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温柔,清冷的黑眸灼然落在她头顶,扶在腰间的手却越来越炙热如铁。 陆月菱觉察到他的掌心在一点点用力,逼迫着她身子往前倾。 诚然,陆月菱早已是双十年华的人,祁时安想什么,她怎么会猜不到。 她身形高挑,他提着她的腰。她的襦裙已经堆在他的手臂上,两人之间,只有一寸之余。 只要他想,当年自己想对他做的事儿,他顷刻便可以做到。 陆月菱低着头,纤长的眼睫起了层雾。 她太了解祁时安了,若她继续与他针锋相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 怀中女子渐渐抽噎,低低的哭起来。 招数用的多了,便有了狼来了的反应。显然这次,男人没吃这一套。 不过她不愿意,他也不想逼她。 男人拂袖而去,可威胁的声音却犹在耳前。 “臣再问一遍,公主和不和离?” “那公主便等着罢。” 陆月菱擦了擦脸上那两滴生挤出来的眼泪,只觉得他越来越危险,而她仿佛无力抗衡。 他已与薛莹和离,那么自己这段姻缘还能保得住么? 祁时安正按着当初他所说的一步步朝她紧.逼而来。 陆月菱黛眉轻蹙,隐隐不安。 ———— 一夜过去,沈灵书还是没醒,太子便支着胳膊,坐着陪了一夜。 凌霄敲门进屋时,瞥见殿下眼下两团乌青,有些心疼道:“殿下回去歇息吧,属下在这守着,保管小夫人醒来后去叫殿下。” 陆执起身走了两步,突觉眼前一片眩晕。他原地立了会儿才生生缓过来,俊朗的面容带着夙夜的疲惫:“去打水,然后上朝。” 凌霄坚决不同意:“殿下好歹吃点东西再去,你近乎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铁打的身子也不是这么造的!” 陆执皱眉看他,强压着胸腔内涌上来的怒火,冷淡的“嗯”了声。 简单洗漱后他用了碗白粥便换上朝服去早朝了。 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小姑娘的床榻之间。 雪白的面,毫无血色的唇,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消瘦也让他心疼。 陆执掌心轻轻拉过她的小手,觉察到那一抹柔软后,他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袅袅,孤这便去替你出头。 你夜以继日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作为奖励,你醒来看看孤,嗯? 男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默了良久,随后替她重新掖了掖被子,抬腿离开。 金銮殿内,苏公公刚念完农桑的折子,太子突然朝左列步。 嘉元帝神色微敛,放下手中呈文,声音不怒自威,淡淡问道:“太子何事?” 太子拱手成揖,字正腔圆:“儿臣参兵部尚书史从文以权谋私,私烧炼铁,屯置兵器,名下四家铁铺岁入共计二十万两。”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被点名的史从文赫然出列,语气慌乱:“太子殿下你这是污蔑!臣为官十余载,清清白白,若以权谋私,陛下岂能容成臣至今,你这是有意说陛下偏袒于臣。” 队列正前方威北公萧山低垂下头,眉头紧锁。 史从文若是倒了,便没有人能提沈家之事,毕竟捏造行军册薄的证据全在兵部! 京兆府少尹陈昌问道:“殿下口空白说,可有证据?” 陆执负手而立,眉眼睨向一旁。 凌霄将昨夜彻查的经手铺面账册,史府购置开采铁矿石手续等一并证据递给了一旁小太监。 嘉元帝御览后,一言不发,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金銮殿内一时议论纷纷,大有风雨欲来愁煞人的萧瑟感。 谁不知史家背靠萧党,太子这是公然杀鸡儆猴了! 祁时安左侧出列:“臣参兵部尚书史从文私德不修,婚前已娶妻,篡改文书,欺君之罪!” 京兆府府尹薛怀出列:“臣附议,祁大人所说史从文婚前娶妻,娶的乃是威北公萧家旁支的一个庶女,此女与史大人成婚后两年便遭遗弃在老家,史从文科考仕后并未休妻再娶,而是篡改文书,意图遮掩!” 薛怀将史从文的个人籍档文书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 史从文面如白纸,汗水不住从额头上流淌下去,身形踉跄不稳。 他怎么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嘉元帝猛地推翻手中折子,冷冷笑道:“好啊,好一个史从文!” “来人,削史从文兵部尚书一职,即刻羁押大理寺,三堂会审。此事涉及萧家,为避嫌,国公爷近日不必上朝了。” 苏公公浮尘一扫,眼神示意。 史从文顿时被禁军拖了出去,撼动大喊:“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且慢。” 太子走到史从文面前,俯下身,神色清冷,犹如仙魅:“史大人,若你肯说出这些兵器都卖至何处,所入的银钱又汇入了谁家的私库,孤可以替你向父皇求情。” 史从文大汗淋漓,满脸赤红,下意识的瞄了眼萧山,可又旋即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臣冤枉啊!陛下!” 陆执起身,冷冷看他被拖走。 竟是死也不愿说出幕后指使么? 后宫内,苏公公很快便拿着拟好的圣旨晓谕六宫: “皇后近来头发发作,着养在在栖凤宫,未得朕的旨意不得出门,宫中事宜交给德妃操持。” 