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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青卷白云:女翻译与王维

时间:2024-04-19 02:10:02  状态:完结  作者:青溪客

  “好……至于表兄你……”我犹豫着,笨拙地捡起方才的话头,“你如今官阶不高,可是你今年尚不满三十岁,焉知后日的光景?不必说丧气的话。你又聪敏,又年轻,又有才华,又有好姿貌好气度,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

  更何况,你来日还会写下《黄鹤楼》那样的千古名篇。

  崔颢睁开眼睛,失笑道:“阿妍长进了,懂得阿谄了。听说昭武九姓的胡人生下孩儿,便在孩儿口中放石蜜,因此他们长大后个个工于言辞。你日日与他们混在一处,也学会了这一套么?”

  “口中有蜜?”我哼了一声,“瑶姊也说过。”

  崔颢笑了,随意道:“崔七娘子那一日给你梳的发髻很好看。”

  “你也说我梳双鬟望仙髻好看。”我自语。

  “什么?”他没听清。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了。过几天,我考过了,便去瞧瑶姊。”

  虽然我只是个打杂的,且又是女子,但若要长期留在鸿胪寺,也要考一种类似于转正考试的东西。这种考试并不正式,只是为了考校我们的语言能力。鸿胪寺和礼部关系紧密,问礼部借了礼部南院的一间贡院做考场。于是我虽身为女子,无缘科考,却也能在进士们考试的场地过一把瘾。贡院分东西两廊,地铺单席,如今正当初秋,坐下来甚觉清凉。但礼部举行考试,多在正月、二月之间,彼时长安仍是春寒天气,若又遭逢雨雪,想必那些应进士试的仙才栋梁们要被冻得瑟瑟发抖,真是不当人子。

  为杜绝内外通传消息,贡院四周修有棘篱,一派森严,故而贡院在后世亦被称作“棘闱”。我望着墙上爬满的荆棘,心知这棘闱之内,便是王维当年也坐过的地方。

  我识得他时,他已三十出头。我不曾得见他二十岁的少年韶秀风姿,亦不曾有幸得知,那少年的瘦硬肩颈,曾经挺成怎样的弧度,那少年的胸中,又曾经含蕴怎样的激情。从十五岁起,他便游走两京权贵府上,被诸王视为师友,二十岁时又高中进士。可那如同矫矫珍木的秀挺少年,只不过一年之后,就在朝堂斗争中坠落尘埃,被谪济州,苦叹“纵有归来日,多愁年鬓侵”……那时的他,可曾想起自己入青云、登天梯时的仙姿?可曾记挂过长安这座热烈着、丰艳着、也欲望着的都市?

  这时考卷发下。我连忙展开试卷,但见卷子上三道大题。

  第一道是要将《离骚》中的一段翻译成蕃语,这却难不倒我,无非要在心中将它翻成白话文,再译成波斯语和粟特语,我提笔便写,很快答完。

  第二道是要将波斯语诗歌译成汉语:

  “亚历山大从那里率军向中国挺进,一站接着一站大军不停地前进。他下令给自己的文书大臣,让他给中国天子写一封信……”[2]

  我扑哧一笑,这段是每个熟悉波斯语的学生都应该熟悉的:10世纪的著名波斯诗人、号为波斯“诗坛四柱”之一的菲尔多西,曾经写作长篇史诗《列王纪》,内中讲述了亚历山大向中国进军,假扮使者去向中国天子挑衅,被中国天子设法化解的故事。菲尔多西还没出世,那么,这段诗歌,显然就是《列王纪》中相应部分的母题了。

  这段诗歌出现在这里,恐怕多有鸿胪寺的人奉承皇帝李隆基着意开边,赞美四疆战事的意思。所以恐怕我得写得“颂圣”一些才好。我用五言古诗的风格译道:“罽娑志在远,烟尘满地起。中原好山河,胡马趋如蚁。忽召舍人来,信书出蛮垒……”[3]

