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能等,但傅葭临绝对等不了! “傅葭临,我背你。”陆怀卿很快就做了决定。 见傅葭临不动,她焦急给他解释前因后果。 可他还是摇头:“外面的小路,一个人走都艰险非常,更何况,你我二人一起……” 他不能让他在乎的小姑娘死在这里。 “对!那又怎样?”陆怀卿攥住他的手,目光坚定,“我们两人一起出去,我们一定可以一起活下去的!” 她的眼里写满认真,善良的小姑娘把别人的生命看得和自己一样重。 “我才不要什么以命换命!”陆怀卿擦了擦不自觉溢出的眼泪,“用你的死换我活,我也不可能过好,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傅葭临听到她提“死”字,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 面对陆怀卿湿漉漉的眼睛,他只好妥协。 陆怀卿将傅葭临背在背上。 她说的话并不是骗傅葭临的。 前世阿娜、阿姐和那些熟识的亲人、朋友们纷纷去世后,她就像是背负着旁人的命,一个人孤单又负罪的活着。 她每日只要想起他们,都会觉得像是被千钧重担压着。 陆怀卿不喜欢任何人用他的命,来换她活的机会。 她也是那时才明白,死的人不是最痛苦的,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才最痛苦。 陆怀卿扶着崖壁,缓慢往谷底挪动。 她的每一步都紧紧贴着崖壁,生怕一个踩空就会跌落。 但她还是察觉到傅葭临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她急道:“傅葭临!你不许睡觉!” “好。”傅葭临应了一声。 他答应得爽快,但陆怀卿还是担心傅葭临昏死过去。 她急中生智:“傅葭临,你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节气歌》?你背给我听听,好不好?” “好。” “元日贴楹联,十五闹花灯……” 傅葭临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但在喧嚣的风雪声里却令人心安。 陆怀卿终于走到了谷底,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傅葭临你生辰是不是也要到了?”她主动问。 傅葭临昏昏沉沉点了点头。 陆怀卿故意大声道:“那傅葭临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你好好想想,我到时候送你!” 她是想让傅葭临不要睡着,但她没想到傅葭临直接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这个傅葭临……真是油嘴滑舌! 陆怀卿原本还想继续逗傅葭临,好让他打起精神,但她发觉傅葭临呼在她颈间的热气越来越轻。 “傅葭临,你不许睡!”她急忙晃了晃肩上的人,“很快就能得救了,你不许睡!” 傅葭临也觉得自己的神魂开始涣散,他闭上眼,看到的却不是他以为的一片黑暗。 那是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抚着手里的剑,默默饮着酒。 他坐在明堂上,帝王的通天冠被他毫不在意扔在地上,而殿上还挂了好几幅画。 傅葭临逐渐看清了那些画——画上是陆怀卿,确切来说是二十余岁又忧郁沉静的陆怀卿。 他很难想象陆怀卿这样爱笑活泼的人,居然有一日会成为画上的模样。 “朕真嫉妒你。” 喝闷酒的男人突然抬眼看他,这人的眼里翻涌着嫉妒和偏执。 这一眼让傅葭临愣住。 这个男人就是他。 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 毕竟,一个风华正茂、学着成为明朗少年郎;一个暮气沉沉、举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威压。 很难说这两个人竟会是同一个人。 “你……” 傅葭临总觉得很多他觉得奇怪的事情,马上就能水落石出时,却突然被人拽回了现实。 陆怀卿激动而欢喜道:“有人!是找咱们的!” 刚才的幻境就像是海市蜃楼般立刻消散。 傅葭临看到了远处的火把,朦胧地发觉两人竟已走到了山垭。 而一路背着他的陆怀卿被冻得嘴唇也泛了白,她的鞋底也沾满了淤泥,她却丝毫不在意。 “傅葭临,马上就好啦!”她的眼里映着火把的光,又一次盛满了希望。 这样的热烈而坚韧的她,怎么会变成幻境中画上的模样。 傅葭临在晕过去后,仍觉得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梦罢了。 不过…… 他绝不会让陆怀卿成为梦里的模样。 他要让他的太阳,永远明媚,永远骄傲。 最先找到陆怀卿他们的是傅葭临的白衣卫,她把受伤的傅葭临交给他们。 她的堂姐也来了。 只是陆怀卿还没来得及告知今日的情况,她就在谢识微的怀里晕了过去。 她背了傅葭临走了一路,也幸好她在漠北就爱骑马健体,不然今日恐怕她也撑不了这么久。 “先把阿卿送回府去休养。”谢识微吩咐道 夏月和云安手忙脚乱把人带了回去,阿依木也在一旁陪着她。 秋芙看谢识微往五皇子府去,不禁疑惑:“主子,怎的不回去歇息?您今日找了公主一宿,太子殿下都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 “今日五殿下的态度,你看到了吗?”谢识微冷冷打断。 秋芙怔愣:“什么?” 谢识微目光幽幽:“今日的事,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掺和的。” “五殿下喜欢阿卿。”谢识微肯定道。 秋芙惊讶:“会不会是您多虑呢?” 五殿下那样阴郁、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性子,怎么会喜欢上人?他平日里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像块千年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旁人呢? “今日遇刺时,傅葭临把后背都暴露给杀手,都要去救阿卿。