端坐在那里,自成一派气度,心中不禁生出些赞叹。 贺袅袅这样的人,才真真适合活在宫中。 而她应该去和鲁伯他们逍遥自在。 席间气氛有些凝滞,这时,季珣恰姗姗来迟,众人又是一番请安,这才解了方才的尴尬。 酒过三巡,贺皇后问太后道:“母后,可要看一看大家为您准备的贺礼?” “好好好!”她笑着抬一抬手,“便从珣儿他们的开始罢。” 待拂云再次打开盒中的地涌金莲,见它仍安然无恙,持盈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季珣留意到她的细微变化,蹙了蹙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她垂眸凝着面前的餐盘,低低敷衍了过去。 太后见了这贺礼颇为高兴,一双眼睛都笑弯了,持盈唇边亦扬起笑,同太后道喜之后,忽地想起叶贵妃来。 若是贵妃在,她定要言及太后笑眼眯眯,才真像一尊慈悲的神佛。 是啊,叶贵妃呢?! 她这才恍然已经数月不曾见过她。 “季珣,叶娘娘呢?” 她的语气难得起了丝波澜,可他却不知该如何答她,只凝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叶娘娘素来关心陛下,她定不会理会季珣关于任何人不得接近养心殿的那道诏令。 如此想来,她应当是被一同关在了养心殿中?! 她一把拽着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 “你把她与陛下关在一处了?” 他没有接话,权当默认。 “你——” “哎呀!” 她正要接着问下去,却听堂上传来一阵唏嘘。 她回眸望去,见张芸芝的那株地涌金莲却已然灰败,似是被人燃尽一般。 “怎会如此?” 张芸芝站起身来,满面惊慌,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落下两行泪来。 旋即她忙绕过食案,跪在太后娘娘身前:“娘娘恕罪!” 一直与她在一处的那世家女子愣了半晌,而后冲过来,指着持盈道:“是你毁了张姐姐的花?” “不是我。” 持盈一愣,轻轻瞥了那女子一眼。 “赵小姐,莫在太子妃面前放肆。” 季珣冷声道。 原是英国公家的独女赵岚。 英国公亦是世代功勋,又是老来得女,自是千娇万宠般地长大,自然跋扈些。 “是她自己弄坏了,反嫁祸于我罢。” 她目光落向了跪在殿中的张芸芝,暗暗攥紧了手边的酒杯。 “你胡说!你以为她事事都如你这般轻易吗?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你可知张姐姐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弄来的这地涌金莲?她托了我父亲的人,在南疆寻了数月!你可知她有多重视太后的寿宴?她特地定了这衣裳,从头到脚,甚至连头发丝,都是为此次宴席准备好了的!” 持盈定定凝着殿中已经灰败了的花朵,什么也没说。 “你说话呀,你是不是故意的?那时你与张姐姐的花曾比较过,见她的花比你开得繁盛,所以才故意毁了她的贺礼,害她出丑!” 自上次马场一事,她便知道张芸芝并非善类。 今日持盈本以为,她那般招摇,是想先她一步展示出地涌金莲,而后毁了她的,她便再无处可哭,才见招拆招,特命拂云将自己的花示与人前,再看管好,没曾想,她竟是要毁了她自己的。 是苦肉计么? 不,不对,苦肉计也是要苦主来心疼的,今日高位在座者,与她并不相熟。 那么…… “赵妹妹,你莫说了!” 张芸芝唤住赵姑娘,分外哀婉地瞥了一眼她与季珣,最终扑至太后的食案前叩首,连挽好的发髻都散落两分,一派楚楚可怜。 “娘娘,娘娘!是臣女无能,拿废花当作献寿之礼,冒犯了神佛,冒犯了天家!” 好一个张芸芝。 就算方才赵姑娘攀咬她,尚且只是善妒之名,经张芸芝口中说出,变成了冒犯神佛与天家,搅扰了太后寿宴。 这可是死罪。 太后端坐在席上,有心替她圆,忙抬手令嬷嬷去扶:“瞧你说的,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你的孝心哀家可见,哀家不会罚你的,快起来吧。” “不,芸芝实在愧对天家,不敢起身。” 