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紫宸殿内,傅葭临不知道笑话了她的大燕字写得难看多少次。 那是她为质的第一年的晚秋,在傅葭临的恩赐下,大燕饱读诗书的翰林大人来给她启蒙。 “陛下,笑什么?有这般好笑吗?”陆怀卿被傅葭临气到暂时忘记两人身份上的鸿沟,忍不住不悦道。 谁知道傅葭临不仅不生气,还把她抄写的文稿举高欣赏,啧啧称奇:“这个字,当真不一般。” “什么?”被翰林鄙夷一整天的陆怀卿,忍不住期许抬头。 “一般人哪里写得出这么丑的字。”傅葭临挑眉一笑。 陆怀卿被气得抓紧衣袖,但她的理智已经回归,自然不敢再僭越。 她乖顺低下头,不再辩驳:“陛下说的是。” 傅葭临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冷了脸。 他把宣纸扔到她面前:“出去。” 陆怀卿捡起飘落在自己面前的宣纸,躬身行礼:“是,臣女告退。” “等等——”但当她快走出紫宸殿时,傅葭临的心腹太监江德忠追了出来。 “公主殿下,陛下让您将墨宝留下。” “银雀,你想什么呢?”何怀之的声音将陆怀卿拽回现实。 陆怀卿这才发现,在她刚才出神回忆过去的空当,她居然把傅葭临抄写的纸页团成了一团。 “把这些给我裱起来。”陆怀卿吩咐道。 侍女拿到这东西都愣住了:“公、公主……” “都裱起来!以后傅葭临写的也要裱起来。”陆怀卿咬牙切齿道。 可能是上次她被刺杀时,傅葭临救了她的缘故。 这些天,她都没有去回忆傅葭临前世的缺德了。 傅葭临那时不仅嘲笑她的字写得丑,甚至还把她的丑字都裱起来挂在紫宸殿。 一想起这件事,陆怀卿就害羞得想打地洞钻进去。 要知道傅葭临最喜欢在紫宸殿召见亲信议事,那些人肯定都知道她肚子里没墨水这件事了。 果然,这件事过后,她再见到那些京中贵女和高官时,他们的眼神都是又怜悯又害怕。 那些人定是被她不通文墨的程度吓到了。 不过从那以后,明里暗里反而没什么人再非议她了。 可能是觉得和她这样文只能和三岁幼童争雄的文盲有牵扯,实在是有辱他们的门楣了。 “记得要把傅葭临名字也添上。”陆怀卿指挥侍女将傅葭临的“大作”挂上营帐。 这下好了,一报还一报。 前世傅葭临害她在全长安“出名”,她今生也要让傅葭临在漠北丢人。 弄好一切后,陆怀卿才发觉来帮她复查伤口的何怀之,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陆怀卿忍不住疑惑:“怀之,有事吗?” “没有。”何怀之立马摇头。 但他还是悄悄看陆怀卿那志得意满的模样。 虽然何怀之早就知道陆怀卿对傅葭临有意,但真没想到她会这般喜欢那个人。 把这么丑的字挂在帐内……陆怀卿也真是忍受得了。 “怀之,我的伤真的好了。”陆怀卿看侍女已经弄好了一切,才将右手给何怀之检查。 何怀之用力摇头:“不行,还得再用药才行,我师父都说了……” “好好好!”陆怀卿打断他无趣的念叨,“这几日,阿依木每日都要忙到好晚,你记得给她送安神汤。” 她已经把阿依木引荐给阿娜了,这些日子,阿依木比从前忙多了。 “我、我在送。”何怀之红着脸转过头去。 陆怀卿看他这害羞模样,双手支着下巴:“好!你努力!” 想到前世何怀之在不久后,就会与阿依木斩断情缘、离开漠北,陆怀卿眸中目光微暗。 “怀之,你想去长安吗?”陆怀卿试探问。 “不想。”何怀之斩钉截铁道,“公主你知道的,我一出生就被亲爹亲娘遗弃在路边。若不是何医官将我捡回,我怕是早被活活冻死了。” 何怀之的言语间,尽是对亲生父母的怨怼。 这话与陆怀卿记忆中却不同。 她记得前世何怀之曾与她说过,离开漠北是因为寻到了生母的缘故。 只是在寻亲路上误打误撞进了宫,还被傅葭临收入麾下,替他卖命。 年少时的他既然如此憎恶亲生父母,为何后来又会因为生母重返长安呢? 陆怀卿发觉重生以后,有许多事都和前世不同。 何怀之是这样,傅葭临那人也是这样。 “不过,若是公主需要我陪同盟主大人进京,我定然愿意。”何怀之道。 “不用。”陆怀卿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过何怀之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年末入宫朝见,阿娜肯定不能去。 只要阿娜不去,就不会在长安暴毙。 可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阿娜避过此事呢? 陆怀卿看着正在给自己的右手换药的何怀之,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了桌上那瓶药。 药? 对了,可以给阿娜下假死药。 前世,傅葭临就用假死,钓出过不少对他有异心的人。 以至于,后来那人西行遇刺,陆怀卿第一反应也是他又在故技重施。 不过有了假死药,到时候阿娜自然去不成长安,阿姐要稳定漠北民心也不能去长安了。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代替阿娜去长安了! “怀之,你能不能帮我配一副假死药。”陆怀卿问。 何怀之谨慎问:“公主要吃吗?” 见陆怀卿否认,何怀之立刻应下:“那好,公主不吃就好,这假死药虽不是真的毒药,但却也会损伤人体。。