书槐拿着圣旨进屋宣读后,萧后凤眸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茶杯。 史从文那发妻足以证明是萧家提携之人,如此一来,史从文,乃至整个兵部的话便再也不可信。 而她意图污蔑沈家当年一战的所有事情都只能依靠着兵部。 也就是说,她再也动不了沈灵书,动不了沈家在大邺军中的威名。 那积山如岳一样的巍峨高山,她萧家再难翻越。 萧后失神一般,跌坐在身后凤榻上,再难将息。 —— 傍晚,陆执回到明德殿时,却发现采茵在床榻前喂药。 他眼神动了动,旋即快步走到榻前。 小姑娘脸色雪白,虽染着病气,却终究还是醒了,一双漂亮的眼眸朝他笑了笑。 陆执低声道:“我来。” 采茵拿了两个软枕头,扶着沈灵书起来,然而这一喂便呛得咳了几声,没有生气的小脸愣是咳出了红晕。 诚如陆执这自幼锦玉堆起来的人儿,喂药属实是难为他了。 采茵犹豫道:“殿下,还是我来吧。” 这一碗药熬了两个时辰,若都洒没了她家姑娘可怎么办…… 一炷香后,采茵将药碗托盘收拾出去后,屋子内便只余他们二人。 “好些了么?”陆执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静,大掌探上了她的额头。 沈灵书点头,晃了晃手,示意她身子已经有力气了:“谢谢殿下,您又救了我一次。” 陆执眼色沉了沉,语气不自觉有些不悦:“袅袅与我之间,还要说这些?” 女郎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救命之恩不能忘。” “所以你,不会再忘记我了,对么?” 沈灵书一怔,不明白他缘何说出这种话。 陆执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白玉雕绞丝纹手镯,温声道:“下午出门时回来顺手带的,看见这玉的水头颜色极好,很是衬你。” 沈灵书更懵了,怎么说着话好端端的送起了首饰。 却见那边太子殿下深呼吸了几次,喉结滑动,几次欲言又止。 他唇角翕合着,卷了舌头般,好半天才将话捋顺,却低着头不敢去看沈灵书的眼色。 那当朝面对天子百官亦挺着倨傲腰板的一朝储君,如今却懊恼着背过身子,如鲠在喉 默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若细细听,那暗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 “袅袅,孤替你除去了兵部,那些捏造你沈家的证据再也不会问世。萧葶那日尾随你在糕点中下毒,孤也将她送进了大理寺。所有,所有你厌恶害怕的事情我都可以护着你,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可以试着去陪你喜欢。” 陆执转过身,清冷的神色透着疲惫,声音却温柔:“说你不会离开,会永远陪着孤,好吗?” 沈灵书美眸睁的发酸,悄悄垂下头。 半晌,她轻声道:“陆执,我想吃栗子糕。” “我去。” 男人扶着她的肩,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等我,很快回来。” 沈灵书看着男人疲惫的背影渐渐远去,神色有些怅然。 采茵走进来,看着姑娘落寞的神色,犹豫了半天,还是劝道:“姑娘,殿下现在好像已经改了挺多了,咱们……” 沈灵书摇头:“按原计划行事。” 沈家这一世没有被污蔑,又像是积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冤情终于昭雪。她的身份毋庸置疑,还是大邺朝未来的太子妃,眼前的太子看着也是真真待她极好的。 这样的她们看起来很像话本里那些郎君与小娘子幸福的结尾。 可惜,这只是陆执一个人的结尾。 不是她的。 上京,该说再见了。 我与你,再也不见。
第40章 告别 夜凉如水, 一辆墨色华盖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口。 凌霄亮了亮太子腰牌后,守城侍卫放行。 陆执回到明德殿时已是亥时末刻,红木桌案上紫金三足香炉燃着淡淡安神香, 罗汉床前挂着帷幔, 他掀开后发现小姑娘已然熟睡。 恬静温婉的睡颜比方才走时看着有起色些,不施粉黛也玉雪可爱的紧。 陆执食指轻轻刮了刮柔软的脸颊, 随后从怀中掏出还温热的栗子糕,本想起身却又不死心的在她鼻子前晃了晃。 栗子淡淡的香甜气息顺着空气弥漫,床上的小姑娘睡姿纹丝不动。 他有些无奈,重新将帷幔放好。 出门时, 太子随手将那揣了一路的牛皮纸包扔给凌霄。 凌霄:“殿下你揣了一路, 还热乎着,你不吃点?” “明早再去买。” 凌霄道:“小夫人醒了, 怕是来不及。” 陆执睨了他一眼,黑眸讳莫:“现在出宫去他家盯着他做。” 凌霄:“好勒。” 心里默默骂了句大材小用! 翌日清晨, 沈灵书醒来时发现床边放着一牛皮纸包, 她用手摸了摸,热乎的。 她杏眸眨了眨,还真买回来了。 她只是当时不知道说什么, 随口一说罢了。 采茵打了水来洗漱,沈灵书将牛皮纸包递给她, “拿去吃。” 采茵想起这是清晨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没敢接茬但还是接过去放在了一边。 洗漱后两人在花厅用膳,沈灵书端着一碗白粥, 小口吃着, 采茵站在身侧布菜。 沈灵书瞥了眼门口侍立的宫女,声音压低了些, “可去马房通报了,和陆执说了么?他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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