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街道的商铺已经陆陆续续到点关门,明亮路灯照亮昏暗夜色,行人三俩。 许之余蹲在地上关地锁,无意撇到面前的透明玻璃,模模糊糊有道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他吓了一跳,刚回头看到一双黑色短靴,脖子里的软肉已被一只掌心温热的手直接拽住,整个人也被强制性提起来往旁边小巷子里拖。 陌生人堂而皇之行凶,来势汹汹的凛冽气场让他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你是谁!救…..!” “再乱叫我一刀捅死你。” 女人的声音。 非常冷静,也非常冷漠。 许之余连忙闭上嘴,直到被完全拖入昏暗无比的巷子,直到背部重重撞上潮湿的墙壁,他才敢抬头去看。 只有几缕白月光落在巷头,而巷子深处无光,暗得仿佛逼仄狭小的地下室,他需要高高昂起头才能大致看到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轮廓,女人很高,可根本看不清脸,隐约只能看到微卷发丝垂在肩上,于暗色中闪烁着冷峭的些微亮光。 他惊惧未定,小心翼翼翻开自己裤兜,示弱道:“我…我没钱!” “我缺你那三瓜俩枣?” 怀玥差点气笑,一拳打在他脸侧,没有像伪装怀南时故意压一压声音,完全是正常状态下在说话。 她直接就问:“认识史雁柔吗?” “!!” 许之余本来就被迎面而来拳风吓了一跳,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浑身僵硬,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陌生女人会问到史雁柔,脑子嗡得一声直接一片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他回过神,急速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察觉耳侧拳头好似收回,许之余找准时机就要往巷口跑,谁知女人似乎料得到自己会跑,下一秒后膝弯就传来一阵剧痛,他被狠狠踢了脚,狼狈扑倒在地。 “啊啊啊,我不认识她。” “你当街行凶,你会坐牢的!” 许之余到底年纪小,心思纵然阴毒深沉,遇到这样的事也慌,他捧着余痛犹存的脚往前爬,“我真的不知道!” 怀玥眼力好,把他动作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丝毫没有犹豫,精准一脚踩住他刚受伤的膝盖。 年纪小又怎么样,她根本懒得搭理,在她这里所有疑似犯罪或与就是罪犯的人都统一平等。 从前深入毒窝,有些毒贩会将当地小孩培养成专门用来迷惑缉毒警的毒虫,那些小孩见人就杀,她要是有一丝丝不忍心,早不知道死多少回。 她清醒地用力碾下去,如愿以偿听到许之余的惨叫也没松脚,眼神平静得近乎冷血。 “许之余,家住徐海市莲花区幸福小区3栋297室,目前在鎏金K3班读大一。父亲许业,五十五,晨辉机械厂经理,母亲蒋文,五十二,人民医院护士……” 怀玥将他家人细数,最后,她什么也不说,只一字一顿重复:“再问你一遍,认、识、史、雁、柔、吗?” “认识,认识!” 许之余疼得冷汗直流,混沌大脑被一个个家人的生平占据,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顾不得什么只好承认,声音中都带上了哭意。 “我和她不熟,只是同学!” 怀玥冷声:“她失踪,为什么不报警?” 这令人良心不安的话题让许之余又沉默了。 怀玥冷笑,替他说道:“因为有人包了你药费,所以你闭嘴,对不对?” 什么庆幸学校资助,根本就是谎言。 他沉默,只是为了自己。 利益主宰人心,在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的世界里,说不定每当午夜梦回还会顾影自怜般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没事,没事。 贱不贱? 不想再废话,怀玥更加用力碾下去,听着他克制不住的尖叫,藏在口罩下的唇角讥讽勾起。 史雁柔死得时候可能比他更绝望,更痛。 他还有脸叫。 “你知道什么?”怀玥心平气和问,希望不是自己推测出的答案。 “我不能说!”许之余终于哭了出来,他放弃挣扎,捧着脸不住地抽噎哽咽,“我说了就完了。” 许之余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他怨毒愤懑世道不公,明明多智近妖却活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可对史雁柔,他也曾不安与悔恨。 只是不能说。 有人掌控自己的一切,钱堵住他的嘴,他的良心,一切都是不得不! “这么喜欢讲废话?”怀玥向来没耐心,抽出别在腰间的小刀,蹲下身以膝盖顶住他背部,随即一把抓起他的手往地上摁。 小刀抵上他无名指比了比,口吻凶得像悍匪。 “给你五秒钟考虑时间,我特别会拷问人,把你抓起来往某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一关,指头剜下来做口哨,皮扒下来做灯笼,放黑网卖一卖还能有个好价钱。” 这一番凶残无比的话让许之余直接懵了,他从小因过于聪明被人欺负,撑死拳脚相交,就是陶勇和齐河欺负他也顶多玩玩小把戏,从未碰上过这么狠的角色。 不禁回想起封家的律师陈欣,那天陈欣纵然压迫感极强,但也非常有礼貌,只说现实与抉择,哪见过上来就这样蛮横的人? 他紧张地想抽回手,可对方力道出奇大,硬是没法挣脱。 这时,他听到女人果断开始倒数,同时冰冷的刀锋已经向自己皮肉推进,刀割感令人毛骨悚然。 “五。” “四。” “三。” …… 缓慢又紧俏的倒数声如同催魂的魔鬼之音,许之余冷汗越落越欢,脑海闪过一幅幅被剥皮抽骨的画面,他惊恐得开始颤抖起来。 无情的一字落下,侧眼看向被死死摁在地上的手,锋利刀刃的寒芒可怕得像是马上要割断自己指骨,大脑自动生成的无限遐想令他再也无法冷静。 许之余哆嗦大喊:“我说!” 怀玥没收刀,言简意赅:“说。” “我……我也不知道很多,我只知道去年封淮生日开了一场邮轮趴,请所有同学一起玩。我那天被齐河灌了很多酒,半夜醒来去吹风,就看见史雁柔衣衫不整从封淮房间跑出来,身上全是伤,她向我求救,我太害怕就跑了,第二天她就失踪,后来、后来就有人给我钱让我闭嘴。” 2023年10月31号,封淮十九岁生日,在曲海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邮轮派对,共六层的奢华邮轮足以容纳上万人,还请来当红明星献唱,学生们都玩疯了。 许之余不在邀请之列,但是是被齐河强制带过去的。 那一天,在齐河和一帮富家子弟的嘲笑中,他和几个K班学生屈辱得如同狗在地上爬,可每每回忆那一天,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羞耻回忆,而是无意走入二层客房后,亲眼目睹见到史雁柔朝自己仓皇奔逃而来,她好像喝多了,跪在地上胡乱说古怪的话,又神神叨叨哭泣着让他救她。 留有一道缝隙的房门后,赤身裸.体的几个人神情冷漠,眼中意乱情迷的诡异情绪汹涌。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位人人都称赞郎艳独绝、儒雅风流的学生会长顾骁居然也会流露出邪.欲滔天的表情。 他们如同堕落魔鬼,纵身充满虚幻幻象的伊甸园,左手权,右手势,掌控一切,帝王般被人簇拥。 不知道史雁柔发生了什么,但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当时她跑出来,双颊幽红的脸蛋上写满惊恐,扑倒在他脚边,断断续续说着一句话。 许之余艰难地吞咽口水:“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怀玥眯起眼,线索来了。 时间对得上,看来史雁柔应该是在邮轮上出的事。 她膝盖用力往下顶,气场全开,语气冷沉得仿佛寒冬腊月砸在人脸上的冰雹子。 “把她的话复述一遍。” 感觉刀还没抽离,背痛难忍的许之余又急又怕深吸一口气,试图去看她的面孔,却在感受到明显的愤怒呼气中后怕地低下头,只能连忙继续说下去。 “她说得很混乱,我只记得她说了三个名字,luyi,zhuzhu,xiaorou,也不确定什么写法,然后她很小声说他们被塞入了箱子,要我记住他们,要我帮忙报警。当时我特别害怕,我就跑走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一听,怀玥眉端紧皱,什么玩意? 三个人,被塞入箱子? 难道说史雁柔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才被灭口吗? 许久没得到回应,许之余绞尽脑汁回想,须臾,忙不迭发誓:“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我还知道史雁柔经常会逃课,每次回来都会生病请假。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说,她被老男人包养了,老是出没在天上人间和人开房。” 【天上人间】—— 怀玥牙关倏然一紧,立刻问道:“她在几层出没?” 许之余哪晓得几层,慌忙解释:“这我不知道,流言出来后她就被孤立了。” 怪不得,怀玥想起史雁柔混乱的零碎文字里,偶尔出现过几次流言蜚语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这种字眼。 她还曾凌乱无序写了一堆抽象的语句: 【我是飞蛾扑火的蛾。一只千疮百孔也要撞南墙的黑色飞蛾。我落入黑暗,努力振翅翩跹于黑暗,寻找着唯一的曙光与出口。哪怕充满尖锐词汇的高墙竖起,滔天大掌将我压入丛生荆棘,我也要飞出去。希望在南墙之后,撞开它不是我的使命,但我必须去。】 联想许之余的话,怀玥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 史雁柔案绝对没那么简单,如果她单纯因为惹了陈停云,被五人团霸凌,那么天上人间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不止。 五人团或许是起因,她一定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了什么秘密,譬如被塞入箱子的三人,只是假如是这样的话,对她动手的应该是五人团家里人,嫌疑最大的就是陈述刚,可按照时间线来看,她应该是在封淮邮轮上出事。 细思间,许之余弱弱声音响起:“她本来就不洁身自好,如果不是这种流言,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怀玥蓦地低眼,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掐着他手腕的忍不住加大力道。 “你在给我放什么屁?嘴巴这么贱,不撕你难受?” 怀玥真是一点都不想听这种构陷。 只看那小姑娘干干净净的面孔,清清白白的资料,她就知道她一定是努力生活的向阳花,决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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