只是这其中有的药材难寻,恐怕需要公主帮忙派人去找。” 她一口应下。 陆怀卿却奇怪这假死药居然会损伤人体。 但为了救阿娜,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了办法了。 只能等熬过这次朝贡,她去多寻灵药给阿娜吃,定要补好这假死药对阿娜身子的损伤。 同时,陆怀卿不禁感叹傅葭临不愧是当皇帝的,还真是命硬。 前世他又是假死药、又是宿醉的,居然还能好好活那么久。 这辈子,只要漠北不出事,她陆怀卿一定能比傅葭临活得更久。 送走何怀之,陆怀卿就差人去请傅葭临前来。 她定要让傅葭临也觉得丢人才行。 傅葭临刚在信纸上严词拒绝母后的计划,就听到侍女说陆怀卿请他前去的消息。 他起身跟着侍女前去,心里却想到了,他在密信中说的,他不日就会离开漠北的消息。 傅葭临在漠北停留确实太久。 既然陆将军的下落已经全然断了线索,他又不打算搅乱漠北,那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傅葭临进帐,弯腰行礼:“见过公主。” “没事啦!”陆怀卿走过来,那人盯着他的手:“你的伤好像还是很严重,一定要记得用药,不舒服就和怀之说就是了。” 傅葭临默然点头。 他这些日子心里总因陆怀卿泛起些奇怪的感觉,但他知道他确实该走了。 陆怀卿身边有很多好友,那个何小医官、阿依木……她不会因他的离开就被搅乱生活的。 而傅葭临也该回到他习惯的长安去了。 “公主,我……” 傅葭临辞别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陆怀卿拽到营帐里被裱起来的字前。 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迹,居然被陆怀卿认真的挂在明亮的营帐里。 “虽然眼下你的字不太好,不过多练的话,肯定会越来越好的!”陆怀卿故意“安慰”傅葭临。 真是令人畅快,她还有安慰傅葭临不要因为字丑而自卑的一天。 傅葭临盯着那些被认真对待的墨迹,突然想起了一件很小的早已淡忘的事。 他刚被认回皇家的时候,父皇曾让他拜入当朝谢太傅门下。 那是他第一次握笔,他用练剑的认真,拼尽全力学写“傅淮”两个字。 傅淮,他的真名,因他生于淮州故名为“淮”。 但那两个字却招致了所有人的嘲笑。 他们都笑话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成这个样子。 那些尖锐刺耳的笑声,以及母后嫌他丢人,将宣纸劈头盖脸砸到他脸上时的鄙夷。 不同于待他的冷淡,父皇母后都会被把兄长的诗稿全都珍藏起来。 傅葭临不知道什么是厚此薄彼,他也不懂什么是艳羡。 但他只是不知人间情缘深浅,不是蠢笨。 他知道在意,才会小心翼翼对待。 比如,把墨宝裱起来,比如他会永远握紧手中的剑。 陆怀卿看傅葭临迟迟没有回答,她又“鼓励”他:“你只要好好练,有个三年五载,肯定会很好看的!” 就像前世傅葭临那手力透纸背、纵横张扬的字。 傅葭临缓缓向陆怀卿看过来,她的身影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里。 他道:“好,多谢公主鼓励。” 陆怀卿送他的书里说了。 旁人勉之,亦要言谢。 那陌生而又奇怪的感觉,又在他心里肆意蔓延。
第十五章 这些日子,因着陆怀卿把傅葭临那些字挂起来的事,整个荒原的人都知道小公主有个很是在意的奴隶。 荒原的人都议论纷纷,认为这个奴隶会成为小公主的夫君。 何怀之在给阿依木送安神汤时,也提及了如今漠北的种种传言。 阿依木将手中的汤药饮尽,平素害羞内敛的人不屑一笑:“他也配。” 这话一出,饶是何怀之也不敢再多嘴。 阿依木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将手中的帕子叠好:“一个小商人、小奴隶,做公主的夫侍都是抬举了……还想做正室?” 何怀之连连点头。 让个大燕人做公主的正室,先不说别人,阿依木就第一个不同意。 她的生父利欲熏心,曾利用职位之便往来大燕与漠北间贩卖胡姬,就连她也不放过。 当时小公主得知消息,跑死了两匹马追上了那些人牙子,才救下了阿依木和其他胡姬。 对阿依木而言,公主就是人生中最明亮的光。 傅葭临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能配得上大漠最耀眼的小公主。 “这些时日,你最好和衣而眠。何医官最爱饮酒,你让他最近不要饮酒。”阿依木提点何怀之。 公主把她引荐给盟主大人后,她虽只是处理一些部落琐事,但却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 虽然仲夏已过,漠北该往新的草场转移了,但却没有按往年的路线,而是向南绕道而去。 这件事还一反常态不由也真的部落负责,而是被交给了盟主的心腹铁木。 阿依木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怕是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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