他纵马出城,甚至愿意以命换命救她。”谢识微道。 秋芙不由点头。 太子殿下与他们娘子是青梅竹马,又是未来的夫妻,今日都没有五殿下这般奋不顾身。 或许是他们兄弟俩性子不同,但五殿下这般明晃晃的以命换命,谁看了都不禁称奇和怀疑。 “您的打算是?”秋芙试探道。 “先去等着。”谢识微无奈叹气:“等他醒了,就和他谈条件。” 她握紧手里的东西——这是她为数不多傍身的东西,但只要能和傅葭临谈妥就好。 - 傅葭临睁开眼,明光映入他的眼中。 “殿下,你终于醒了!”王垠安道。 他难得对江蓠和善道:“酸儒生,没想到你那抄来祈福的佛经还真有用!殿下这么快就醒了!” “都是殿下福大命大,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江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佛家就讲……” “得得得!夸你两句就又掉书袋!”王垠安夸张捂住耳朵。 傅葭临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几人,这样温馨的场景,让人不自觉勾唇浅笑。 王垠安惊道:“殿下你笑了!” 他发觉自从从漠北回来后,傅葭临远比之前更爱笑了。 而这一次,傅葭临不仅没有否认,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殿下!你……”王垠安惊得张大了嘴。 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他们殿下的身吧?傅葭临能是这么爱笑的人? 傅葭临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却没看到想见的人,默默垂下眼睑,但却不像往日般阴郁。 陆怀卿知道他喜欢她,她也没有拒绝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有希望的? 那他一定要更努力成为陆怀卿喜欢的模样才是。 比如,做个温柔明朗的人,又比如像她教的那样笑。 “吵什么啊?让病人好好休息!这养病,就讲究一个静养,不能……”何怀之端着药进来,呵止了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王垠安和江蓠。 他的絮叨程度远在江蓠之上。 但王垠安和江蓠昨夜见识了他那手“生死人肉白骨”般的医术。 就算他们在心里嫌弃他唠叨,面上还是没有再反驳。 傅葭临将药喝尽,和悦一笑:“多谢。” 这下连何怀之都一脸见鬼的神情。 他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难怪他们这么聒噪,原来是傅葭临性子突然大变了。 何怀之刚退出去,就有下人进来通传:“殿下,谢府的大娘子求见。” 傅葭临在听到“谢府”那个两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又在发现是谢识微不是陆怀卿时,眼里的期待顿时就淡了下去。 他淡淡道:“请她到前厅候着。” 傅葭临到时,就看到了桌上的奇珍异宝,其中有一枚银鱼符最为显眼。 他目光微滞,喉头一紧,像是有些明白了谢识微的来意。 果然,隔了一道屏风,谢识微指着那些东西道:“这些是臣女的一点心意,答谢五殿下救阿卿的恩情,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傅葭临试图假装不清楚谢识微的意思。 “殿下,您是聪明人。”谢识微却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臣女是一介孤女,如今还剩的亲人不过一只手就能数尽。” 她叹了口气:“阿卿自幼在漠北长大,她骑的是烈马,饮的是烈酒。她就像最自由的雀鸟,她该展翅远飞,而不是被困在长安四四方方的宅院。”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支旧部,殿下用得上,尽可去联络沧州刺史。”谢识微又道,“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阿卿。” 傅葭临听到谢识微的话,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沉了下去。 谢识微没有说错,他什么都能给陆怀卿,唯独除了自由这一点。 他是皇子,他手里有白衣卫,父皇还想让他去做皇兄的磨刀石。 他自己都没有自由,又如何能给陆怀卿自由呢? “今日叨扰,还请殿下恕罪。”谢识微无妨。 “无碍,我会让管家送谢娘子回去。”傅葭临指了指那些东西,“这些东西,谢娘子也收回去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等人走后,傅葭临才望着窗外的积雪出神。 “殿下……” 王垠安想和他聊此次刺客的可疑之处时,却发觉傅葭临又恢复了从前的阴郁。 他识趣地不再多言,等傅葭临主动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傅葭临的指尖泛着凉意,他看向王垠安:“帮我给谢相回一封信。” 自从他识破谢相的局后,那人隔三岔五就给他送信。 从前傅葭临并不想参与朝局,更对夺位毫无兴趣,并未理睬过那人。 但今日听了谢识微的话,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父皇想让他做棋子,而他不想被摆布,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从棋子变成下棋的人。 只有等他成为那个掌握生杀大权,操纵旁人的下棋之人,他才能得到靠近陆怀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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