她哭得梨花带雨。 “姑娘此话怎讲?还是快快起身罢。” 嬷嬷抬手去扶,她却抵死不愿起身,只道:“其实,其实与那花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只蝶。” 张芸芝怯怯地瞥了季珣一眼。 “臣女听闻殿下喜欢收集世间各种稀有漂亮的蝴蝶,特命人搜罗来,打算献与殿下,可今日未开宴前比花时,太子妃娘娘便已不愿落臣女下风,臣女怕若是再将这蝴蝶献与殿下,太子妃娘娘便更不喜臣女了。故而,故而便命侍女收好了蝴蝶,不敢再进献……可没想到,这花还是……呜呜……” 另一个婢女补充道:“是啊……席间太子妃娘娘的女使可没离开贺礼半步,谁知道做了什么……” 持盈微眯双目,会心一笑。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总算厘清了来龙去脉。 自马场一事后,张芸芝自然也看出来她行事谨慎,却并无害人之心。 她不知自何处打听到了她欲在太后宴上赠地涌金莲,于是重金托本就驻守南境的英国公府找寻。 寻到后,小心养护着,待到太后寿宴时故意张扬,惹持盈疑心要害自己,先是与她一同展示,再派拂云严加看管。 可她醉翁之意却不在酒,本就无谓这地涌金莲究竟能否献与太后,而是想借名株突然焚毁一事,向季珣示好表忠,再贬她攀比善妒。 没意思得紧。她想。 不过,她要如何利用自己的谨慎布局呢? 自己明明从未碰过那花…… 对了,花期。 如今已是冬季,地涌金莲已开至末期,怎会有初盛之景? 关键定是出在这里。 只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作解。 张芸芝抽泣许久,终于抬起眼来,怯怯瞧了眼季珣,“殿下,那蝴蝶……” 言下之意再是清楚不过,便是问季珣那蝴蝶他收是不收。 殿中一片静寂,人人的目光皆聚于持盈与张家小姐身上,静候着太子殿下的定夺。 “孤不喜欢蝴蝶。” 他侧目看着持盈,期盼自她身上窥见一丝醋意,可却是没有。 她只静静坐在那里,好似他收与不收,都与她无甚干系。 “喜欢蝴蝶的,是她。”他凝着她,一字一句道,“你送她罢,她若开心,孤便也开心。” 张芸芝咬了咬唇,紧紧攥着裙摆,一时有些不甘。 可太子殿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怎能不送呢? 她命婢女把那琉璃盒子交于持盈手中。 蝴蝶在其间上下纷飞,不似在冬季。 不似在冬季…… 她蓦地睁大了些双眼。 季珣靠着暖池养育这些蝴蝶,出了暖池,它们便存活不了。 那么她呢? 她是靠什么? 能令本不在冬日里生长的蝴蝶翩跹起舞,能令本不在冬日盛开的地涌金莲粲然绽放? 她想,答案就在这只蝶里。 张芸芝这般栽赃于她,他本等着她斥责张家小姐,或是为自己辩解,不料她什么也没说,反倒弯了弯唇,扬起一抹笑来。 “这蝴蝶羽翼的颜色,同张小姐今日的穿着打扮竟一模一样,真不愧是赵小姐口中所言为今日宴席特地定的衣裳。这蝴蝶我收下了,多谢姑娘美意。”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张芸芝的脊梁骨上,望得她后脊生寒。 她方才说过,这蝴蝶本来是用于赠殿下的,太子妃偏要点出她的衣着与蝴蝶一般无二,不是明言她意在殿下吗?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慌忙把话题又引到那花上。 “只是这株地涌金莲……”说着,她的眼泪便又汹涌了出来,“还望殿下为太后娘娘做主!” 她这话算是把季珣推至了风口浪尖,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 “孤有几句话想问你。” 如今陛下病重,他若是不管此事,便是不遵孝道,他若是替她袒护遮掩,又会给她添个恃宠而骄的骂名。 他不能就此放过这件事,反倒需要在众人心中埋下疑虑的种子,日后才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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