  第三道题则最为复杂,是一段从汉文译成波斯语的墓志,要我们将它还原为汉文,越贴近原文者得分越高。此题难在对应试者的文采要求极高,需要懂得墓志骈四俪六的写法,才能更好地恢复汉文原貌。我一见此题,手心先出了一层薄汗。我仔细看去,发现这段文字是初唐时中书省蕃书译语史诃耽的墓志,写他“好像温热的风,温暖了一千里的百姓”。

  我咬了咬嘴唇,忽地想起了在慈恩寺的那一日。那天金刚智和我打了一番机锋,还称赞了我几句,在场的好事群众们终于相信我不是狐妖,于是立刻对我这个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失去了兴趣,只管簇拥在金刚智周围,想多看一看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高僧,希望听他说上两句佛法。

  崔瑶在和一名熟识的妇人说话,我站在王维身边,心情惶恐紧张,又恐被他发觉,恰巧余光瞥见雁塔底层砖龛中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碑石,随便寻了个话题:“听说你与你阿弟夏卿都为人写碑文、墓志。你是怎样写出那些骈四俪六的字句的?”

  有一枚榆钱落在王维的衣袖上,他随手拈起,笑道:“缺钱了,就写得出来了。”

  “……”我结结实实地噎住了。

  他好像被逗笑了:“我教你。从《文选》中取十几篇赋,熟读百遍。除了《两都赋》《三都赋》之类,嵇中散的《琴赋》,陆士衡的《文赋》,江文通的《别赋》,也要读。胸中有了底子,只要勤加习练就可以了。碑志中多有一些套语,文臣就是‘富才博古,闻一知十’,武官就是‘广度恢恢,雄锋耿耿’,男子尽皆‘果行毓德,服义佩仁’,女子无不‘德昭彤管,训穆兰闺’,没什么难的。作文时,只管用一些宏大的词句,一句话说不完,就分两句来说,写得长了也无妨,毕竟,”他轻咳一声,说得很正经,“碑文越长,‘作碑钱’越多。”

  “作碑钱”便是文士们为人写碑志时收取的润笔之资。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告诉我,他们写文章也灌水?他们也骗稿费?

  “多……多谢。”我愣愣地,挤出两个字。

  “是该谢。”王维又笑,“阿妍,我可是将谋生的法门都告诉你了。”

  总之,我回家后,取了崔颢房中的《文选》来读。王维的话说得直白——过于直白——但确实有用。我对这种文体的语感,短时间内有了极大提升,但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我颤颤巍巍,提笔在纸上写出译文:“乾封元年,除虢州诸军事、虢州刺史。寒襜望境,威竦百城,扬扇弘风,化行千里。君缅怀古昔,深惟志事,察西曜之盈虚,寤二仪之消息。眷言盛满,深思抱退,固陈衰朽,抗表辞荣……”[4]

  交了卷子,我起身,出了考场,往崔瑶家的方向走去。

  [1]遏烂达鲁思,即伊比利亚半岛。此处系用中古汉语发音读出阿拉伯语发音,再转写为汉字。

  [2]菲尔多西著,张鸿年、宋丕方译《列王纪全集》,462页。

  [3]这段五古是作者自己译的。罽娑,唐代翻译“凯撒”的译法,参见马小鹤《唐代波斯国大酋长阿罗憾墓志考》。

  [4]史诃耽的墓志,参见罗丰《固原南郊隋唐墓地》209页。


第9章 洛阳女儿对门居(崔瑶)

  “这里针脚粗了。”崔瑶就着正午的阳光检查完手中的衣料,懒懒道。

  如梦连忙接过,瞟了眼白纻短袄的里子,分明密实得拆也拆不开来,一时苦了脸:“娘子真是细心。”

  阿家的冬衣,安能轻忽了去?崔瑶叫她取了针线来,自己伏在案头,用刃只有一分长的小剪刀剔开线头,重新缝过。

  手中的料子轻而细密,里头裹了丝絮,一针又一针,刺入料子的时候不太容易,有细微的嗤嗤声,不用心是听不见的,而她早已养就随时随地注意一切人声,或忽略一切人声的习惯。在安静里,她半俯着身子,低着头,将全副精神灌注在这件短袄上,光阴便如水一般,从针尖上悠悠流过。

  嫁作王家妇,是在长安,身为王家妇,初次为王家的人缝冬衣,却是在济州。

  他被贬济州时,她怀孕八月。去济州要先到洛阳,再坐船沿黄河一路东去。她纵然受得住凛冽的秋风,也耐不得船行颠簸。她生在洛阳,亲近洛水,但黄河风浪滔天,有孕的妇人不能承受那样的舟船之苦。在长安生产,有阿家照料,总归比孤零零跟他去好些。

  她家也是博陵崔氏的旁支,父亲的宦途却不如意,终于司户参军一职。母亲唯有她一女,生下她三天就撒手人寰,父亲没过几年也去世了,伯父决定将她接去教养,此后她便一直住在长安,又在长安出嫁。她永远挂在脸上的微笑,永远无可挑剔的仪态,待人滴水不漏的风度,固然是蕴于崔氏女血脉中的本能,却更是由那座巨大的都城陶熔铸就。

  郡望博陵,生长东都,嫁在西京,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去济州。但是生了孩儿两月,她便决定动身追随他到任上,连阿家也劝她不住。阿家是她堂姑母,父亲的从妹,比寻常姻亲更亲厚。

  她的阿家崔氏,为四儿二女六个孩儿奉献了所有的精诚,其余的时间则花在诵经听讲上。她不是在操劳儿子们的衣食,就是在抄经,或者准备即将送入寺里无尽藏院,用于供养佛祖的食物、器具。依照唐律,父母尚在时兄弟不可分家别籍,在长安的王维、王缙兄弟,当然要与母亲一同居住。兄弟俩回到家里时,永远有干净的衩衣、温热的果子,羊乳永远不冷不热,恰能入口。崔氏依然保留着儿子们开蒙时读过的书卷,并且在书上细心绘制图画,用来给年幼的孙辈识字。她单薄的身躯中,像是有无穷的气力,她脸上的笑容,从来不会止歇。她常穿青色的葛布衣裙,那一抹深青的身影游走在庭院各处,像头顶上的天空般让人习惯。

  作为母亲和主妇,阿家堪称完美,完美得有时令崔瑶感到恐慌。

  崔瑶行至济州,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济州临着黄河,冬日里既潮又冷。两三月的孩儿最闹人,一夜总要醒三四次,纵有乳母婢子照看,做母亲的也往往整夜不得安眠。她早早起了身,在昏暗的室内缝着袍子,到了下午,眼睛痛得流泪。

  他回来时天已黑得透了,进了门,又向后退两步,待身上的寒气消尽了,才走近她。她则已挑亮了灯,瞧见他脸色苍白,端上一盏热水,笑道:“先吃夕食,再来试这个。”从身后拎起袍子。

  他似惊似喜:“我不识你有此刀尺之能。”

  “你小视我!”崔瑶抿嘴一笑。

  “我十五岁到长安之后,也于杂务诸多留心。可从没见过哪个妇人能如我母亲一般手巧,缝衣又快又细——除了西市那些专事制衣的娘子。”他赧然道。

  烛光在他俊美侧脸上投下阴影,他的话语温和又清晰,她望过去,却觉灯影黑得醒目,灯光亮得刺眼,他温软的话声也像在渺渺的虚空里割开了一道口子。她定了定神,笑道:“且吃夕食罢。”

  王维嗅到饭香,颊边现出一丝微笑。这于极富涵养的他而言,实在少见,然而即使贵为五姓子弟,当此沉沦下僚、缺衣少食之际,也难以矜持如旧。崔瑶从长安带来不少白米,比济州当地的粗糙粟米要好。菜则只有些野菜和腌制的干菜,和她亲手煎的海鱼,那是她下午终于制好长袍之后,忍着双眼的胀痛,熏着烟气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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